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皎明月染尘埃

　　东宫后院，皇帝与贵妃刚落座。
　　看着一桌子的美食，皇帝笑着说：“一进门就闻到香味，没想到，太子竟喜欢吃着这些东西么？我还以为你对吃的没什么偏好呢。”
　　谢明朗解释说：“我想着过段时间可能要离京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今日本来是想犒劳下东宫众人，也算离别前践行了。没想到父皇会来，是儿臣考虑不周。”
　　皇帝也感叹说：“我不让你去西北，是怕你受苦。你到好，还非得去，拦都拦不住。你自小在我跟前长大，就没有离开过我身边。这次孤身一人，去那么远的地方，还一去几年，叫我如何放心？”
　　谢明朗说：“什么孤身一人，我不是带了好多人么，父皇给我指派的得力干将，还有大将军给我安排的人手，父皇有什么可担心的？”
　　皇帝说：“再怎么万全，也难保会不会出什么差错。你在我眼皮子底下，我还能看着。西北远隔万里，有什么事我也管不过来，只能靠你自己了。”
　　谢明朗说：“儿臣明白。儿臣已经长大了，会自己照顾好自己的。父皇不用担心。”
　　皇帝说：“我也是看你一向有分寸，这几年做事也越发周全，才敢放手让你去。你到时候要是敢贪功冒进，以身涉险，我立刻把你调回来。”
　　谢明朗说：“儿臣晓得的，父皇不用担心。”
　　皇帝说：“你晓得就好。唉，不说这些了。我正好也没吃饱，就在你这里蹭一顿吧。贵妃你吃过了吗？没吃的话就一起吃吧。”
　　贵妃看着满桌爆辣的菜，尴尬笑笑说：“我已经吃过了，陛下和太子吃吧。不用管我的。”
　　谢明朗吩咐人摆上碗筷，就跟皇帝一边吃饭一边聊天。贵妃在一旁无聊的拿起一片西瓜吃着，等着宫女们找猫。

　　贵妃带来的四个宫女进了后院，管事宫女敏芝分派任务说：“我们分头行动，我去寝宫，你去书房找，你去宫人房间找，你去搜搜库房工具间什么的平时没什么人的地方。没找到再去别的地方搜。”
　　另外三个宫女一点头，四人便分开了。
　　后面跟过来的几个东宫侍卫，也跟着四散开来。

　　敏芝一进寝宫，后面跟进来的小侍卫说：“姐姐可小心着点，殿下的寝宫平日里除了嬷嬷，我们都不让进的。姐姐可千万别碰坏了什么东西，我们可负不起责任。”
　　敏芝扫了一圈，没见着人，正打算去打开衣柜看看。小侍卫连忙拦着说：“姐姐不可！”
　　敏芝说：“猫可喜欢躲柜子里了，我找找看么。”
　　小侍卫说：“这柜子里可都是殿下的私物，怎么能给人随便翻呢？更何况，好些都是皇后娘娘亲手做的，算得上是皇后娘娘的遗物了，你们也敢碰？”
　　敏芝听他这么说，也不好私自去开衣柜了。但这么大个衣柜，很容易藏人。况且那女子若在东宫，多半在寝殿这种地方。不查终究不放心。
　　她便笑着说：“我自是不敢乱翻皇后娘娘东西的。但若猫跑了进去，保不准会撕毁了皇后娘娘的遗物，可如何是好？不若，你去打开，我就看一眼。实在没有，我才放心么。”
　　小侍卫看她不死心，只好去打开了衣柜的一扇门，转身站在旁边说：“姐姐看可以，可不能碰。碰坏了我们几个脑袋都赔不起。”
　　敏芝走近衣柜，向里面扫了一眼，确实没人，只有一些衣服什么的。她对小侍卫笑了笑，才转身出去。
　　小侍卫赶紧关上衣柜门，跟了上去。
　　衣柜里面的角落里，正叠放着一件杏色的襦衣和一条茜色的长裙，正是秋水穿过的那套宫装。

　　一会儿众宫女在院子里集合，三个宫女纷纷对敏芝摇头。
　　敏芝也纳闷了，一个大活人，怎么就找不见呢？东宫还有哪里能藏人呢？
　　她正四周扫视着，就看到角落的恭房，确实是个容易忽视的地方。
　　她便带着三个宫女，朝恭房走了过去。
　　四个宫女站在恭房门前，小侍卫忙上前说：“姐姐们，你们找女子恭房，我们搜男子恭房吧。男子恭房你们不方便进。”
　　敏芝便让一个宫女去了女子恭房。待那宫女出来，对敏芝摇摇头。敏芝看女子恭房也没人，只剩男子恭房没搜了。
　　一会儿小侍卫出来说：“姐姐，这男子恭房也没猫呀。我们还是去别的地方找找吧。”

　　看敏芝站着不动，侍卫们面面相觑。
　　敏芝看着他们紧张的面色，越发狐疑的盯着男子恭房的门。
　　她说：“说不定是你没找仔细呢，我再去看看吧。”
　　她说着就上前，要打开男子恭房的门。
　　“喵～”突然蹿出来一只大白猫，敏芝吓得后退一步。
　　小侍卫一把抱起猫说：“当真是我没看仔细，这猫居然躲在恭房这种地方，你也不嫌臭，啧啧。”
　　小侍卫把猫递给旁边的宫女，转身对敏芝说：“既然猫已经找到了，咱就去回话吧。”

　　敏芝看这确实是贵妃的猫，但没找到人又不死心，便撒谎说：“不是这只猫。”
　　小侍卫说：“这不是贵妃娘娘的猫么？我还见娘娘抱过呢。”
　　敏芝说：“其实我们今天找的是另一只猫，是娘娘最近才养的一只，黑猫。我还是再去看看吧。”
　　她说完就转身推开男子恭房的门走了进去。
　　小侍卫也懒得跟进去，一会儿看她捂着鼻子出来了，凉凉的说：“我就说没有吧，你非不信。”
　　敏芝接过宫女手里的白猫，纳闷的想：所有地方都找了，到底藏在哪里了？
　　一众宫女侍卫回了后院去回话。

　　东宫后院，掌事宫女敏芝抱着猫，对贵妃轻微摇摇头。
　　贵妃看没找到人，气得捏紧了手里的帕子。
　　皇帝说：“这猫还真在这里，看这毛光顺滑的，没什么毛病的样子呀。饭也吃完了，猫既然找到了，我们就走吧。”
　　贵妃干笑了一下说：“是，陛下。”
　　皇帝起身，带着贵妃，后面跟着一众宫人，又浩浩荡荡的离开了。

　　等人都走了，谢明朗忙问侍卫：“她人呢？”
　　侍卫们齐齐抬头，看着院子里那棵高大的枝繁叶茂的广玉兰。
　　谢明朗沿着他们的视线看过去，就看到庭院中那棵高大的广玉兰树，大片椭圆的树叶和大朵大朵的白色花朵间，隐约露出了一颗小脑瓜，秋水眨巴着水灵灵的杏眼。
　　谢明朗走到树下，仰头看着坐在树干上抱着树桠的人，叹了口气无奈的说：“人都走了，你下来吧。”
　　秋水抱着树杈说：“等这么久终于走了。我坐在这上面一动不敢动，生怕被人发现。还好这树够大，枝繁叶茂的，不仔细看不容易发现藏了个人。”
　　她慢慢挪动着屁股，抱着树桠换个方向，才踩着分叉的树杈，一步一步往下爬。
　　谢明朗在树下看得心惊胆战的，生怕她一个不小心踩滑了掉下来。
　　谢明朗说：“你以后还是不要爬树了，万一摔下来可怎么办？大不了不就是被发现么，我自会应对的。你以后不能这么冒险了。”

　　秋水跳下了草地，看他紧张的模样，于是说：“我不能老是拖累你。你放心吧，我小时候爬过比这还高的树呢。”
　　谢明朗问：“你小时候为什么会爬那么高的树？”
　　秋水说：“我看话本里，游历江湖的大侠都是餐风露宿的，有时候会睡在树上过夜。我以前家里院子里有一个很大的梨树，树干有两人合抱那么粗。我有一次犯了错，怕母亲责罚，就躲在树上抱着粗壮的树枝睡着了，我母亲找不到人都急哭了。”
　　谢明朗说：“你不要学些话本子里面的东西，好多不靠谱的。”
　　秋水转身走了，边走边说：“知道了，你怎么比我母亲还唠叨？”

　　谢明朗跟着她走到了桌边。嬷嬷带着人撤了桌上的饭菜。
　　谢明朗问秋水：“你是不是还没吃饱？要不要再点一些东西？”
　　秋水赶紧打住他说：“其实我饭量很小的，只是难得人多热闹，才点了一大桌。既然吃完了，我们赶紧出宫吧，老这么躲来躲去也不是个办法。”
　　谢明朗点点头说：“行，我立刻让人安排。你去换件衣服吧。”
　　秋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侍卫服，就看见衣摆和袖口扯破了两个口子，估计是爬树的时候不小心刮破的。
　　她尴尬的看着谢明朗说：“不好意思哈，还把你的衣服弄破了。”
　　谢明朗说：“没事，旧衣服而已，我也用不上了。”

　　东宫寝殿，谢明朗在衣柜里翻找着旧衣服。
　　嬷嬷在旁边问：“殿下，你在找什么？我帮你找吧。”
　　谢明朗说：“我想找套秋水能穿的衣服，等下要带她出宫。”
　　嬷嬷说：“要不我去问惊蛰要一套侍卫服吧。”
　　“不行！”谢明朗立刻否决这个提议，说，“我还是自己找吧。”
　　嬷嬷说：“殿下就那一套侍卫服，还是几年前的。其他都是常服和礼服。姑娘能穿么？”
　　谢明朗想了想，退开一步说：“那你给她找套能穿的常服吧。这些旧衣服我也分不清了。”
　　嬷嬷说：“殿下都多少年没穿这些了，当然记不清了。我来找吧。”
　　谢明朗才转身走了出去。

　　寝殿隔间屏风后面，秋水看着搁案上的月白中衫和长裤，旁边是件浅蓝色的交领外衫。她伸手摸了摸外衫上的银线刺绣的星辰图案，记起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的蓝色礼服的衣摆上也有这种图案。
　　秋水换下侍卫服，穿上搁案上的衣服，又重新扣上那条镶白玉的革带，才走出了隔间。
　　看见谢明朗在外间等，秋水说：“我这样把你的衣服穿走，真的没关系么？要不我到时候洗了给你送回来吧。”
　　谢明朗听见她的声音才转过身，就看自己的衣服穿在她身上，显得又宽又长，只有腰间的革带束着腰，能看出她娇小的身型。
　　他走近她，笑着说：“旧衣服我也穿不了，随你处置吧。”
　　秋水说：“那行吧。我到时候洗了留着，等下次见你再还给你。”
　　谢明朗伸手把她杂乱的头发理顺，看着她说：“好，那等下次见。”
　　秋水仰着头看着他，总觉得他的神情让人有点看不懂。明明人就在眼前，却仿佛离别在即，此去经年，不知何时能见，又思念又伤怀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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