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君属秋夜

　　见霜端着刚熬好的汤药，小心地走上了三楼，正要支出一只手臂去将房门推开时，站在走廊上的裁月忽然出声道：“见霜，江姑娘现在在王爷的房间里。”

　　愣神片刻，见霜语气中带着怀疑，确认道：“小姐还没有出来吗？”
　　要知道她又是煎药又是熬药，约莫已经下去了快一个时辰了。她下楼的时候，分明是亲眼看见江欲雪敲开元晗引的房门的。她本以为小姐只是进去看望一番，但是怎么会待这么久呢？

　　裁月点点头，走过来，接过见霜手中的盘子，对着她努努嘴，说：“你先去问问吧，若是不会打扰到江姑娘，我再端着药进来。”
　　“那便多谢了。”

　　见霜走到元晗引的房间门口，抬起手轻轻扣了扣，里面却没有人答话。她又敲了几下，还是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开门。
　　她和一旁的裁月都愣了愣。

　　“该不会是我家小姐又晕倒了吧？”

　　见霜的脑子里闪过不好的预想，她向裁月寻求意见：“我可以直接开门进去看看吗？我担心是我家小姐又晕过去了。”
　　裁月点点头，道：“你快去看看吧，没事的。”

　　见霜急忙推开房门，还好里面并没有上锁。她迈着急促的步伐，快速小跑到里间。又不敢高声说话，担心会惊扰到元晗引，只低声唤着：“小姐，你还好吗？”

　　走到床榻之前，见霜才发现，自家小姐两手压在被子上，交叠在一起，头枕在手臂上睡得正香，梳好的发髻散开，长长的秀发没人料理，垂在地毯上。
　　——原来是睡着了。

　　见霜松了口气，哭笑不得，摇着头走了出去，合上门，将里面的情形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裁月。

　　她接过裁月手上的汤药，无奈道：“这药还是我来端着吧。外头日头正盛，裁月姑娘要不先来我家小姐的房间里坐着休息会儿。若是等会王爷或者小姐醒了，都能听得到动静，再过去就行。”

　　裁月接受了她的好意，反正眼下看来房中的两人怕是还要睡上一会儿，也不必急着这一时半会儿。

　　元晗引醒过来的时候，感到右手手臂处正被重物压着。他微微动了动手，想要逃离重物的魔爪，那重物又不依不饶地追了上来，还伴随着少女的呓语声。

　　等等——少女？
　　他猛然回过神来，一个翻身坐了起来，向右侧看去。

　　原来这“重物”正是江欲雪不安分的双手和脑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竟然往里挪了挪，正正好挪到了元晗引的手臂上，也不硌得慌，就这样继续睡着。

　　感受到“枕头”不安分地动了动，江欲雪也逐渐清醒了过来。她缓缓睁开双眼，不满于“枕头”未经允许的动作，触目的是柔软的被子，手臂因为长时间被压迫而麻木不堪。

　　她抬起身子，目光呆滞地往前望去。视线里出现的靠在床上无奈笑着的元晗引令她恍然彻底清醒过来。
　　江欲雪坐正了身子，正准备开口解释一番眼前的情形。

　　元晗引却摇了摇头，率先开口道：“睡醒了就好。你可以帮我叫一下裁月吗？”

　　江欲雪满腹的疑问无处询问。她点了点头，站起身便要出门，走了几步，她不放心地回头看了看，心里纠结许久，才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挺担心你的，等会我再来找你可以吗？——我有些问题想问你。”

　　元晗引脸上浮现出一丝意外的神情，少女方才的话可不像她平时会直白说出口的。
　　他点点头，脸上依旧是和煦的笑容。

　　裁月提着药箱回到了房间中，替元晗引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确认除了蛊毒之外别无异常之后，她才收起药箱。
　　在她退下之前，元晗引对她吩咐道：“裁月，你去请江姑娘过来一趟。”

　　裁月嘴里应了下来，暗自腹诽道没想到待了一个下午还不够啊。
　　虽是如此在心底抱怨着，裁月还是依言走到了隔壁传话给江欲雪。

　　见霜刚把上午熬的药汤热好，伺候着江欲雪服下。江欲雪应了声，又让见霜备好漱口水，漱完口之后，才出门。

　　江欲雪轻轻敲了敲门，听到“请进”之后毫不客气地推开了门，大步走到里间，忽而却羞涩起来，扭扭捏捏地在床边坐下。
　　她撅着嘴，斜斜地望着床幔，说道：“你叫我来，是有什么话要说么？”

　　刚说完，她便十分后悔，忍不住想要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分明是她在离开前跟这人说自己有问题要问的。
　　听到某人憋不住笑出声后，江欲雪的别扭劲才消退了，转过身，正对着元晗引，愤愤道：“笑什么呢？不许笑。”

　　“没有笑，是被呛到了。”元晗引也学会了睁眼说瞎话，狡辩道。

　　江欲雪于是作势要锤他，但是念在对方才刚刚转醒，还是个病号的份上，收起了拳头，双手贴在床褥上，疯狂地绞着被子。
　　江欲雪不问，元晗引也不说，两人就此沉默了一阵。元晗引专注地盯着江欲雪越来越烫的脸颊，江欲雪专注地把手中的丝被绞了一圈又一圈，颇有不把这被子绞烂便誓不罢休的架势。

　　最后还是江欲雪沉不下气来，败下阵来，开口问道：“……所以那天，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你又是为什么昏睡了这么久？可有大碍？”

　　元晗引收起了几分笑容，开口道：“那日我看你突然昏倒在山洞里，我不知道你是怎么了，也不会医术，便准备抱着你先回客栈。还好那个通道确实可以连通到外面，出来后是一小片李子树林，我抱着你往西边走了几里路，终于看见了江阳城。”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这时候，我似乎也有些昏昏沉沉的……还好在城门口遇见一个好心的大爷，他驾着牛车，载着我们俩一路回了客栈。进了客栈之后，我似乎也晕过去了。我也是刚才听裁月说了之后，才知道原来我们都是中了蛊。”

　　江欲雪追问道：“那你为什么睡得比我还久？可是还有其他的毒吗？”
　　元晗引摇了摇头，笑着说：“没有其他毒，不必担心。裁月说，是因为双生蛊对习武之人更敏感。虽然发作时间会晚一些，但是持续时间会比较长。”

　　江欲雪这才放下心来，说：“没有其他副作用了吧？你以后不会突然又晕倒吧？”
　　“没有了，不会的。”元晗引回答道。

　　看着元晗引脸上的笑容，江欲雪心里又是雀跃又是害羞，她转了转眼珠子，道：“那就好，我是担心你若是以后突然昏了过去，我可背不动你。那你怕是只能自生自灭了。”

　　她语气一变，威胁道：“所以你可别再晕倒了，知道了吗？”
　　元晗引脸上既是无奈又是快乐的神情，他点点头，突然郑重道：“好，我发誓——”

　　江欲雪急忙用手捂住了他的嘴，有些气愤地说：“我才不要你发誓，不许发誓。”
　　她的声音小了些，头也因为害羞别过去，望着床幔，说着：“总之，你不要再晕倒了，不要再受伤了，也不要再让我担心了。”

　　元晗引神情温柔：“你也是。”
　　他渐渐收敛了笑容，说道：“对了……你应该也知道关于九浔的事情了。我们明日便出发去找他吧？”
　　江欲雪有些惊讶道：“明日？你不要再休息休息吗？”

　　“不用了。只要你没有不适就行，我已经恢复了。”他又道，“裁月说，这双生蛊时限比较短，似乎最多也只有半个月。我们现在已经浪费了三天了，九浔是理老身边的人，找起来肯定也不是那么容易。还是早些出发比较好。”

　　江欲雪被说服了，同意了下来。
　　她出声问道：“那我们是不是要带上那块青螺石？”

　　元晗引点点头，道：“我也正有此意。九浔和九荡……肯定不是巧合。”

　　“是的，我在听到九浔这个名字的时候，就想起了九荡。我记得‘九’这个姓氏，在苗疆似乎代表着天降之子。”江欲雪补充道。
　　她专门记下了辛甲所讲的几个特殊姓氏的含义，在当时她就开始怀疑“九荡”是个苗人的名字。没想到却是因为意外中蛊而得知了一个姓氏也为“九”的苗人，如今这个猜想已经呼之欲出。

　　“既然如此，那倒是可以一举两得。”
　　若是顺利，此行不仅可以解身上的蛊，还可以查明赵富贵身上未解的谜题。

　　元晗引继续说：“我等会让裁冰准备些干粮，让裁月准备些常用的草药。你也回去看看还有没有什么东西要带吧。”
　　“好。”江欲雪答应下来。

　　她又问道：“你饿了吗？要不要我让见霜准备些饭菜？”
　　经她这么一说，两个人的肚子都好像反应了过来，开始惨兮兮地叫嚣着饭食。没想到醒过来说了这么多话，竟然这才意识到已经两天没有进食了。

　　两人相视一笑，江欲雪走到门口，唤来了见霜，让她赶紧去准备些热菜热饭，送上来给他们俩填填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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