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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3 章
手机屏幕那点幽光,在昏暗的客厅里像一枚猝然睁开的、冷冰冰的眼睛。那行字——“温先生,您关于城市记忆的创作很有趣,不知是否有兴趣深入聊聊?”——每个字都清晰锐利,钉在视网膜上,带着一种彬彬有礼的残忍。
时间仿佛被拉长、黏稠,然后又骤然收缩。温绪言感到自己的呼吸停滞了,紧接着心脏在肋骨下重重地撞了一下,牵扯出真实的钝痛。他猛地看向宋渡今。
宋渡今的反应比他快得多。在那条短信预览出现的瞬间,宋渡今已经伸手拿起了手机,动作稳定得没有丝毫颤抖,但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他没有立刻解锁,只是盯着那条预览,琥珀色的瞳孔在屏幕微光映照下急剧收缩,像猛兽锁定了猎物。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整个人散发出一种近乎实质的、绷紧的警觉。老船长也感应到了,它无声地站起,身体低伏,喉咙里发出极低的、威胁性的呜噜声。
几秒钟死寂。
“未知号码,”宋渡今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怕惊动空气中无形的窃听者,“本地号段,但很可能是虚拟号码或一次性卡。”他的目光没有离开屏幕,大脑显然在高速运转,“他们知道你的姓。知道你的创作主题。短信内容……是邀请,也是试探。语气克制,甚至显得有礼貌,这更危险。”
“他们怎么……”温绪言的声音有些发干,“怎么知道我号码?晋江后台?还是……”他想起自己为了小说宣传,在微博资料里留过一个工作邮箱,但那个邮箱关联的手机号不是这个。
“号码泄露的途径太多,”宋渡今打断他,语气冷峻,“早期的网站注册信息泄露,快递单,甚至一些看似无关的线下活动登记……一旦被专业的情报收集方盯上,这些碎片很容易被拼凑起来。重点是,他们现在直接找上门了。这说明……”他停顿了一下,眼神锐利如刀,“要么,他们的筛查效率远超预估,我们已经被初步定位;要么,他们掌握的外围线索比王振海判断的更具体,‘文化载体’这个方向上的可疑目标很少,我们排位很靠前。”
无论是哪种,都意味着安全假象的彻底破碎。威胁不再模糊,它具象化为一条深夜短信,一个随时可能响起的未知来电。
宋渡今的手指在手机侧面快速按了几下,将手机调成了彻底的飞行模式,切断了它此刻与外界的一切无线连接。然后他站起身,走到书房,片刻后回来,手里拿着一个巴掌大小、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旧式功能手机,以及一个更小的、像是U盘一样的黑色设备。
“用这个,”他把功能机放在茶几上,“这个号码从未与我们的真实身份关联过,是赵老很早以前准备的应急‘白卡’,只在必要时启用。那个黑色的是信号屏蔽器,打开后,以这个房间为中心,小范围内所有民用频段的无线信号都会被干扰,包括手机、Wi-Fi、蓝牙。但也会让我们暂时与外界信息隔绝。”
他说话间已经打开了那个屏蔽器,一个小小的红色指示灯亮起。温绪言立刻感到一种微妙的、仿佛与世隔绝的寂静感降临——不是声音上的,而是某种无形的、属于信息时代的背景音消失了。
“现在,我们需要决定如何回应,”宋渡今重新坐下,面对着温绪言,姿态是那种准备进行战术分析的端正,“不回应,是一种态度,可能让对方认为我们心虚、警觉,或者干脆是错误目标。回应,则有风险,但也是获取信息、甚至施加反向影响的机会。”
“怎么反向影响?”温绪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宋渡今的条理清晰在某种程度上稳住了他狂跳的心脏。作家的大脑开始下意识地分析这个“情节”:深夜,神秘邀请,未知的对手,主角必须做出选择……
“通过回应的内容、语气、方式,透露我们希望对方相信的信息,同时观察对方的反应模式。”宋渡今目光如炬,“对方试探我们,我们也可以试探对方。比如,我们可以扮演一个对‘深入聊聊’感兴趣、但有些困惑和戒备的普通作者。也可以扮演一个完全不明所以、以为是什么读者或同行交流的糊涂蛋。不同的角色,会引出对方不同的下一步。”
温绪言迅速理解了其中的博弈意味。这不是单纯的躲藏,而是一场隔着数字虚空的、极其危险的哑剧对戏。每一个用词,每一个标点,甚至回复的时机,都可能传递出错误或正确的信号。
“但风险很大,”温绪言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如果他们通过短信内容进行更精细的语义分析,甚至植入追踪代码……”
“所以我们不用智能手机回复,”宋渡今指了指那台老旧的功能机,“只用它发最简单的短信。不点击任何链接,不回复任何可能含有触发机制的特殊字符。内容由我们精心设计,发完后,这张‘白卡’就会物理损毁,号码废弃。”他顿了顿,“这需要你来做决定,温绪言。因为对方找的是‘温先生’,是你。你的创作风格、思维习惯,会在回复中无意流露。我们必须选择一个最符合你‘人设’,也最有利于我们当前目标的角色来扮演。”
压力如山般压下。温绪言感到肋骨的疼痛更加清晰了。他闭上眼睛,脑海中飞速闪过几个选项:装作普通作者?但普通作者深夜收到陌生短信,通常会如何反应?困惑、警惕、可能直接忽略或礼貌回绝?这或许是最安全的,但也可能让对方失去兴趣,转而用更激进的方式验证(比如直接上门?)。装作略有兴趣但谨慎的探寻者?这更符合一个对城市记忆题材着迷的创作者的“人设”,能吸引对方继续对话,从而透露出更多信息,但也意味着更深的卷入。
他睁开眼,看向宋渡今:“我记得,在最初观察实验的时候,你教过我,有时候‘适当的暴露’比完全的隐藏更能掌握主动权。”
宋渡今微微颔首:“是。在情报领域,这叫‘有限接触’或‘控制性暴露’,用次要的真实或精心设计的虚假信息,来保护核心秘密,并诱使对方暴露意图。”
“那么,”温绪言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我们不扮演完全的无辜者,那太假,也容易让他们失去耐心。我们扮演一个……对这个主题确实有深入兴趣、愿意交流、但同时因为创作涉及个人隐私和素材来源而天然保持警惕的作者。一个对‘聊聊’有兴趣,但需要明确聊天性质和安全感的‘温先生’。”
宋渡今思考着这个定位,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可以。这个角色有合理的开放性,也有合理的防御性。关键在于回复的措辞,要体现这种矛盾的平衡。”
他拿起那台老式功能机,开机。屏幕是单调的蓝绿色,像素粗糙。他示意温绪言口述内容,由他来输入——他的手指稳定,且能同步进行技术监控。
温绪言整理了一下思绪,缓缓开口,每个字都斟酌着:“可以这样写:‘您好。感谢关注。我的创作确实基于对城市记忆的个人兴趣和素材收集。不知您所指的‘深入聊聊’,是关于创作理念的交流,还是您手头有相关的历史资料或线索?若方便,可否告知您的身份和联系意图?因涉及未公开的创作内容,我通常比较谨慎,望理解。’”
宋渡今一边快速输入,一边分析:“前半部分表达有限度的开放和兴趣。中间提问将‘聊聊’具体化为两个方向——理念或资料,这是试探。后半部分强调谨慎并直接询问对方身份意图,既符合‘警惕作者’的人设,也是一种防御姿态,把压力抛回给对方。整体语气礼貌但疏离,符合深夜收到陌生信息应有的合理反应。”他输入完最后一个字,抬头看温绪言,“确定这样发?”
温绪言看着那小小的屏幕上短短几行字。这可能是投向黑暗中的一颗石子,可能引来可怕的回响,也可能只是沉入无声的深渊。但比起被动等待,他宁愿选择投出这颗石子。
“发。”他说。
宋渡今按下了发送键。老旧手机发出轻微的、发送成功的提示音。然后,他毫不犹豫地取出手机后盖,拔出那张小小的SIM卡,用茶几上的剪刀从中间剪断。接着,他卸下手机电池,将机身、电池、剪断的SIM卡分别放入三个不同的密封袋里。
“这个号码和这台设备的使命结束了,”他平静地说,“接下来是等待。对方可能回复,也可能不会。如果回复,大概率会用另一个新号码。我们需要监控这个备用功能机可能接收信息的一切可能,但主要注意力要放在……”
他的话没说完,那台刚刚被处理掉SIM卡的旧手机,机身内部突然发出了一阵极其微弱、但持续不断的、高频的嗡鸣声!不是来自扬声器,更像是某种内置元件被激活的震动!
宋渡今脸色骤变!他猛地抓起那个已经被拆开的手机,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他仔细倾听那嗡鸣,同时飞快地从书房取来一个巴掌大的、带有天线和屏幕的便携式设备。他将拆开的旧手机靠近那个设备的天线,屏幕上的波形图剧烈跳动起来。
“皮下定位信标!”宋渡今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紧绷,虽然依旧压低着,“这手机被改造过!不是SIM卡的问题,是机身内部植入了微型信标!发送短信这个动作本身,或者短信内容里的某个词,可能激活了它!它在持续发射短距无线电信号!”
温绪言瞬间如坠冰窟!陷阱!那条短信本身就是一个精巧的陷阱!回复内容或许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回复”这个动作,触发了隐藏的定位装置!对方根本不在乎文字交流,他们要的就是一个可以追踪的、持续发射的信号源!
“屏蔽器!”温绪言急道。
“民用屏蔽器可能无法完全压制这种特制信标的特定频段!”宋渡今语速极快,但手上动作丝毫不乱。他迅速关闭了之前打开的通用屏蔽器,转而调整手中那个专业设备的旋钮和按键,试图分析并干扰那个特定信号频率。屏幕上的波形杂乱地变化着。
“他们可能已经在路上了,”宋渡今的目光如冰,扫过温绪言,“我们必须立刻做最坏打算。老船长!”他低喝一声。
老船长立刻小跑过来,姿态是完全的战斗戒备。
宋渡今快速对温绪言说:“听好。我们的应急预案。这间公寓有一个隐蔽的应急出口,在书房书架后面,通向楼内一个废弃的管道检修通道,可以下到地下二层的一个备用储物间。那里有另一套身份文件和少量现金,以及一个绝对干净的应急手机。通道入口有简单的物理屏障和报警装置。”
他一边说,一边已经行动起来。他先将那台还在发出嗡鸣的旧手机用锡纸层层包裹(锡纸可以屏蔽无线电信号),然后塞进一个金属饼干盒里,盖上盖子。嗡鸣声顿时变得极其微弱。接着,他快速走向书房。
温绪言忍着肋部的疼痛跟上。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肾上腺素冲淡了疲惫和痛楚,但思维却异常清晰——恐惧与专注奇异共存。
书房里,宋渡今移开了靠墙书架第三层的一排书,手指在墙壁上看似普通的装饰木纹某处用力一按。轻微的“咔哒”声后,一块约莫六十公分见方的墙板向内弹开一条缝隙,露出后面黑暗的、带着尘土的狭小空间。一股陈旧的、混合着铁锈和灰尘的气味涌出。
“进去,一直往下,大概两层楼的高度,有简易梯子。到底后左转,走到尽头,推开那块活板门,就是储物间。在里面等我,除非听到我特定的敲门信号,否则绝对不要出来,不要出声。”宋渡今语速飞快,将那个金属饼干盒也塞进一个背包,背在身上,同时把应急用的黑色小设备也装进去。
“你呢?”温绪言抓住他的手臂,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
“我需要处理这里的痕迹,设置一些误导性的延时痕迹,然后从正门离开,制造我们已经从常规途径撤离的假象。”宋渡今看着温绪言,眼神在昏暗光线里异常坚定,“如果我们一起走秘密通道,万一出口也被预判或监控,就全完了。分开走,分散风险。我会绕路去地下储物间与你会合。”
“太危险了!”温绪言不同意,“他们可能已经到楼下了!”
“正因为他们可能到了,常规出口才需要有人去‘使用’。”宋渡今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温绪言,这是应急程序。现在,进去。保持冷静,控制呼吸,你的肋骨不能承受剧烈奔跑,慢慢下去,但不要停。”
老船长已经率先钻进了那个黑暗的洞口,回头低低呜咽一声,像是在催促。
温绪言知道争论只会浪费时间。他深深地看了宋渡今一眼,那一眼里包含了太多的东西——恐惧、信任、决绝。然后他弯腰,小心翼翼地钻进那个狭窄的洞口。里面比他想象的更局促,几乎是蜷缩着才能进入,垂直的简易铁梯冰冷硌手。肋部的固定带在挤压下带来更尖锐的疼痛,他咬紧牙关。
“温绪言。”宋渡今的声音从洞口传来,很低,但异常清晰。
温绪言在黑暗中抬头。
“如果……”宋渡今似乎极短暂地停顿了一下,“如果我半小时内没有到储物间,你用应急手机,拨打里面存着的唯一一个号码。那是王振海的终极安全线。不要犹豫。”
说完,不等温绪言回应,那块墙板被轻轻推回原位。最后一线光亮消失,温绪言彻底被吞入黑暗、狭窄、充满未知的垂直通道之中。
世界瞬间缩变为指尖冰冷的铁梯,脚下虚空的黑暗,胸腔里如鼓的心跳,和肋间一阵阵加剧的疼痛。他闭上眼睛,适应了一下绝对的黑暗,然后开始向下摸索。每一级梯子都像是在迈向深渊,但背后是更迫近的危险。他控制着速度,尽量不发出声响,耳朵却竖起来,极力捕捉上方书房里可能传来的任何动静——脚步声?破门声?但只有自己粗重的呼吸和血液冲刷耳膜的声音。
他不知道宋渡今在上面做什么,怎么“处理痕迹”,怎么“设置误导”。他只知道,宋渡今把自己送入了相对安全的隐蔽处,而选择独自去面对从正门可能袭来的危险。这种被保护的感觉并不好受,带着沉重的负担和灼热的焦虑。
时间在绝对的黑暗和寂静中被扭曲、拉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他下到了底部,脚踩到了坚实但布满灰尘的地面。左转,伸手向前摸索,果然触碰到粗糙的砖墙。他扶着墙,一步一步向前挪动。通道极窄,仅容一人通行,空气污浊。不知走了多久,也许几十米,也许只有十几米,他的手终于碰到了前方一块略有不同的、似乎是木质的板子。
他用力推了推,板子有些沉,但的确可以活动。他吸了口气,用肩膀顶住,缓缓加力。板子向外打开,更多的灰尘落下。他挤了出去,发现自己在一个堆满旧家具和杂物的狭小储物间里。唯一的光源是高处一个布满蛛网、昏黄暗淡的安全出口指示灯。
他反身轻轻将活板门推回原位,让它看起来只是墙壁的一部分。然后他靠在最近的一个破旧柜子上,剧烈地喘息。肋部的疼痛随着刚才的用力而加剧,他额头上渗出冷汗。老船长蹭了蹭他的腿,喉咙里发出安抚般的低鸣。
他摸索着,在储物间角落里找到了宋渡今说的那个防水背包。打开,里面果然有简单的衣物、一些现金、几张身份证件(照片是他和宋渡今,但名字完全不同),还有一台极其简单、甚至没有摄像头的纯黑色应急手机。
他拿起手机,紧紧地攥在手心。冰凉的塑料壳带来一丝虚幻的安定感。他按亮屏幕,时间显示:凌晨4点17分。从收到短信到现在,不过短短二十多分钟,却仿佛经历了一场漫长的奔袭。
他坐在一个倒扣的木箱上,在昏暗的指示灯下,与老船长一起,等待着。每一秒的流逝都敲打在他的神经上。他开始不受控制地想象楼上可能发生的场景:敲门?破门?无声的潜入?对峙?宋渡今如何应对?他会安全脱身吗?
寂静像厚重的毯子包裹着这个地下空间,却无法隔绝他内心的惊涛骇浪。他低头看着手中的应急手机,那个唯一的号码仿佛有千钧之重。半小时。如果半小时后宋渡今没有出现……
他不敢想下去。他强迫自己回想刚才宋渡今分析短信时的冷静,处理信标时的果断,安排撤离时的缜密。宋渡今受过训练,他有准备,他不是在逞英雄,他是在执行最优的危机应对方案。他必须相信这一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4点25分。4点30分。4点35分……
就在温绪言几乎要忍不住去碰触那个紧急号码时,活板门的方向,传来了三声短促、两声绵长、再三声短促的、极其轻微的敲击声。
是宋渡今约定的信号!
温绪言猛地站起,差点因动作太快而牵拉肋骨摔倒。他踉跄着扑到墙边,摸索着推开活板门。一个身影敏捷地闪了进来,带着一身夜风的微凉和淡淡的、属于城市街道的气息。
是宋渡今。他呼吸有些急促,额发微乱,但眼神依旧锐利清明。他快速反手关上活板门,仔细聆听了几秒上方的动静,然后才转向温绪言,目光快速扫过他全身,确认他无碍。
“外面什么情况?”温绪言压低声音急问。
“我离开后,在对面街角观察了十分钟,”宋渡今语速很快,但声音平稳,带着行动后的冷静,“没有看到明显可疑车辆或人员靠近公寓楼。那台被激活的信标,我把它留在了公寓里,用另一个小型干扰器设置了间歇性干扰,让它发射的信号变得不稳定、时断时续。这样即便有人追踪,也会被引向公寓,并且信号会显示我们在室内移动的假象,拖延时间。”
“他们没有直接上来?”
“可能还没有定位到精确楼层,或者也在观察,等待更多确认。”宋渡今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瓶装水,拧开递给温绪言,“也可能那条短信和信标,本身就是一次‘压力测试’,看我们会不会动,怎么动。我们的反应——消失——已经给了他们答案:我们不是毫无防备的普通作者。”
温绪言接过水,喝了一大口,冰凉的水滑过干涩的喉咙。“我们现在怎么办?这里安全吗?”
“这里是预设的应急点之一,相对安全,但不能久留。”宋渡今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天快亮了。我们需要在天亮前,转移到更远、更不关联的备用安全屋。王振海之前给过几个坐标,其中一个在城东的老居民区,使用率最低,最不显眼。”
“现在走?”温绪言看向那黑漆漆的通道。
“不,通道可能已经不安全了。我们从这里出去,”宋渡今指了指储物间另一头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那后面是这栋楼的地下停车场的一个废弃角落,连着相邻一栋商厦的地下卸货区。这个时间,卸货区应该没人。我们从那里离开,步行一段,然后换乘公共交通,绕路去城东。”
计划听起来可行,但每一步都充满风险。温绪言点点头,没有异议。在这种时候,他完全信任宋渡今的判断和安排。
宋渡今走到铁门前,侧耳倾听片刻,然后用一根细铁丝般的东西,无声地拨弄着老旧的锁舌。几秒钟后,轻微的“咔”一声,锁开了。他拉开一条门缝,外面是更深的黑暗和浓重的机油、灰尘气味。他示意温绪言跟上,老船长率先钻了出去。
温绪言跟在宋渡今身后,踏入地下停车场冰冷的、空旷的黑暗之中。废弃的角落堆满了建筑垃圾。他们贴着墙根,像影子一样移动。宋渡今走在前面,每一步都经过精确的观察和判断,时而停顿,时而加速。温绪言尽力跟上,肋部的疼痛和身体的疲惫被强烈的求生意志压制着。
他们穿过停车场,推开一扇虚掩的防火门,进入了相邻商厦那空旷、寂静、只有几盏安全灯照亮庞大水泥柱的卸货区。凌晨的空气带着寒意,远处隐约传来城市苏醒前最深沉的呢喃。
宋渡今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温绪言。在昏黄的安全灯光下,他的脸上有疲惫的阴影,但眼神在黑暗中亮得惊人。
“跟紧我,”他说,声音很轻,却像一道命令,也像一句承诺,“我们离开这里。”
温绪言点点头,深吸了一口冰冷而自由的空气。黑夜尚未退去,危险如影随形,但至少此刻,他们在一起,在移动,在行动。从被一条短信惊醒,到激活陷阱,到紧急撤离,再到此刻潜入城市的脉络准备转移……这个夜晚远未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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