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43章
九千岁杨千帆猛地抛下手中卷宗,松开墨痕未干的朱笔,踉跄着抓过廊下悬着的玄色外衫,胡乱套在肩头。疾步跨出房门。
迎面撞上前来禀报漕运进展的地方官员。那官员刚躬身拱手,喉间的“九千岁”尚未落地,便被杨千帆冷厉的声音截断:“有事稍后再禀。”
话音未落,他已侧身错步,未曾驻足半步,身影便转瞬掠过庭院。
院外早已备好的马车静静候着,车帘低垂,车夫躬身侍立。可杨千帆目光未及马车,便径直奔向拴在廊柱旁的乌骓马。
他左手按鞍,纵身一跃,利落翻上马背,右手顺势抄起马鞭,狠狠抽向马臀。
“驾——!”
清脆的鞭响划破长空,乌骓马吃痛,长嘶一声,四蹄翻飞,卷起漫天尘土。不过转瞬,杨千帆的身影便化作一道玄色闪电,疾驰出数里之外。
身后随行的亲卫们不敢怠慢,纷纷翻身上马,马蹄声哒哒作响,紧追其后,扬起的尘土在官道上拖出长长的尾迹。
此刻的杨千帆,早已没了来时稳坐马车、运筹帷幄的从容。玄色衣袍被风猎猎吹起,鬓发凌乱地贴在额角,眼底翻涌着惊涛骇浪,那是失而复得的珍宝即将再度失去的焦灼。
刚寻回的妹妹顾桑知,乃是他此生唯一的软肋,他绝不容许她有半分闪失。
风尘仆仆赶回京城,杨千帆按捺住心头的迫切。碍于身份,更碍于此时漕运刚稳、刺杀案未破的敏感局势,他不能第一时间奔赴妹妹的身边。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依旧是往日那副沉稳内敛的模样,整了整途中匆忙之下换上的官袍,迈步踏入皇宫,前往御书房拜见季皇,汇报漕运诸事。
御书房内,烛火摇曳,映着季皇沉郁的面容。杨千帆躬身禀报完毕,正欲躬身告退,却听季皇开口唤住他:“三皇子之事,可有线索?”
杨千帆腰身弯得更低,声音带着几分恭谨的愧色:“奴才无能,至今未能寻得三皇子下落。”
“罢了。”季皇摆了摆手,语气中带着几分疲惫,“你先退下吧。”
“奴才告退。”杨千帆再次躬身,缓缓退出御书房
他刚离去,季皇便传旨召见太子季北川。
太子一踏入御书房,便扑跪于地,声音带着难掩的急切:“父皇,您受惊了!那些刺客胆大妄为,当真该死!”
季皇抬手示意他起身,面色凝重:“此次刺杀事关重大,朕将彻查之事交予你。务必揪出幕后真凶,你可办得到?”
“儿臣遵旨!”季北川直身拱手,“父皇放心,儿臣定当尽心竭力,万死不辞。绝不放过任何一个逆贼!”
太子离去后,御书房内复归寂静。季皇指尖敲击着龙案,沉吟片刻,沉声道:“影一何在?”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便如鬼魅般出现在殿中,单膝跪地:“属下在。”
“密切监视太子的一举一动,事无巨细,皆要回报。”季皇冷酷的开口
“属下遵命。”黑影躬身应下,随即身形一闪,再度隐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季皇望着空荡荡的殿门,眸色深沉。方才刺杀发生时,他曾一瞬怀疑过太子,可转念一想,即便季北川真的包藏祸心,以他如今的势力,也绝无胆量行刺君王。让禁卫军的统领影一监视,不过是防他欺上瞒下。
他这个儿子,被皇后那外戚势力庞大的娘家养得胃口越来越大,野心也日益膨胀。
而季皇,最是憎恶外戚干政。
一想到太子季北川,季皇眼底的嫌恶便浓了几分,心头不由自主又牵念起那个素未谋面的皇儿——那个他执念半生,却终究缥缈难寻的血脉。
当年席清婉身怀六甲,竟仍执意跟着他的亲弟弟安王季北渊私奔。这份决绝,至今想来仍让他怒不可遏。
他们三人自幼一同长大,他是嫡长子,是注定的储君,可她偏偏瞧不上他的情谊,转头便与他一母同胞的弟弟两情相悦。他究竟哪里不如季北渊?
失意尚未消散,父皇的赐婚便接踵而至。迎娶如今的皇后,不过是父皇的政治考量。
有了皇后娘家的势力扶持,他未来的皇位才能稳固。他没有拒绝的理由,身后盘根错节的利益捆绑,也容不得他拒绝。
谁知大婚未满半年,父皇骤然驾崩。安王与席清婉的婚期就此搁置,又逢三年守孝期,这场被他视作眼中钉的婚事,才算暂时按下暂停键。
守孝期满,安王的婚期再度被提上议程。他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却更不甘心就此放手。于是,在那场盛大的大婚之日,他亲手策划了一场大火。
安王妃席清婉,葬身于大婚当日的火海之中。
而宫中,却悄然多了一位身形相貌与席清婉别无二致的席贵妃。
满朝文武皆是明眼人,谁不知其中蹊跷?可慑于他的威严,竟无一人敢置喙半句。
那个胆敢公然挑衅他权威的皇弟季北渊,也被他无情圈禁。若非念及幼时一同长大的情分,季北渊早已化作一具冰冷的尸体。
那段时间,他对席清婉可谓是倾注了全部的心血与宠爱,关怀备至。
看着她眼底对自己的抗拒日渐消融,甚至怀上了他的子嗣,他更是欣喜若狂,给予了她泼天的恩宠与无尽的赏赐,只盼着能用温柔融化她心中的坚冰。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她终究还是走了。
又是一场大火,将她从他身边彻底夺走。
彼时的他,正气急败坏地彻查纵火真凶,甚至不顾朝堂非议,想要废黜皇后、将其打入冷宫以泄心头之恨。
可一份迟来的验尸报告,却如同一道惊雷,将他狠狠劈入万丈深渊——
原来,一切都是假的!
从头到尾,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一场幻梦。即便怀了他的孩子,席清婉也从未有过半分留恋,终究还是选择了与季北渊私奔。
在这场长达数年的感情纠葛中,他季皇,不过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得知她尚在人世的庆幸,与被她这般冷酷对待的怨恨,在他心中交织翻涌,几乎将他撕裂。
可无论如何,他绝不允许自己的血脉流落在外!
他一定要将他们抓回来,跪在自己面前忏悔!
······
皇宫偏殿内,体感转换器的光晕在暗处流转,顾桑知身上的伤口看着狰狞可怖,皮肉外翻似有血渍沁出,实则肌理之下正以肉眼难辨的速度愈和。
她倒不担心安危,只忧心这异状会惹来祸端。若是明日换药时,丫鬟瞧见伤口竟已然愈合,或是太医诊脉时察觉端倪,以这古代对“妖异”的忌惮,即便她顶着“仙人下凡”的名头,怕也难逃被关押审讯的命运。
毫无权势威慑的“仙人”,于权柄者而言,不过是块能随意拿捏的肥肉,随时会被吸食殆尽。
顾桑知正蹙眉思索对策,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宫人恭敬的躬身行礼:“参见九千岁。”
她心头一凛,抬眼望去,只见杨千帆一身藏青色官服,身姿挺拔,清秀的眉宇间满是掩不住的焦灼。
他大步流星闯进来,目光落在她身上时,那急切的模样竟让顾桑知一时有些茫然。
“知知……”
一声低唤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顾桑知惊得猛地瞪大了双眸——他竟这般唤她?
杨千帆似是察觉到失言,喉结滚动了一下,迅速收敛了情绪,语气却依旧带着关切:“呃,顾夫人,你伤势无碍吧?”
“并无大碍。”顾桑知压下心头的诧异,依旧装作不知他身份的模样,“只是你,怎会在此处?”
她的问话如同石沉大海,杨千帆全然未听,转头便对门外厉声道:“还不快点进来。”
太医院的太医们立刻鱼贯而入,从白发苍苍的院判到初出茅庐的学徒,排着长队轮流为顾桑知诊脉,阵仗之浩大,竟比皇上驾临之时还要隆重几分。
“如何?”
“回九千岁,”为首的院判躬身回话,“顾仙使已无性命之忧,只是外伤颇重,需好生静养。”
“多久能痊愈?”杨千帆的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霸道。
“回千岁,至少需得三个月。”
“太慢。”二字落下,满殿皆静。
院判额角冒汗,连忙补充:“若能辅以千年人参吊命,两个月便可恢复。”
“再加一株血灵芝呢?”杨千帆追问,语气里没有丝毫犹豫。
院判的眼眸陡然一亮,“那一月便足矣!一月之内,定能让顾仙使痊愈。”
“很好。”杨千帆颔首,“我稍后让人将药送过去,务必好生入药。一月之后,我要看到她活蹦乱跳的模样,若有差池,唯你们是问。”
太医们连忙叩首,躬身退了出去。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他们二人。
顾桑知率先打破沉默,抬眸直视着他:“你当真便是权倾朝野的九千岁?”
“怎么,看着不像?”
他顿了顿,随即开口“还是说,知道我是个阉人,便不愿再认我这个钓友了?”
“九千岁说笑了。”顾桑知敛了神色,语气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恭谨,“您权倾天下,旁人巴结尚且不及,我怎会不愿?”
杨千帆眼底的阴霾散去些许,打量着她,“这般瞧着,精神头倒还不错。”
顾桑知随即试探般地轻声道:“可否求九千岁一事?”
“可是伤口疼?那群酒囊饭袋没处理好?”杨千帆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并非如此。”顾桑知连忙摇头,“只是皇宫之内终究不自在,我想回家养伤,不知九千岁可否在皇上那边通融一下?”
杨千帆沉吟片刻,目光扫过殿内奢华却冰冷的陈设,颔首道:“此处确实拘束。不若去我府中,食宿用度皆按最高规格安排,保你舒心。如何?”
“多谢九千岁厚爱。”
顾桑知带着几分坚持道,“只是我念着顾府的亲人,还是想回顾府静养,还望九千岁成全。”
杨千帆凝视着她眼底的恳切,沉默半晌,终是松了口:“罢了,便依你。我这就吩咐人安排车马,送你回府。”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