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颗星星

　　江青宸的人生从他出生前两年就开始了。
　　他没有得到参与规划的席位，因为等到他拿到入场票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江青宸绝对是在爱和期待里出生的孩子。而他的妈妈早在自己十七岁的时候就拟定好了他的出现。

　　盛流霜十七岁的时候在那年的小提琴国赛现场遇到了江君远，情窦初开。她经常边拉小提琴边想江君远，然后不由自主地捏小孩儿。这个时候她的曲子会越拉越飘，直到宁汀白实在听不下去打断她：“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盛流霜红着脸：“……想他。想孩子。”
　　宁汀白愣一下，揶揄道：“说说小孩儿。”

　　然后一说就说到天黑，宁汀白不得不捂住耳朵逃离盛家，约定下次练琴不准再聊天，当然下次和下下次也还是没有底线地聊到天黑。

　　江青宸的出生在盛流霜和江君远订婚的那一天变得板上钉钉，从那一天起，整个锦京里有头有脸的家族都在期待他的出生。

　　江青宸不负众望。

　　相比于他，江青葵的出现则显得惊喜。他们两个同一天出生，却有着完全不同的使命。一个负责满足高高的期望，继承江家遍地开花的家业；一个负责快快乐乐，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刚出生就被所有人夸奖的江青宸并不知道，他的人生是一张风筝，天空的颜色早早就被涂好，每一克风都被仔细计量。

　　江青宸小时候只是会夸耀：“知道吗？我爸爸妈妈特别爱我！”盛流霜听到了会笑着揉他的头，趁他不注意亲他的脸蛋，惹得他直笑。江君远在一旁看着，给他拍照：“星星真可爱。”

　　江青宸两三岁的时候，妈妈给他讲睡前故事：“宝贝，你还没有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妈妈就在想，我以后要在天上的星星里选一颗做宝贝。”

　　江青宸眨巴眨巴眼：“我？”

　　“嗯，是你。”

　　“但是有一天，我做梦梦见天上有颗星星自己掉下来掉到我手里，然后手里突然长出一棵向日葵。我就想，是不是上天知道我想要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就让星星和向日葵跑到我这里来了？”

　　江青宸听得如痴如醉，他指自己：“星星。”

　　然后轻轻戳戳已经睡着的江青葵：“妹妹，花。”

　　“真棒，宝贝。”

　　盛流霜笑着亲亲他，亲亲她。
　　“晚安，我的星星和我的葵花。”

　　江青宸很快学会了“幸福”的含义，是他在没出生的时候，他的爸爸妈妈就觉得他是一颗星星。

　　幸福是多么简单而且具象的词，他听着星星变成他的故事长大。

　　江青宸四岁了，爸爸妈妈带他去买绘本。书店里的绘本超级多，他兴奋地跑来跑去，选了好多本。

　　但是他没找到同学说的那一本。那本好像讲的是一只兔子，放弃家里给它准备的兔子洞和胡萝卜，甚至离开草原，自己跑到梦寐以求的海边垒沙堡的故事。其实他已经借别的小朋友的书偷偷看完了，他就是想把那本书买回家再看好几遍，因为他特别喜欢兔子折起耳朵、插上羽毛假装海鸥，然后张开双臂走向大海的那一张，他的心怦怦跳。

　　但是就是找不到，无论他仰起头来怎么找都是徒劳。最后他只好放弃，因为他甚至叫了爸爸妈妈帮忙，也还是没找到。江青宸为此郁闷了好多天。

　　后来的一天，他已经不再迫切地需要那本书，只是突然想起来这件事，开玩笑一样讲给同学听。同学听完很惊讶：“你什么时候去的书店？”

　　“三月五号，星期六。”

　　“那你当然找不到啦！你爸妈没告诉你吗？那一天这本书卖断货啦！所有书店里都没有！”

　　“……只有那天没有吗？”

　　“对啊！而且书店门口专门写了，就在公告的第一行！你没让你爸妈给你读吗？”

　　读了，江青宸想，但是就是没读第一行，江君远当时告诉他第一行的消息没有用。

　　江青宸当时以为是意外，直到无数个这样的意外发生——告诉他动画片只放到五点，家里的电视确实五点以后就只放启蒙教育节目；但是他偷偷打电话给电视台之后才知道，动画片一直放到八点，家里的电视被家人拿遥控器特地调过。

　　他看足球比赛说他想学球，他们让他从网球，高尔夫，保龄球和斯诺克里选一个，他不要，非要学足球，他们就不经意地让他知道踢足球会很容易受伤，甚至残疾，吓得他再也不敢提这个事。

　　九岁那年江君远带他和朋友去看F1,赛车在眼前划出一道闪电，风驰电掣间他们兴奋地大喊，心跳在耳边澎湃。结束后他们不停地讨论着赛车，朋友问：“江青宸你以后要不要玩赛车？真的好帅！”

　　江青宸下意识地摇头：“太危险了，会出事的。”

　　他又想了想：“我还是更喜欢高尔夫。”

　　江青宸说完后很自豪，他觉得自己懂事了，会保护自己远离危险了，但总隐隐约约觉得哪里奇怪，好像自己不喜欢这个想法。

　　江青宸听着父母给他讲的“你是星星变成的”故事长大，长大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并不能选择自己的故事。

　　太多了，江青宸总是会在任何一个爱好或习惯里发现父母规划的影子，他以为他是在选择路线，其实只是在选择走路时穿的衣服，而衣服，也是被设计好了摆在他面前。

　　江青宸彻底明白这件事是在十一岁。

　　他前脚参加金融挑战赛拿回金奖，后脚打高尔夫比赛得奖，江家庆祝“双喜临门”给他办庆功宴，请了整个锦京。宴会很成功，江青宸早就学会了怎么在宴会上游刃有余。临闭宴，祖母把他叫进屋，笑着同他聊天。

　　江青宸的祖母江安，是江家的缔造者，她用一辈子让江家在锦京核心圈牢牢地站稳脚跟，年过六旬精神矍铄，那天晚上心情格外好，摸着他的手，笑眯眯的。

　　“这是你抓周的时候抓到的，记得吗？”

　　祖母把一枚戒指褪下来，放到他的手心里。江青宸知道那是家族戒指，他从小就一直听大人们说他早晚会戴上，点点头。

　　“抓周抓到这个，我当时就觉得你天生是江家未来的家主，果然是这样。”

　　祖母笑着说，拍了拍他的手。

　　江青宸没仔细研究过这枚戒指，他只是听说别的家族，像宁家，戒指传了好几代，特别老，现在一看手里的这枚，怎么这么新。

　　“这是很多很多年前传下来的吗？”

　　“不是，这是我年轻的时候买的第一枚戒指，喜欢，就买下来了。”祖母慢慢摇头，“江青宸，你要知道，我们江家人，喜欢什么，想要什么，什么就是我们的。”

　　祖母这话绝对是对的，江青宸知道。江安只是锦京周边农村出身，白手起家打造属于自己的江家，想要当老总就创立集团，喜欢一枚戒指就当做家主戒指，她的能力，野心，智慧让她拥有掌控一切的权利。

　　祖母也曾把戒指给了江君远，如今她暂时收回，把它嘉奖给下一任接班人。

　　她说：“你是抓周的时候抓到的它，是你选择了它。”

　　是我选择了它。

　　江青宸默默接受，把戒指套在手指上。

　　戒指第二天又回到江君远手上，江青宸知道他早晚会再套上它，因为他在抓周的时候就选择了它。

　　他们计划在祖母家住一周，在这期间江青宸去祖父的书房里玩，无意间发现一个录像带，祖父拿出来给他看，说这是他抓周的录像。江青宸好奇地看画面一帧一帧显现，看到自己坐在地毯上，伸出手抓住了那枚戒指。

　　确实是他自己选择的。

　　但是……江青宸把画面回拨定格在他伸手的瞬间，指着戒指旁边的一支钢笔问：“这个是什么？”

　　祖父说是祖母签下第一个合同时用的钢笔，那个合同是江家企业的第一步。

　　“那这个网球呢？”

　　祖父说是祖母陪客户打网球时帮对方赢下一盘用的网球，那场比赛帮江家企业拿下了五个市的业务。

　　江青宸一个一个问完了地毯上所有的物品，最后拼出了江家的发家史。他的手指向哪一个，哪一个就通向“江家”。他突然觉得自己当时是坐在地上的木偶，一举一动都早早被拧好发条，无论他抓住哪一个，他抓住的都是自己无法选择的使命。

　　江青宸在一周岁的抓周里选择了无法选择的人生。

　　其实在他出生前两年他就选择好了，在他被爱所期待的时候。

　　祖母在他离开前抓住他的手，对他说：“江青宸，别让我失望。”

　　“我希望你做好。”

　　江青宸的人生被一锤定音。

　　从那开始，江青宸感到被爱的痛苦和迷茫。他不知道自己喜欢的是真的“他喜欢”，还是只是父母祖辈的“期待与爱”。他在这样的生活里长了十多年，早就依赖上了爱和规训，他知道自己永远都离不开，因为他甚至无法分辨哪些是伪装成爱的规训，他只能猜测，然后疑神疑鬼，无可奈何。

　　“真的只能这样吗？”

　　他问爸妈：“我以后真的只能上锦京十三中，学习竞赛不停拿奖，不停练习游泳和高尔夫，然后在高一的时候就开始学习一些管理的东西。只能上锦京大学，然后管理家里的产业，再和祖母说的一样，和一个门当户对的女生结婚，再生一对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在他们中间找一个，让他们做和我做的一模一样的事情。”

　　“就像爸爸一样？”

　　他看着爸妈，期待他们可以说出别的话，但是他们只是说：“对啊，江青宸，这样的生活你不满意吗？已经比很多人幸福了啊。”

　　幸福吗。江青宸想，到底是什么。每次说起这些，他们就不再叫他“星星”，叫他“江青宸”，连名带姓，喊他就像在喊一个得意门生。

　　他听见爸妈说：“江青宸，你知道我们想让你幸福。”

　　“你要听话。”

　　“我们爱你。”

　　他们想让我幸福。江青宸想，如果有一天，我选择的那个幸福和你们想的幸福不一样，那你们幸福吗，我会幸福吗？

　　世界上真的有这样的好事吗，生在富足的家庭里也有自己做事的自由，生在穷苦的家庭里也能接受到所有爱。可是什么是爱，什么是幸福。

　　他又长了一岁，去参加了一个“和父母互送礼物”的活动，他想了很久，用他能找到的最贵的颜料最贵的纸给爸妈画了一幅画，平心而论很丑，他没什么绘画细胞。但是爸妈很高兴，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爸妈给他打了一块金牌，上面纹了很多代表健康、快乐、幸福的祥纹。

　　他觉得开心，觉得幸福，幸福是金牌吗。后来他在官网上找到了其他家的活动照片，看到有一个小姑娘也给她父母画了一幅丑丑的画，只不过是用文具店里的蜡笔画的。她父母也给她打了一块牌子，上面是很多祝福的话，只不过是用木头打的。

　　小姑娘写到：“我很幸福，我爸妈天下第一好！”

　　江青宸瞬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自己提出的问题。幸福到底是金子做的金牌，是昂贵颜料画的画，还是金牌上的祝福，是画上的两个笑着的人，或者是爸妈送的所有带着“爱”的东西，哪怕只是一句话。

　　那“你要听话“也是幸福吗。

　　江青宸深知自己不能贪心不足，心安理得地接受了爱，就应当承担爱带来的枷锁与负担。这很公平，世界上大概没有不带规训的爱，获得了爱就要承担起爱之后的责任。但他终究不能抹掉自己藏起来的渴望——一只兔子插上翅膀奔向大海，一颗星星扎在地上成为一颗树——选择真正的选择。

　　他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选择，没人教过他，而他也已经被磨掉了所谓的“自己的梦想”。所以他狭隘地理解为“父母祖辈或者世俗绝对不可能让他做出的选择”肯定是真正的选择。

　　简单来说，江青宸的世界轰轰烈烈地叛逆了。

　　但江青宸克制又圆滑地伪装着。
　　因为他的确贪心不足，他既想要自由，又想要规训给他带来的福利。

　　江家给他的财富，聪明，外貌，爱，规训，养出了他随随便便就可以成功的习惯，养出了他不可一世的控制欲，养出了他破坏规训的叛逆，养出了他对离经叛道的渴望。

　　江青宸向往出格。
　　出了田字格的字一般写作“自由”。

　　十三岁，一家人清明节去放风筝，盛流霜说要把风筝放高后剪断线，让风筝带着霉运离开。风筝在一家人手里轮了一圈到江青宸的手里。父母和妹妹期待地看着他：“把它剪断吧。”

　　江青宸剪断了风筝线。

　　风筝立即起飞，江青宸却感到恐惧，他突然一把抓住风筝线，死死地抓住，任由线撕裂他的手掌。血流下来，他看到父母眼中的不解和失望变成恐慌，很满意地想：他们还是爱我的，即使我没让他们满意。

　　那一瞬间江青宸想和规训对着干，然后验证他们的爱是否纯粹。

　　他验证了，同时也发现，自己不能忍受东西从手里溜走的恐惧。
　　江青宸渴望自由，却恐惧自由来临的一刻。

　　那次的“事故”让江青宸右手的掌纹生长，旁逸斜出了新的树枝。

　　江青宸的风筝在十三岁第一次离经叛道。

　　后来又有了第二次，第三次，第无数次。

　　十四岁的时候，江青宸已经能熟练地计算自己的叛逆，让它变得狡猾可爱，让自己赚得盆满钵满。

　　那年江君远带他去日本看赛马，提前过生日，生日礼物是玩一场投注。江君远给他找了当天所有马的信息和胜赔率，让他自己研究。江青宸乖乖应好，研究完之后下了注。

　　江君远在开赛前三分钟才问：“投的哪一匹？”

　　江青宸说：“14号。”

　　江君远惊讶：“没选7号？14号赔率比7号高。”

　　江青宸笑了笑：“爸爸，我第一次玩，不太明白，看14号好看我就下注了。”

　　江君远没说什么，点点头。江青宸知道他有些不爽，扬起嘴角。

　　尘土飞扬，喧嚣四起，7号不负众望第一个冲线，14号则以两个马头的差距跑了第二。江君远走出场馆，安慰江青宸：“没关系，就当随便玩玩。”

　　“知道了，爸爸。”江青宸点头，“我没选7号你失望了吗？”

　　江君远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过生日，你说了算。”

　　江青宸眯起眼睛笑了，很得意。

　　“怎么了？”江君远问，“没关系，即使赢不回钱，你想买一匹新马就买吧。”

　　江青宸笑弯了腰，他从兜里掏出马券：“不用了，爸爸，我投的是14号和7号的马连。”

　　江青宸的叛逆多以无伤大雅的谎言与捉弄的形式出现。

　　不过这也渐渐变得无聊，他期待着更刺激的叛逆降临。

　　但他能做的，也不过是帮徐初桐骗过家里人去韩国参加选秀，机票酒店伙食费全程赞助，偷偷带江青葵去找她……

　　他的人生被一锤定音，即使他想要选择，他的拍卖场里也容不下“不标准”的藏品。

　　江青宸能选择的叛逆少之又少，或者说，他即使想要做一些惊天动地的叛逆的事，也总会想起父母笑着看向他的脸，听见他们叫他“星星”，说“我爱你”；害怕自己做完这些之后他们的眼睛会流泪，会失望地看着他问他“为什么”，反思地说“是我们哪里没做好”，只是想着他都感到心绞痛。那个时候江青宸会被风筝线缠住，没办法爽快飞走，没办法选择一走了之，爱让规训不会那么痛苦，也让他的叛逆不敢纯粹。

　　十五岁那年，他发现自己的性取向，这个发现让他诡异地激动了很久。那年林家的那位私生女二十六岁，读完艺术和金融学位，被林家带到锦京的家族圈里，心思昭然若揭，想给这位只有联姻价值的私生女找一个联姻对象。可惜被那女生算准了，和她平辈的全是女孩，比她大的都有了家室，剩下的年纪太小，林家又不肯让她下找他家，这事便不了了之。

　　再听说就是那位叫林栖北的私生女开始在林家的集团里做事。

　　家里提起这事，江君远笑着说：“很会算计的一个女孩子。”

　　江安微微点头，笑道：“有能力有野心，估计林家未来就在她手里了。要不是年纪实在不合适，和江青宸配一下也很好。”

　　那一瞬间，江青宸感觉自己又在抓周，抓到哪个人的手，对着哪个人说“我爱你”，全看他们想让他和谁创造价值。

　　哪里来的勇气。江青葵刚想说点什么把这茬揭过去，就听见江青宸说：“爸，妈，奶奶，爷爷，我喜欢男生。”

　　事后发生的事情都不太记得了。最后爸爸站在一边，沉默地摸摸他的头，妈妈眼里全是血丝，她轻轻抱住他，说：“算了，宝贝，别的事情我们不能保证。这件事上，你幸福就好。”

　　又是“幸福”，“幸福”大概不能独立存在，“幸福”是群居名词，它要和“家人”“健康”“成就”“朋友”“爱情”等等放在一起才能拼成。江青宸面对“幸福”，开始望而却步，他害怕自己不能胜任，让人失望。“开始做就一定做到最好，一定要成功”，这是他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所以既然知道留不住为什么要留，抓住风筝线的代价是流血；所以知道追不上为什么要追，追风筝的代价是疲惫、沾满泥的鞋、满腔的血腥气。

　　盛满笑意的眼睛和酒窝。

　　江青葵总是会说：“江青宸，你少做点儿傻事。”

　　江青宸问：“你觉得我做的都是傻事吗？”

　　江青葵瞥他：“爸妈很爱你，你别让他们失望。”

　　江青宸默然。

　　他说：“你别让他们失望就行了。”

　　江青葵看着他：“江青宸，你信不信，你早晚会做出惊天动地的傻事。”

　　江青宸笑，他耸耸肩：“我信。”

　　追风筝也是傻事，江青宸很清楚。明知道成功不了的事情为什么要做，宁祈言没有给他答案。他看着宁祈言，听见他笑着问自己“还难过吗”，想起来的只有迎头的大风。泥土的香气，他放了好多年的风筝，这是第一次闻见。

　　密不透风的爱让江青宸没有旁逸斜出的养分。

　　江青宸想成为一颗树。

　　但他们种下的是一颗星星。

　　星星可以长成树吗？
　　风筝可以飞成鸟吗？

　　自然的规训不允许。

　　江青宸知道他们的爱和规训一起出现。有的时候爱就是规训，有的时候规训是轨道，爱是火车，火车在轨道上隆隆行驶了十几年。

　　江青宸在赌，火车控制不住脱离轨道的那一瞬间。

　　他疯狂期待那一瞬的秩序崩塌，世界末日。

　　那个时候，星星早就偷偷长成了树，风筝早就慢慢飞成了鸟，只是爱需要承认。

　　哪怕只是一瞬间。

　　都足以令世界大变，日月换天。

　　但这些的前提条件是，江青宸的心迎来一场惊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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