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劫（双重生）

　　李沐瑶与李檀对视了一眼，后者问道：“黄风驹说得上是北燕的战略资产，不应当是国家垄断吗，怎么会掌握在外戚手中？”

　　“殿下有所不知，”卢云道，“这赵氏一族，实乃经商的好手。最初，他们只是经营普通的马场，但他们重金聘请国内博士和御者，将他们揽入自己的马场之中，乃至皇家马场经营也要仰赖赵氏马场。后来世家势大，逐渐获取了王室马场的经营权，虽名义上马场是燕王的，但实际控制权在赵氏。”

　　“原来如此，”李沐瑶若有所思地道，“北燕盛产皮货、玉器，想来这些赵氏也占了大头。”

　　卢云点点头：“不止如此，钱庄、当铺，乃至开矿、盐铁，赵氏都有涉及。家底殷实，族中子弟不必因钱粮忧心，一心向学，科举入仕者甚众，逐渐成了气候，北燕巨贾脱胎成了如今累世官宦的燕南赵氏。”

　　李沐瑶想到阿离的身份，又问道：“那这么看来，每年的贡品和贺礼，想来也多由赵氏负责筹备了。”

　　“不错。”卢云道，“公主这次的生辰贺礼也不例外。”

　　李沐瑶回想在山崖边时，阿离对自己的请求。当时，她之所以答应他，更多的是出于之前自己对他积累的信任——虽然她暂时不知道自己对他这个北燕“皮货商”能有什么恩情，但冲他屡次奋不顾身地相救，李沐瑶便知道他不会对自己不利：不然他有无数的机会，都不用他下手，只需袖手旁观，自己早就没命了。

　　但她也从卢云的这番话重，知道了阿离并没有对自己说实话：显然，阿离并不是个“普通”的“皮货商”，甚至他可能都不是“皮货商”，至少，不会只是个皮货商。这也解释了他为何这么着急要查明真相：他根本不是害怕被牵连，而是这生辰礼本就由他全权负责，出了事，他第一个逃不了干系。

　　同样，之前李沐瑶认为他能查清真相，更多的是出于对他能力的信任，而忽视了他的在北燕的身份与地位。否则，她早该想到，作为提供献礼的商人，单凭姑妈是王妃，如何就能信誓旦旦地保证能在十日内给自己一个交代。如今看来，他应当同北燕世子关系甚笃，虽未任官职，但作为世家子弟人脉与资源都不容小视。

　　而穆怀璋与穆怀璃兄弟阋墙，也解释了上一世阿离的落魄——穆怀璋掌权，想来赵氏的日子并不好过。

　　见李沐瑶又在愣神，李檀轻咳了一声，将李沐瑶的思绪拉了回来。李檀接着卢云的话道：“既如此，这北燕世子怕不是病得更重了？”

　　“可不是吗，”卢云摇摇头，“听闻他原本宫宴后便卧床不起，如今他的嫌疑最重，不论是不是真的怒急攻心，病重确实是最好的借口。”

　　李沐瑶见卢云语气轻蔑，忍不住道：“虽然他的嫌疑最大，但是他没有动机呀。出了这样的事，父皇首先便会问责于他，搞不好挑起战事，第一个祭战旗的便是他北燕世子，这么做于他百害而无一利呀。”

　　“所以他才要称病不出，全权交于我们探查。”卢云耐着性子解释道，“北燕自己探查，不论什么结果，都无法洗清他身上的嫌疑。”

　　“不错，”李沐瑶思索了一番，道：“此事无论如何，他也逃不了监管不力的罪名，毕竟这生辰礼是通过他进献的。既然本有不在场证明，又从可行性上嫌疑最大，不如摆烂，放手让我们来查，反而显得坦荡。”

　　如此，李沐瑶在明处吸引注意，阿离在暗处说不定能查出一些更深层的内情。

　　“听闻昨日卢大人随俞怀兄一道前往了北燕王府传达圣意，可见到世子本人？”李檀突然问道。

　　“见到了，”卢云道，“确实带着病容，被人搀着说了两句话便回去休养了。”

　　“说起来，这北燕世子也太体弱多病了，”李沐瑶疑惑道，“他从前便是如此吗？我还道北燕男子都力壮如牛，武艺超群。”

　　“虽说当然不可能人人都身强体壮，人食五谷哪有不生病的，但这北燕世子确实三不五时缠绵病榻，”卢云道，“太医说可能是水土不服的缘故，毕竟之前在北燕时，这北燕小王子可是出了名的文武双全，小小年纪，师从名家，人也聪明，我见过两次，确实是个人物，只是缺乏经验，历练不足。如今这般孱弱，想来也是为家族气运所累，倒也令人唏嘘。”

　　李沐瑶听了卢云这番话，反而对穆怀璃产生了好奇。此人向来自视甚高，穆怀璃能得其如此高的评价，想来应是人中龙凤。她不解道：“你既然这么说，此人应当非常显眼才是，怎么我对他没有什么印象。”

　　“我倒是觉得卢大人有些夸张了，”李檀笑道，“说起来燕世子大不了你几个月，我曾远远见过一次，谈吐不俗，但也谈不上有多出众。”

　　卢云很想反驳，但强迫自己将话咽了回去，只笑了笑，以示态度。

　　李沐瑶更觉得有意思了。她这个二哥向来看人很准，但他却和卢云得到的结论完全相反，这让她的好奇心更甚。

　　查案的目的除了要帮助阿离争取调查的时间，她的另一个主要目的是借此了解北燕的情况，为后面的变故做准备。既然话已到这儿，李沐瑶顺理成章地道：“二哥这么说，我反而更好奇了，既然调查此案，不知道我有没有机会能见一见这个北燕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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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呀，殿下，实在是不巧，我们世子用了药，刚睡下，少说也要两个时辰才能醒过来。实在不是推脱，世子身患寒症，已经传染了数人，怕公主过了病气，那我们岂不是罪加一等了吗。”赵节语气恭敬，却是将话头都堵死了。

　　“赵大人，虽然你家世子病着不宜面见公主，但你也用不着堵卢某的嘴吧。”卢云冷哼一声，“照您这么说，这世子府可有疫病的风险，赵大人处事周全，想来早已报送京兆衙门和太医署了？”

　　“卢大人谬赞了，蒙大人提醒，我即刻差人去办。”赵节装作没有听出卢云话语中的讥讽，反倒就坡下驴，作揖道：“还望公主莫要在此逗留，以免染上疫症。倘若凤体有恙，我等百死莫赎。”

　　卢云没少和赵礼打交道，直到此人是出了名的厚脸皮，难对付。听他这么说，卢云冷笑一声道：“那看来，如此非常时期，这燕王府是赵大人说了算了？”

　　赵节作揖的手没有放下，不卑不亢地站在院中：“不错。”

　　卢云朗声道：“那若出了事情，也是赵大人担着咯？”

　　赵节一副任尔东西南北风的模样：“不错。”

　　卢云厉声道：“既然明知世子寒症短短两日已经传染数人，你不仅未上报朝廷，府中众人也未有防范，甚至出入如常。恐怕疫症早已传播出去了，赵大人如此行事，是何居心！”

　　赵节梗着脖子道：“卢大人，话不能这么说，这太医署的大人还未到，是否真为疫症还未可知，您可不要着急给赵某扣这么大的罪名。”

　　“既然这赵大人已经着人去报了，”卢云微微一笑，“半个时辰之内，便会有太医前来诊断。想来是否为疫区，世子醒来前便有定论。二位殿下身份尊贵，但我卢某却可在此恭候，若非时疫，卢某愿为世子侍疾。”

　　赵节本想三言两语将对方打发了，却没想到卢云如此难缠。他心中不悦，面上却不能表现，只能赔笑道：“府中奴仆虽蠢笨，但也尽够用了，卢大人身份金贵，怎敢劳烦。”

　　卢云摆摆手，道：“不过是奉公主玉令。身为臣子，自是要为君命侍从，总不好偷懒耍滑，阳奉阴违。大人就不必客套了。届时卢某想要亲口问问世子，这公主之令，他是接还是不接？”

　　赵节见卢云油盐不进，看架势不见到世子就要赖在府中，顿时一个头有两个大。他招来一个小厮，耳语了一阵，那小厮领命，一溜小跑地出去了。

　　李檀和李沐瑶的马车悠悠地停在了燕王府门口，作为先行官的卢云早已恭候在王府外。

　　“如何？”李檀问道。

　　“赵节说燕世子的寒症传染，不宜面见公主。”卢云道，“我激了一激，他招架不住，已经派人去太医署了。不出一个时辰，便有结果。只是即便并非时疫，仍有过病气的风险，公主是否还是执意要见？”

　　“你昨日见他时，他确实是病了？”李檀沉思一下，问道。

　　“若说是装的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形容可以妆扮，体态可以模仿。”卢云道。

　　“算了吧。”李沐瑶悠悠地道，“他如此煞费苦心，甚至不惜借口时疫，想来是有什么能见你们却独独不能见我的理由。”

　　李檀和卢云互相看了一眼对方。

　　“他们北燕闯下祸事，身为世子居然避而不见，怎么说都是理亏。”李沐瑶摇摇头，笑道，“若我强行将他从病榻上拖起来，反倒显得我仗势欺人了。”

　　“咦，”李檀小声问道，“你何时在意起这种虚名了？”

　　“昨天开始的。”李沐瑶耸耸肩，“生死之际，人会看明白很多事情。”

　　李檀诧异地看着李沐瑶，见她并没有理会自己的目光，而是对卢云道：“卢大人若没有别的事情，还请陪这位赵大人做足这场戏，最好是以“可能”存在时疫的名头，将这燕王府封了，不许任何人随意进出。”李沐瑶刻意强调了“可能”二字。

　　卢云应了。

　　他看着李沐瑶的马车如来时一般，从容驶离了燕王府。

　　他心中对这位传闻中的长公主有了新的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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