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匪乱
北风呼啸,百草摧折。
母亲陪叶非郁坐同一辆车,知道他最怕冷,遂拿厚实的大氅裹着他,还备了手炉给他取暖。
“明明怕冷,还非要跟我们一起来。”叶家夫人的语气里半是心疼,半是宠溺。
“父亲母亲从年头忙到年尾,总没空陪我。”叶非郁嗔怪道,“再说了,家里有多无聊,你们又不是……”
一时风云变色,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车外紧接着传来几声痛呼。隔着车门,他们接连不断地听见兵刃穿透血肉的声音。
叶非郁吓得紧紧抱住了母亲,他虽知在外走商,遇上劫财的匪徒并不稀奇,可没有哪回是这样的,外头的叶家护卫都有武功傍身,有几位还在山上学过武,可他们一声不响全倒在了血泊之中。
“非郁,我们遇上危险了。”母亲抓住叶非郁的手,使劲握了握。
“母亲。”叶非郁与母亲一样,手心渗满了冷汗。
“你父亲还在外面,我不能留他一个人。答应母亲,无论如何先保住命,等人来救我们。”她说完,推门出去,反手将叶非郁锁在了车内。
叶家商行此行,接的是东曜剑派的单,于情于理,东曜都不会坐视不管。
事实上,桑羊匪乱之事已传到任青霄耳中,为怕意外,孟旸与叶敬吾已双双接到命令:前往桑羊,剿灭匪患。
出了马车,叶家夫妇见车队护卫几乎无一幸免,或死或重伤倒地,心知无论挣扎还是逃跑都没有用。
匪徒劫财,大凡是为了钱。
“若我夫妻丧命于此,各位做的就是一锤子买卖,若我们活着……”叶家主从怀中掏出“骄雨叶”的坠子,向众人示意,“你派人拿着这枚信物,去旻陶叶家商行,顷刻便能调出万两纹银。”
李猿眯着眼,将信将疑,身边有从前桑羊镇投奔过来的人,认得骄雨叶的模样,悄悄对他耳语。
“没想到还是条大鱼,连人带车,统统给我带走!”
叶家家主和夫人被猿飞寨的匪徒掳上车,照例拿绳子捆了,他们不懂武功,李猿便派了两名桑羊投奔来的镇民看守他们。
叶非郁出不去马车,只隐隐约约听见外面的人对话,父母允诺给他们一笔巨款,以此来保全性命。
他深知此乃缓兵之计,匪徒若是为财而来,听见万两纹银,定然不管不顾,先把钱弄到手再说。
然而,匪徒一旦派人去叶家商行,必然走漏行踪,东曜弟子只需顺藤摸瓜,便能将他们一网打尽。且不说匪徒还得与他叔父周旋,就是单将一万两银子运出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孟旸、叶敬吾奉领师命,率领数十名弟子驰援桑羊镇,北行至山中,计划擒杀李猿、剿灭猿飞寨。
“猿老大,车队我们都清点完了。”手下向李猿汇报。
李猿笑道:“怎么?瞧你高兴的,是不是肥得流油?”
“这么多东西,够兄弟们躺着吃一年!不过,后头锁着的那辆马车里,装的不是物资,好像是个人。”
李猿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剩的活口,一刀捅了便是,还要我教你?”
“哎哟!”那人痛得叫唤,“好像、好像是个女人,老大不是说,男的就一刀捅了,女的要给老大看看再决定捅不捅。”
李猿想起自己是说过这句话,他们一道流放的,二十来个全是糙老爷们。
后来收了镇上的兄弟,拖家带口来的,那是兄弟的媳妇儿,不好动。
如今猿飞寨逐渐声势浩大,洗衣、做饭,还有做那事,都少不了女人,若抓到几个姿色尚可的,也不必一刀捅死,关在寨子里使唤就是。
“走!看看去,寨子都建成了,压寨夫人还缺一个呢!”李猿摸摸鼻子,刀往腰上一别,冲着马车去了。
一群匪徒将马车团团围住,李猿上前,抽出佩刀,劈落了锁,接着一脚蹬去,车门“哗啦啦”碎了个彻底。
匪首正欲摆出一副不屑神情,抬头却对上了车内一双如惊慌小鹿般的眼睛。
叶非郁坐在锦绣堆中,与粗鄙的山野匪徒格格不入。他缩在堆雪般的宽厚大氅里,从纯白的围脖中露出了半张脸。
乍一看,眉如黛,眼如星,肤色白嫩,是像个女孩子,怪不得李猿手下从门缝中偷偷窥探时会认错。
李猿在京畿的时候见过不少美人,眼前这个,搁到京中绝对能排上号。
手下几人见状,欲将叶非郁从马车里抓出来,好瞧瞧到底长什么样。
李猿即刻喝止他们:“滚开,我自己来!”
他跳上马车,将叶非郁一把打横抱起,叶非郁本能地推开他,却想起母亲交待过,无论如何要保全性命,他若惹恼了这帮穷凶极恶的匪徒,只怕性命不保,便强忍着收回力道,乖乖不动。
李猿将他放下,一把扯开大氅,突然袭来的冷风,让叶非郁打了个哆嗦。
“能不能让我见见父亲和母亲?”叶非郁冻得脸色惨白,却不让自己的声音发抖。
几名匪徒见他容貌,又听他声音,惊道:“没想到这么漂亮的,竟然是个男孩,可惜啰!”
“大哥,男的,一刀捅了?”
“闭嘴!再多说一句,老子捅了你!”
男的又怎么了?这帮没见识的压根不知道,京畿大官里头南风盛行,哪个高门显贵家里头不养几个漂亮小倌,出门反倒被人笑话。
李猿又将叶非郁抱起,径自往主屋走去。
说是主屋,不过是趁着秋尽冬来,多盖了几层茅草,不至于漏雨渗水罢了。若不是屋里生了个火盆,烧着枯柴火,那跟冰窖也没什么区别。
叶非郁也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怕,一直在李猿怀里发着抖,连大气也不敢出。
李猿将他扔在干稻草堆上,一摸他的手,细细滑滑冰冰凉凉的,又爱怜又心疼。他自认为并不是那等色令智昏的主儿,没想到今天栽在了这少年身上。
“你抖什么?等我好好疼疼你,便不冷了。”
李猿扯下外袍,他身形魁梧高大,将叶非郁压得喘不过气来。
他凑上去,正欲亲昵,门外却突起一阵喧闹骚乱,四处叫喊声不绝,立时又有人大喊:“猿老大——”
猿飞寨建好以来,他将手底下的人分组编队,无论外出劫掠还是寨内守卫,井然有序,毕竟谁也不敢在武功高强的猿老大面前造次。
李猿停下手上动作,仔细一想,此时正值冬日,粮食在秋末时便已收完,这等规模的车队如果要贩卖粮食,当在秋收时节,而不是在寒冬腊月里。
“他奶奶的!”李猿暗骂了声,跳将起来,拖起叶非郁,扔进旁边一间暗房内,锁上门就走了。
叶非郁摔得生疼,爬起来揉了揉自己的手肘,发现这间屋里连个窗子也没有,大约是用来堆放杂物的。周边应该有一些酒坛子,弥漫着浓郁的酒味。
“你……你是哪家的?”
黑暗中冷不防有人说话,吓了叶非郁一大跳,不过听着声音,大约是个小女孩。
叶非郁轻声道:“我姓叶。”
他一开口,黑暗中顿时攒动着好几个阴影,纷纷远离叶非郁,超墙边缩去,不时还有人低声啼哭,却又不敢发出太大声音。
刚才问他的女孩又道:“你是男孩?你也是被猿老大抓来的?”
叶非郁这才发现,暗房里都是被匪徒们抓过来的女孩子,隐约看见几个身量高些的,约已及笄,其余身量较小的,还是孩子,她们个个抱着腿,瑟缩在墙边。
“嗯,我……也是被抓来的。”
他回答完,黑暗中的女孩们似乎放下了戒心,无论女孩还是男孩,都是被抓来的,往后的命运恐怕也差不多。
“我叫赵阿花。”那女孩又说,“她们大多是猿老大的手下从周边的镇子、庄上抓来的女孩儿,关在这里,猿老大说,只要懂得服侍男人,乖乖的不要逃跑,就能吃香的喝辣的。”
叶非郁听这话有些奇怪,问道:“那你呢?”
赵阿花的声音比之前更低了:“我父亲投靠了猿飞寨,将我……送给了猿老大。”
如是被掳掠来的,家中父母亲人或许还在设法营救,可她是被父亲亲手送上的,既不会有家人来救,更没有退路可言。
叶非郁从小是父母捧在掌心的宝贝,不仅父母,叔父也对他很好,下面的人不管心里怎么想,至少表面上都很尊重他、宠着他,他实在无法理解,亲生父亲为什么会把女儿往火坑里推?
李猿出来时,寨中各处都陷入了慌乱,前来攻寨的俱是东曜弟子,武功高强,对上只有几分蛮力可使的匪徒,可谓以一当十。
这些投奔过来的镇民,建房造屋、开垦田地还顶得上用,遇上有真功夫的,实在不够看。
李猿当时选择将寨子建在山里,正是看中了此处易守难攻。南面和北面俱是层峦叠嶂,中间一道狭长山谷,既能挡风避寒,又易于防守。
他让手下都撤回寨中,紧闭寨门,再派人登上东西两处山口,一见东曜弟子,便以弓箭防御。
两相对阵,李猿发现大多东曜弟子的武功比商行守卫强不了多少,唯有两个领头的,功夫着实不错。
他不欲硬拼,恰好孟旸与叶敬吾也达成了一致,不想区区剿个匪,还得折几名弟子在这。
为夺下剿匪首功,叶敬吾赶至西谷口叫阵,李猿当即出来应战,双方都弃了帮手,一对一交锋。
见他二人缠斗,孟旸带了十名弟子绕行南北山上查探地势。
算算时间,叶家商行理应发完物资,返回旻陶了,然而直到下山前,东曜都没有收到任何关于他们的消息。若所料不错,叶家车队应被李猿劫下,当务之急,是要把幸存的人救出来,避免攻寨时有所误伤。
南北两侧的山麓,南面地势陡峭,想要从山上无声无息地下去偷袭寨子,除了他和叶敬吾能够勉强一试之外,其他弟子都不行。北边地势稍缓,若能埋伏在此,到夜里再出手,或可以成功。
孟旸思索一阵,他二人还是首次一同下山剿匪,着实经验不足,适才未将周遭情形打探清楚就去强攻谷口,已是打草惊蛇。
这会儿,李猿已安排手下周围山壁上适于藏身落脚的地方都设下了陷阱,若晚上出动,看不清楚,更容易中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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