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原旧事

　　今天的任务是——放哨。

　　顾南原躲在不远处，看到胡萧生背着书包上了楼，舒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开始为姐妹忐忑。

　　女生向男生表白，爱心蜡烛玫瑰花那一套就免了，但是小姐妹二人在寝室揪着陈雪那可怜的头发折腾了一小时，从双马尾换成丸子头，又从丸子头变成单马尾。

　　又开始纠结穿什么衣服——

　　“裙子会不会太刻意？”

　　“穿裤子好像有点太敷衍了吧？”

　　最后眼看着要迟到了，两人才匆匆选定了一套白色裙装。

　　是的，还得是纯洁无瑕的白色，小说里的女主角都这么穿。

　　艺术楼很幽静。入学一年，除了上音乐课，顾南原很少到这边来。

　　她走进一个没锁门的教室，放下书包准备做两道题；但书本还没翻开，目光先被教室前面的钢琴所吸引了。

　　平平无奇的一架立式钢琴。

　　顾南原看了看门外，没人。

　　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上前，小心地打开了琴盖。

　　顾南原儿时读的各类小说里，许多优雅的女性角色都会弹琴，那个遥远的小表姑江如蓝，据说也是弹得一手好琴。

　　顾南原并没有什么成为音乐家的梦想，但是她非常羡慕会乐器的人。

　　会一门乐器，是多么美妙的事情呀。

　　无论在什么时候，无论在什么地方，自己一个人就可以演奏抒情，消解惆怅与寂寞。

　　可惜家里条件不好，最适合培养“才艺”的小学阶段家中负债连连；即使如今债务清了，她这样的家庭，也是没有闲钱供她培养兴趣爱好的。

　　更何况，中学以后，她也不会放任自己去学这种“没用的东西”。

　　顾南原坐在琴凳上，低头看着白色琴键上自己圆圆的并不算修长的手指，有些小小的难过。

　　之前好像在电视上看到过，手指细长的人才适合弹钢琴。

　　她突然想在钢琴上乱弹一气，再像那些钢琴大师一样摇头晃脑，但最终她还是没有勇气按响琴键。

　　“顾南原！”门外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北辙？！”这家伙这时候在这儿干嘛？

　　“你这是什么眼神？见到本帅哥怎么和见了鬼一样？”北辙一半惊喜一半好奇，“你还会弹钢琴啊？我怎么不知道？”

　　顾南原觉得自己心口被轻轻刺了一下。她下意识地起身，顿了一秒，又坐了回去，嘴硬道：“干嘛，不会弹琴就不配坐在这里吗？”

　　北辙脸上的笑明显僵了一秒。

　　顾南原转头，正对上了北辙那双好看的眼睛。

　　明明对别的同学都是谦恭有礼笑脸盈盈，唯独见到他就忍不住阴阳怪气吃了枪药一般。顾南原也不太懂自己这是为什么。

　　北辙眼神中流露出的伤感让顾南原有些内疚，她放软了语气：“乡下人没见过钢琴，好奇看一下而已嘛。”

　　北辙听出了她语气中微妙的歉意，立刻恢复了笑容凑上前：“我会弹。”

　　“真的假的？”顾南原半信半疑。小学的时候好像也没听他说过这事儿呀。

　　不过也对，春田小学也没有钢琴。

　　北辙努努嘴，示意她让座。顾南原故作不情愿地起身，心中却也有些小小的期待。

　　北辙面带微笑，挺直腰杆，摆好阵势，然后——

　　一通乱弹。

　　随着他手指疯狂地舞动，钢琴发出一阵杂乱的噪音。

　　“你疯啦？”顾南原惊慌地制止他，“把老师引过来怎么办！”

　　北辙笑得更开心了：“不会的。这个点没人。”不过看她那么紧张，他还是乖乖地合上了琴盖。

　　顾南原无语地瞪了他一眼：“你这就叫会弹琴啊？”

　　“当然，每个人生来都是艺术家。”北辙大言不惭，“有谱地弹和没谱地弹，不都是弹琴嘛。”

　　还挺哲学。

　　顾南原懒得理他：“对对对，没谱的人弹没谱的琴。”

　　北辙好似得了什么褒奖一般，乐呵呵地跟上顾南原：“话说你在这里干嘛？”

　　“关你什么事。”顾南原把桌上的书本塞回书包，“我还没问你你在这儿干嘛呢。”

　　北辙说：“那你问我嘛！我立刻回答你。”

　　顾南原用眼神表示自己的无语，背上书包要走。

　　“行吧，那我主动告诉你。”北辙给自己找台阶，“我……”

　　顾南原等着他往下说。

　　北辙俯下身，笑得没心没肺：“你还是会好奇我嘛。”

　　“无聊。”顾南原拔腿就走。

　　“别走别走。”北辙赶紧收敛，“其实我是看到你走到这边来，所以……”

　　顾南原面部微微抽搐：“你……跟踪我？”

　　“我没有这么变态好吧。”北辙见她止住脚步，神情略略放松，“我就是想找你聊聊。我知道你周日一般会提早一点来教室学习。我本来是准备去你们教室门口等你的。结果刚从宿舍出来就看到你和你那个朋友风风火火地往这边跑……”

　　“好吧。”顾南原仰头看着他，“什么事？”

　　北辙看着她，突然抓住她一边的书包肩带，将她的书包卸了下来。

　　顾南原身不由己地转了大半圈：“喂！你干什么？”

　　“背着书包不沉吗？”北辙一手拎着书包，一手把教室门关上，高大宽阔的背抵在门上，“我想跟你聊聊。”

　　聊聊就聊聊，关什么门呀……

　　顾南原拿回书包抱在胸前，找了个靠墙的座位坐下：“聊什么。”

　　北辙在她对面坐下，神情少有的严肃：“我之前在很多事情上做得不好，可能让你讨厌我了。之后我会注意改正，希望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顾南原一时间不确定他的意图：“什么意思？”

　　“嗯……就是……”北辙斟酌着措辞，“虽然我英俊潇洒魅力无限不是我的错……但是，那些和其他女生之间的七七八八的传闻，我自己也是有责任的。我知道那些传闻让你不高兴了……”

　　“诶打住！”顾南原避开他的眼神，“谁不高兴了？你的传闻关我什么事？”

　　“是是是不关你的事。”北辙说，“但至少，咱们是朋友吧？顾同学品学兼优刚正不阿，对于朋友的品行操守肯定也是有要求的……你能不能给你的朋友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不要再疏远我了。”

　　顾南原垂下眼没说话。

　　北辙语气中带上了一点小委屈：“好吧……如果你觉得我不配和你做朋友，我也可以理解……”

　　顾南原抬眼：“我可没这么说过……”

　　北辙立刻：“是是是！所以……你能不能，不要讨厌我？”

　　“我没有讨厌你……”这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

　　但顾南原很快又觉得当下的氛围有些莫名的别扭乃至暧昧，又正色道：“我是说，大家都是同学，我不会刻意去讨厌任何人，也不会刻意疏远谁……只是男女有别，大家学习又都很忙，所以可能也不会有太多时间接触，并不是说我讨厌你所以刻意躲着你……”

　　说得冠冕堂皇，顾南原心中暗叹自己实在是有些“虚伪”。

　　她明明对他充满了复杂的小情绪和小心思，可她内心越是计较，面上却越是豁然。

　　她也不完全明白自己在回避什么。

　　“不讨厌我……”北辙的笑容带了一丝促狭，“也就是说，可以喜欢我咯？”

　　“什么啊！”顾南原忍不住一顿输出，“你看看你又来了！胡说八道油嘴滑舌，所以你才会有各种乱七八糟的传闻嘛，所以……”

　　她突然安静下来，因为他那双好看的眼睛，正静静地注视着她。

　　少年的眼神中似乎氤氲着一层淡淡的雾气，让顾南原感到莫名心慌。

　　她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目光，欲起身离去：“算了，懒得跟你说，我……”

　　“要走了”三个字还未出口，他吐出的那几个字已经在耳边炸开。

　　“我喜欢你。”

　　他的声音短促清冽，顾南原恍惚中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

　　她有些发懵地看他：“嗯？”

　　“我喜欢你！”他又重复了一遍，声音大了几分。

　　顾南原下意识地起身去捂他的嘴，微凉的指尖触碰到他柔软的唇。

　　嘴唇和脸颊微微发痒，北辙心中一荡，耳朵瞬间红了。

　　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喉结微微耸动。

　　顾南原赶紧把手抽回，有些无措地收在胸前。

　　书包落地，惊得她眉心一跳。

　　她慌张地弯腰捡起书包，再起身时，北辙已经横在了她的面前。

　　他双手撑开，像一堵倔强的墙，挡住了她的去路。

　　他的面庞是那样年轻，可他的胸膛和肩膀却又那样宽阔。

　　这样微妙的矛盾生出了几分稚嫩的性感，顾南原能够察觉到空气中蠢蠢欲动的侵略性。

　　她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虽然懵懵懂懂，但她总觉得此刻倘若四目相接，怕是要触碰什么不得了的开关。

　　“南原。”他沉声唤她，“我喜欢你……你呢？”

　　天啊，他平时的声音就是这样的吗？！

　　顾南原感觉自己的胸口被点燃了一把火。他的声音怎么会这么有磁性？这么男人？！

　　天啊，男人！

　　是！北辙是一个男人！而自己是一个女人！

　　这几句莫名其妙的话在顾南原脑中炸开。

　　她的心中惊涛骇浪，但口中却说不出话来。

　　他俯身看着她——脸颊发烫，垂眼慌乱，像一只粉嫩的兔子。

　　他呼吸一滞，受本能驱使一般，情不自禁地向她靠近。

　　就在他的脸快要贴上时，她终于如梦初醒，一把把他推开——

　　“我、我、我……我是不会早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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