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上方知有

　　休息了两日，即将复工前的夜晚，他们终于坐下来正式谈了谈未来。

　　方知有根据搜索到的信息，给出了两个方案，一个是投资定居，一个是靠彩虹努力升职做到一定职位且待满四年。

　　但无论哪个，都需要花费很长的时间与精力。

　　方知有看出他的失望，安慰道：“我们可以走第一个方案。”

　　他拿出自己的存款给彩虹看了，里面是他从大学起到现在的奖学金和工资，堪堪几十万，换成美元单位才刚够投资起线。

　　方知有耐心道：“我知道不多，但再过一年就能评副职了，工资会涨很多，以后每年还会涨，再加上各种项目和论文的补贴——”

　　“不，我不能要你的钱。”彩虹打断了他，这是他自己的事，不该掏空方知有的口袋，更何况，这个方案听起来更不现实，至少需要十年他们才能攒够存款。

　　方知有握住他的手，“我想帮你，Rainbow。”

　　彩虹仍旧摇头。

　　他确实十分依赖方知有，生活小事上总哼哼唧唧地要对方帮忙，可是这样非常私人的大事上，他不会允许自己亏欠方知有。

　　方知有太了解他的性格，只得作罢，转而替他分析起第二个方案。

　　在所有官方认可的行业里，最有希望也最简单的应该是重点高等学校，方知有问：“你喜欢教书吗，像我这样？换个工作试试？至少可能性大一点。”

　　彩虹跟他一起认真查了查相关资料，然而没到十分钟，他就率先放弃。

　　投简历、面试、辞职、重新申请签证、开始新工作、发表论文、努力升职……

　　每一样都是彩虹不想去做的，更何况还得持续数年。

　　他靠到椅背上，表情失落，“太麻烦了，方老师。”

　　是很麻烦，方知有也知道，但事情再麻烦也得去做，不是光等着就能够解决的。

　　他好脾气安慰道：“嗯，我知道你很辛苦，Rainbow，但——我们可以一起努力，可能需要的时间久了一些，但总是有希望的。如果是你想要的东西，我会一直陪着你，不要气馁。”

　　彩虹沉默着。

　　是，留下是他选的，可他想要的是一个简单快速的途径，而不是这种需要付出好几年青春和努力去拼命挣来的结果。

　　他只想谈一个甜甜的恋爱，没有后顾之忧的那种，为什么现实却这么艰难。

　　良久，他失神道：“我不知道，方老师，我有点乱。”

　　方知有只能无奈地看着他，尽管他能体会彩虹内心的痛苦，但隐隐之间也有些失落。他知道这个大男孩不善于处理复杂的事情，向往单纯自由的生活，可是总会忍不住觉得，如果彩虹能够稍微静下心来，事情并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

　　可他不能指责什么，彩虹为了自己已经放弃了很多，他自己也是，想要走下去，他们就得继续包容和理解对方。

　　方知有站起身，走到他椅子后面，微微弯腰抱住了他，安抚地亲了亲他的脸。

　　彩虹靠在他怀里，深深吸了一口气，轻轻道：“我好累，不想看这些了。”

　　方知有只能纵容地点了点头，“嗯，那就以后再说。”

　　彩虹抬起手，往后勾住他的脖子，拉近二人的距离，与他接吻，唇齿相接的亲密让他暂时将这些烦心事抛诸脑后。

　　一吻毕，彼此都看到对方眼里的渴望。

　　他们好像有一段时间没有做过爱了，朝九晚五的日常与忙碌糟心的工作，几乎占据了近来的所有时光。

　　这对从前随性而为的彩虹来说，是及其不正常的生活状态。

　　此刻他仿佛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这点，忽地翻身在椅子上跪了下来，面对着方知有。他本就比方知有矮几公分，此刻更是需要高仰起头来才能凝视他的眼睛。

　　彩虹伸手捧住他的脸，心底的爱意夹杂着莫名的酸楚，让他不断抿着嘴唇，眉头微颤，有一种很爱对方但又不知该怎么办的痛苦。

　　“做|爱吧，方老师。”他说着，把方知有的脑袋缓缓拉低，再次吻上了对方的唇。

　　餐桌上的文件洒了一地，衣服被甩在椅子上，挂了一边，将落未落。昏暗的落地灯投下的光影不断摇曳，彩虹随手打开的浪漫的背影音乐里，偶尔溢出一丝难耐的喘息，及至濒临释放时那一句克制又深情的我爱你……

　　再次回去上班的彩虹少了一些锐气，偶尔同马特远距离闲聊，也只是对他摸鱼般的工作表示羡慕，然后再埋头苦逼地继续忙碌。

　　生活依旧波澜不惊地往前走。

　　但谢天谢地，几周后，那个难搞的客户终于收到一个心仪学校的Offer，新学校弄得一半也不用弄了，迅速结了case，彩虹终于送走了这个噩梦。

　　小组决定出去聚餐，怕彩虹无聊，还叫上了其他几个外籍员工。

　　跟方知有报备了一声，彩虹下班后便跟着同事们一起去了海底捞。

　　一行十来个人，在服务员一声声的“欢迎光临海底捞”中坐进最大的那一桌，七七八八点了一堆菜，还带着彩虹拼命去拿免费的小零食吃。

　　“干杯！”大家兴奋地举杯，庆祝案子顺利结束。

　　彩虹连日来的压力也随着饮料下肚而一饮而尽，总算可以喘一口气，再也不用被气到窝囊地哭鼻子了。

　　对面的Lucy感慨道：“说起来，你真的算倒霉了，我在这个公司待了三年多了，还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客户，我还以为你会坚持不下去。”

　　彩虹苦笑道：“我确实差点坚持不下去了。”

　　Lucy向他举杯：“但你还是咬牙跟下来了，不容易，敬你一杯。”

　　同事其实都很友善，除去工作与上司，彩虹倒也享受跟这帮年轻人共事，他忍不住说道：“我给你们也添了很多麻烦，谢谢你们没有怪我。”

　　大家纷纷说“哪里哪里”，然后纷纷下筷子抢起煮好的食物来。

　　彩虹坐在外教这一堆，很自然地也就跟他们聊了起来。除了Elmer，另外两个人来自不同的国家，来华国的原因也不同，一个是因为婚姻，另一个是为了赚钱。

　　都是外国人，那话题自然绕不开签证。Elmer对留下可有可无，但其他三人都有要留下的理由，一边吃一边吐槽着居留许可有多难申请，不花个好几年是不可能的。

　　但他们都不约而同对彩虹的情况表示不解，尤其是结了婚的Olivia：“如果你不能在这里结婚，又没有别的非留下不可的理由，为什么不带你的伴侣回新西兰生活呢？”

　　Elmer也道：“确实，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彩虹愣了愣，随即解释道：“他在这里有工作，而且他好像也很喜欢这里的生活。”

　　“但你不开心不是么？”Elmer说完意识到失言，又立刻道：“抱歉，我不是挑拨离间，只是我是你的朋友，难免偏向你的立场。”

　　彩虹摇头表示不在意，“谢谢，只是……”

　　Elmer温柔地看着他，“或许你可以问问他，如果他愿意呢？”

　　这个提议让彩虹有片刻的失神，想起从前他确实有过把方知有带去新西兰生活的想法，但那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后来一连串的忙碌让他应接不暇，也就没再认真想过。

　　况且他心里一直很清楚，来华国只是他的一次冒险，但对于方知有来说，这里却是他的根，他的家庭他的事业全在这里，不像彩虹一样尚未安定，来去自由。

　　可他的心里又隐隐为这个建议心动。

　　万一呢，万一方知有愿意陪他去新西兰生活——

　　他自己在新西兰也有家庭也有朋友，但他仍然乐于只身前往异国他乡闯荡，那么方知有是不是也会愿意放下一切再次跟他一起去冒险，就像之前他们一起环游南岛的那次一样？

　　Young and reckless。

　　当夜，彩虹喝得半醉回到家，方知有下楼接的他。

　　彩虹傻笑着，在电梯里就开始喃喃自语，一直到进了家门还在说：“终于结束了。Fuck，go away! ”

　　一米八几的彩虹并不轻，动来动去更是让方知有举步维艰，费了老大的劲儿才把人扛到床上。

　　彩虹倒在柔软的枕头上，舒服地叹了口气，然后又抬手扒拉自己的衣领，嘟哝道：“热……”

　　已经是六月初了，B城的气温接近三十度，这几天又很闷，入了夜空气也是凝滞的。

　　方知有把空调温度调低了一些，又怕彩虹着凉，给他盖了一层空调被，才盖上，就被彩虹挥手甩开。

　　“方老师，方老师——”彩虹睁开迷蒙的双眼，茫然寻找他的人影。

　　“这里。”方知有一手伸过去让他握着，另一只手再次拿起遥控器把空调的出风口调成固定往上。

　　彩虹抓着他的手，一会儿贴在自己脸上，一会儿放在唇上轻吻，甚至还恶意地咬了一下他的小拇指，在方知有因痛“嘶”了一声后又发出一阵傻笑。

　　方知有知道他是高兴工作上终于结束一个大麻烦，并不计较他的胡闹，反而欣慰地用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替他把挡住眼睛的碎发拨开。

　　“方知有。”彩虹闭着眼睛哼哼。

　　“我在。”

　　“我好喜欢你啊。”

　　方知有唇角上扬，目光温柔，“我也爱你。”

　　彩虹把方知有干燥温暖的大手覆在自己的眼睛上，纤翘的睫毛一下一下刮着他的手心，仿佛那颗柔软敏感的心在一点点靠近他，向他求爱。

　　他定睛看了一会儿，就着这个姿势，俯身吻了吻彩虹的唇。

　　浅浅的酒味在唇齿之间蔓延开来，与这个金发男孩一道蛊惑着他的心。

　　旖旎之际，他听到彩虹低低问道：“方知有，我们去新西兰好不好？”

　　我们去新西兰好不好。

　　彩虹贴着他的唇，含糊不清地絮絮道：“我们租city的公寓，可以看港口夜景……周末开车去海边，游泳，冲浪……we can also go hiking over the long weekend…or…Kaikoura, ya, whale-watching… ”

　　方知有缓缓从意乱神迷中聚拢起心神，长久地注视着眼前的人。

　　彩虹脸上充盈着幸福的微笑，半醉半醒间，他似乎把自己错认成了从前的某个恋人，又或者是想起了以前的美好回忆，喃喃描绘着美好的畅想，甚至无意识地切换成了母语。

　　“Rainbow。”方知有试着叫了他一声。

　　彩虹循声望去，视线几近辗转，终于在恋人脸上慢慢聚焦。他眯着眼睛，仔细打量了一会儿，才仿佛终于认出是谁，“方老师。”

　　他伸出手去摸方知有的脸，甚至捏了几下，又仰头亲了他几下，继而脱力般再次倒在床上，闭上眼喃喃道：“你会陪我去新西兰吗……像上次一样……”

　　后面的话断了，他沉沉睡了过去。

　　方知有对着他的睡颜，一动不动，脸背着光，看不清表情。

　　过了很久，他才挪动身体坐起来，抬手撑住了前额，静静坐了一夜。

《国色无双》
古早宫廷狗血八点档小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