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园记

作者:DE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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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43 章


      石炭,又称“乌金”,广泛用于冶金、制盐行业,是一种极其重要的燃料。宁夏府大武煤矿与西宁府大通煤矿产量不高,西塞的石炭多来自中原。
      佳清十一年秋末,榆林府神木县发现了大型石炭矿,矿区面积广且易于采掘,产出的石炭纯度很高,用明火即可点燃,且燃烧时间长、烟气少、不易熄灭!
      当地官府立即圈禁矿区,将此事上报。而后,宁王急调和田道都督同知刘泰入榆林,主持探矿、建矿场事宜。和田道都督同知一职,由高昌府大商人向森暂代。

      再说朝廷,佳清帝对河套大战结果十分不满意!先是下诏贬谪了镇南王朱庭范、抚平王朱勇、武靖侯陈辅等一班勋贵,后又采纳兵部侍郎骆林的策论,在陕北、太行推行“缓冲驿所”之法。
      缓冲驿所,就是迁边地之民入中原,再广设烽燧驿所,通以路桥,与关塞形成了多层次之防御体系。与西塞向外延伸的军屯之法相比,此法就太过龟缩了。
      在王洪的建议下,佳清帝从司礼监选人赴陕西、山西、河南、四川、湖广五省,监察各州府整治边防、武备,强行分派徭役、供给。无奈!府库无供给之力,便又取诸于民,贫苦百姓无供给之力,或典卖房屋田地妻儿、或卖身苦役。官员地主则趁机贱买兼并,使富者更富、贫者无立锥之地!边民处境更惨,家园被强征,变为流民,从北往南,沿路难有栖身之地……
      时人云:佳清佳清,家家皆清!

      朝廷也与鞑靼达成了协议:将吕县划归鞑靼,改丰镇为互市。可不久之后,鞑靼人又恢复其匪盗本性,集中兵力,反复袭扰大同、宣府之地。原大同都指挥使韦亨,先受战败惩处,后又官复原职,继续镇守大同。
      北地冬季漫长,草原人缺盐、石炭、布匹,中原人缺马匹,这些必须物品的交换促成了凉城“参合互市”、“太古互市”的兴起。
      先前,凉城的补给主要通过浑河完成,西塞遂在苍头湖北建“参合关”,以应对大同军对补给线的袭扰。与官方规划的丰镇互市相比,中原商贩更愿意经右玉林,入参合关做安稳生意。鞑靼商人则是选择过丰镇、入凉城东南的狭长山谷做买卖,于是,狭长山谷中太古互市亦随之兴起。
      西塞通过互市,赚足了中间利润,将大量的手工业品,如焦炭、棉布、药草、铁器、土陶等等,销往南北,换取马匹牛羊、粮食木材。打天下易、坐天下难!凭借这些,西塞不仅度过了战后最困难的冬季,而且能够在冰天雪地中继续修筑工程、招抚流民,在黄河两岸新建贯通城池十余座,河东道大成!

      佳清十二年三月中,宁王朱柏携河套大战之胜果,回到明城。两万具甲骑兵在前、一万辎重队伍在后,沿途府县百姓皆夹道欢迎,鸣炮仗、响锣鼓、舞龙舞狮,一路欢腾难以尽说!

      晨光透过窗照进房间,朱柏醒来,一夜缱绻,只觉身上粘腻,幽香淡淡,他睁眼看了看青纱帐顶。映雪走到床边,一张素面凑了过来,轻声问:“王爷,您醒啦?”
      “几时了?”
      “您再睡一会儿,就能用午膳了!”
      “身上发汗,得洗洗。”
      映雪答应一声,让人送水来,朱柏一通擦洗后,换上干净的衣裳,映雪拿来布巾为他拭发,帮他穿戴冕服,当真是无微不至!
      “豆儿呢?”
      “您终于想起豆儿了?婆母接过去了。”
      她还是那样,爱娇嗔!豆儿是他刚满月的小子,包在襁褓里,只知吃吃睡睡,动不动就哼唧哼唧流眼泪。

      朱柏归来,属朱杨最开心!朱杨背着不知从哪儿得来的河套域图,早早来找朱柏,他与女使说好了,等朱柏起身了就立马告诉他。可当朱杨看见章回后,立马改了主意,等女使来找他时,早已不见他的踪影。
      章回是个很有耐心的人,面对求知欲极强的小家伙,自然是知无不言,他邀朱杨在石凳上坐下,对着域图讲解起来。
      “章二哥,你知道固原之战是怎么打赢的吗?”朱杨指着图上的小点点问,章回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他:“你知道打赢一场战争,需要具备什么吗?”
      “老师说过,战争讲究天时、地利、人和。”
      “老师说得极对!陈辅选择偷袭固原的时机很好,我们跟鞑靼人在北线硬碰硬,无暇顾及身后,陈辅便占了天时;但他没有料到成夫人能把消息传递给王爷,没想到王爷会在固原做好准备,偷袭战打成了攻城战,他便失了地利;最后就是人和,官逼民反,陈辅在关键时候被蘖军猛攻,是因为他们早就失了人和。劣势这么多,他焉能不败?”
      “嗨!”朱杉突然出现在两人身后,唬人一跳!章回忙起身行礼,朱杉则笑道:“章二哥,你跟他讲得这么深奥,他自然是听不懂的。”
      “小瞧人!”朱杨没好气地回了她一句,朱杉便作势要揍他,说着:“我们和你再三说了,不许问战场上的事情,你全当耳旁风了!他们刚回来,累得很,不许再问了!”朱杨瘪了瘪嘴,裹了域图跑开。

      “章二哥,这次我二哥给你封了什么官?”
      “没封什么官,还是做原来的事情。”
      “啊?”朱杉似是不敢相信,不禁抱怨道:“那个造反的成青山,二哥都封为了将军,还管那么大块地方,章二哥你比他强多了,凭什么这般薄待你!不行,我得找二哥说说去。”
      “郡主,成将军能率乡民对抗不公,很了不起!可不是什么造反!这次陈辅攻打固原,若不是成将军率军援救,结果还不知如何了!王爷封赏得没错。”
      “我不要听,反正你比他强多了!你是没瞧见他那样儿,又是下跪磕头、又是谨小慎微,哪儿像个将军……”朱杉自顾自说着,章回听了摇头哂笑,却听她继续说道:“那个陈辅,真是个煞星!我要是有这么个家人,羞也羞死了!还好意思在这儿待下去?”
      “郡主何出此言?”
      “章二哥,你是再通透不过的人,怎么还问我呢?”
      “郡主,生死不由人,章回也曾有过这样的家人。”
      章回说罢,告辞离去,朱杉愣了好一会儿,懊悔不已!

      西塞詹事府左府相田常,自佳清十一年秋便卧病在床,至大军凯旋而归,似已病入膏肓。
      春夜,细雨,朱柏与映雪一辆车,乳母冉娘一辆车,出王府去往外城。映雪掀开一点帘子往外看,夜幕中并不能看到什么,朱柏双手放在膝上,只闭眼端坐着。耳中只听得马蹄在石板路上的蹬踏声、车轴滚动时的咿呀声。
      “王爷,咱们这是去哪儿?”映雪忍不住问。
      “去田府,田公病重,快看不见东西了,恐时日无多。”朱柏淡淡地回答。

      田府位于外城东南,四围是空旷草地、并无人家,院墙外围植了乔木与灌木,足以护住些私密。田公自西塞创立之初便任职詹事府左府相,二三十年间,论功绩,当居百官之首。胥侯几次奖励宅邸、钱物,田公皆拒之,只说:“家中人少,够吃够用就行。”最终还是如今的太妃做主,迁离了田府四邻,增建修缮了一番,才有如今的模样。
      几人自大门入,过二门便上了一道宽敞的悬空走廊,走廊中分庭院,直通主屋。主屋面宽五开间,分前后两屋,两屋之间还有个小中庭。朱柏进屋时,田公正摸索着起身来迎,朱柏忙上前,扶他靠坐在床头。
      “殿下派个人过来传话就成,怎还亲自来了。”田公喘着粗气,连说话也没力气!他歇了歇,又说道:“老臣屋里不干净!有病气!容臣起身穿衣,到外面说话。”朱柏站在床前,默不作声,映雪便笑道:“田公莫要如此说,屋里干净得很。”
      “老头子,不光是殿下来了,王妃和小世子也来了!”田夫人近前说,田公忙拱起身子,迷瞪着眼使劲看,斥责道:“你这老婆子,屋里不干净,怎……”
      “田伯,不打紧的。”朱柏近前扶住老人,颤声说,老人终于老老实实的靠坐在床头说话。朱柏起身抱过豆儿,坐到床边,拉住田公的手,让老人家用食指轻点孩子的脸颊。田夫人红着眼眶,拉映雪坐下。
      “叫什么名字呀?”田公缩回手,慈爱地问道,朱柏笑道:“小名是他母亲起的,叫豆儿,大名还没有,您老人家帮忙取一个吧。”
      “哎~我不能的,小殿下的尊名须得从长计议!”田公躺上,望着帐顶,摆了摆手说道:“还是请陶先生他们来吧。”
      “小殿下跟个白馒头似的!瞧瞧,这眉眼,跟王爷好像!”田夫人小心接过豆儿,逗弄起来,忽又笑问映雪:“王妃,王爷他对你好吗?”
      “还好!”映雪低着头说,田夫人笑得直晃动,田公笑道:“老婆子一辈子直来直去的,王妃莫怪!”
      “哪里。”
      而后,田公便打发田夫人准备饭食去,田夫人白了老头一眼,起身出去。朱柏示意映雪跟上,映雪便与田公招呼了声,带人出屋去。

      “老臣近来常感心衰力微、吐息不畅,听到了从未听过的响动,梦中也尽是以前的东西,呵呵!或许是山神在唤我呢。”
      “田公,西塞不能没有你。”
      “殿下,生死是大道,老臣虽万般不舍人世,终是无可奈何!况且殿下胸怀韬略、知人善任,如今已是真正的王了。”田公重重咳了几声,接道:“河套战事,老臣一味求稳,曾数次与殿下争执,如今看来,是老臣错了。”
      “田公何错之有!若非将士用命、上下用心,如何能胜?不瞒田公,军情变幻莫测,常常感觉自己站在悬崖边,随时可能万劫不复。”
      “不能陪着殿下,是老臣无用!”田公说完,嗽个不停,朱柏忙扶起他,轻拍他的背。田公好容易缓了过来,问道:“老臣去后,殿下欲用何人为左相?”
      “田公可有人选?”
      “魏公蒋汲可为左相。”朱柏不语,田公又说:“魏公之能,实在我之上,能者有傲气,人之常情。”
      “陶公、乔公如何?”
      “术业有专攻,他们在大事上都不如魏公。”
      “容我再想想吧。”
      “好,殿下与我说说河套吧,初定之地,百姓生计如何?”
      “田公可知高学元这个人?”
      “都督同知高学元。”
      “正是,甘薯就是他倡导栽种的!北至云中、南至延安、西起巩昌、东至永宁,许多坡地、旱地、滩涂都被用上了。春种六个月收、夏种四个月收,冬季本最为艰苦,幸而有此神奇之物,解决了很多麻烦!”朱柏带着笑容,喝了口茶水,继续说道:“高学元顺逆皆不惊心,正直却不迂腐,堪为国士!”
      “这样的能人,老臣真想当面讨教一二。”
      “河东军报,朝廷派了许多阉人到前线,力行坚壁清野,把边地弄得乌烟瘴气、民不聊生。许多百姓逃到河东道,衣食住行都不是小事,现下都是他在处理。”
      “嗯。”
      “咱们和鞑靼阿勒坦王子接上了头,互相照应、互通有无,冯将军已着手裁军,裁到能满足基本防务即可。互市得来的物资有限,更多还是得从河西调用,好在从西向东之补给线已成。”朱柏用手指在田公眼前点划,山河毕现:“大致分为六路:中卫、宁夏、云中、凉城,此为一路;巩昌、固原、平凉、庆阳,此为二路;定边、靖边、榆林、米脂、延安、洛川,此为三路;榆林、神木、北宁、云中,此为四路;榆林、佳县、永宁、乡宁,此为五路;佳县、府谷、河曲、偏头关、凉城,此为六路。”朱柏一气说完,想了想,接道:“几座跨河的大桥、沿河修筑的官道,虬然如虎踞、蜿蜒似龙蟠,匠心独运,鬼斧神工,难以尽说!”
      田公听完,连声说好。

      说话间,田夫人与映雪端了饭食进屋,面糊糊、白切肉、咸菜条,映雪时时搛菜给朱柏,朱柏来者不拒、吃得不动声色。
      “哈哈~真好!当初,咱们王爷还闹着不娶王妃呢!”
      “糊涂婆子,又胡说!”
      “呵呵!想想也是,璟老爷看上的,怎会差!”田夫人似是打开了话匣子,接着说道:“以前,常听公爹说:若不是璟老爷,庄子上的人就活不下去了,璟老爷的大恩,几世也报不完!除了天地父母,庄户们只认璟老爷!有点新鲜东西,就是走个百里,公爹也要给璟老爷送过去。”
      “去年,我本打算去京城看望外公的,途中出了事,终是没去成。如今打完仗,旧恨添新仇,更去不成了。”
      “有个事你们应该没听过!”田夫人故作神秘,却又自顾自说道:“咱们夫人十六七岁时,好容易出门去看个花灯,就被强人掳了,好在中途被咱们侯爷救下。当时,俩人流落到我们那庄子上,庄户们还当他俩是私奔来的!哈哈~”说完,几人登时都乐了起来,田公也来了兴致,接过话茬:“若不是送他们回去的包管事回来说,我们哪里晓得侯爷是忠宁王府的小王爷?那时候,侯爷的腿还是好的……”

      回去的路上,朱柏告诉映雪:田公有两个儿子,大儿子一家死于动乱,小儿子战死于沙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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