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舟不过万重山

　　约一月有余，房门被打开了。
　　早春，寒气未退，寒凉便从这门里溜进来，未作防备，抖落一身寒颤。
　　随着寒凉灌进来的还有浓重的血腥，这股滋滋泛着魔气的血腥牵引着薛紫夜靠向门口，虽早有准备，当看到眼前景象时，还是瞬间跌落在地。
　　屋外的院落摆满了头颅，一个弟子正仔细的数着，一遍又一遍。每一只睁着的眼睛好像都在看着薛紫夜，定定的，要瞧进她的心里。
　　眼前的这些头颅，都是她的族人，是无间暗夜里支持着她走下去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声音……
　　一双强劲的手将她拉了起来，是久未露面的苏易。
　　身着素净，面容憔悴，他廋了很多。
　　“外面凉，进去坐。”
　　语气柔和，毫无波澜，恍若门外的一切都是虚无。
　　苏易关上门，寒风嘎然而止，飘散进来的血腥味却散不尽，
　　“吃点东西，你胃本就不好，不要饿着。”
　　“……”
　　“来……吃呀。”
　　“……”
　　“是不是昨天没睡好，脸色这么白？”
　　“……”
　　她不想说话，更不想吃东西，薛紫夜只觉得眼前眩晕，想要一头栽倒在地上，苏易还是眼疾手快，扶稳了他。靠的近了，薛紫夜便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该是刚洗过的，有淡淡的皂香，皂香里，薛紫夜还是捕捉到了血腥。
　　苏易脾气倒是好了很多，他不言语，静静地等她缓过神来。
　　过了会儿，薛紫夜笑着问：“我还可以走吗？”
　　“你想走吗？”
　　“嗯。”
　　苏易的情绪控制的很好，没有破绽，嘴角也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放下手里的碗，煞为认真的说：“没有退路了，我给过你机会。”
　　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选择留下来的，明明知道再无归途，还是在寒风里选择了留下来。
　　“我只是又冷又饿。”
　　薛紫夜解释，说的好像真是那么回事。可两个人心里都知道，不过是薛紫夜等了他这么久的一时置气，是只有在苏易面前的小脾气，哪怕她隐藏的再好，哪怕忘记了过去，苏易还是一瞬间就抓到了。
　　他的师姐以牙还牙的本事还是很不错的，他用若无其事的语气和他说话，她也用同样的方式还给他，果然，还是长进了不少。
　　放她走？不可能了。
　　苏易有时想想，他已然深陷地狱，有个人陪着，让她和自己一起烂在地狱里，想想也算痛快。
　　“师姐，你得留下来啊。”
　　他叫她师姐，说着温柔乖巧的话，却周身透着寒凉。
　　“小师弟，我饿了。”
　　薛紫夜的声音渐如蚊呐，饱含了无奈和心酸。苏易看着她，缄默良久，似是认真在考虑这句话的意义。
　　苏易又端起那碗汤，薛紫夜去接，又被拒绝，苏易取来汤匙，舀着有些泛凉了的汤，喂到了薛紫夜嘴边。
　　时光恍然，好像他们之间从未变过。
　　但不是了，薛紫夜心里明白，苏易现在所有的温柔不过是参杂了愧疚，他的筹谋里，薛紫夜是个必死的棋。
　　薛紫夜说：“冷了，不喝了。”
　　她不喝，她没出息，她不想小师弟活在愧疚里，没有对错，都是选择。
　　因这份选择，薛紫夜在苏氏的最后几个月活的乐观快乐，真假不重要，小师弟明白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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