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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中呓语
沈沐辰大抵是真得病了、疯了、魔了、怔了。
明明周身满是苦意,可他却依然执拗地想要在苏玥的唇齿间,寻出些许甜意;
明明正做着趁人之危的龌龊事,明明只是想要浅尝辄止,可他却像一个穷凶极恶的歹徒般,非要在苏玥的口中为非作歹,如何也不愿停下。
这大概是沈沐辰做过的,最深入的,最纠缠的,最难舍的,最黏腻的,最炙热的吻。
尽管昏睡中的苏玥对此一无所知。
可他还是控制不住地想要,将这几日无处发泄的,甚至将这三年积攒下来的,所有苦涩,所有不安,所有恐惧,所有爱意,所有喜怒,所有所有……都透过这个难舍难分的吻,融在唇齿间,传递给怀中之人。
随着时间的推移,屋内的一切愈发荒唐,啧啧的亲/吮声越来越大,沈沐辰的呼吸声也越来越重。
这个吻或许早已变了意味,失了初衷,满腔的情愫化成了欲/壑难填的野兽,誓要讨回更多,更多,方肯罢休。
与此同时,苏玥唇齿间的退意与拒意也越来越明显。
直至她再也承受不住攻势,生生被扰醒时,这一切荒唐才得以停止:
一声极其微小的,如幼兽般的轻哼,在激烈的亲吮声中突兀地响起。
顷刻间,唤回了沈沐辰所有的理智,冲散了屋内所有的黏腻。
方才还在攻城略地的舌,也被吓得落荒而逃。
沈沐辰屏住呼吸,不知所措地望着怀中人蹙起的秀眉,望着她轻轻颤动的睫羽。
他就像一个犯了错的囚徒般,不安地等待着审判。
而这边逐渐恢复些许意识,首先感受到的是,风寒所引起的一阵阵头昏脑涨。
在这之后才渐渐察觉到,口中难以言明的不适感和黏腻感。
但她尚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中,并不能辨清到底发生了何事。
她甚至恍惚,辨不清眼前的沈沐辰,到底是梦境中的还是现实中的,所以她只是怔怔地望着,未做任何反应。
然而,此时的苏玥不知道的是,在她如此直白,如此不加掩饰的视线“逼视”下,“心中有鬼”的沈沐辰只觉自己方才所有的龌龊行径,都无所遁形。
巨大的愧疚,巨大的悔意,巨大的不安,笼罩着他。
他害怕,苏玥会因他的龌龊,因他的不堪,因他的卑劣,因他的欲望,将他推得愈来愈远。
是以,在这短暂的对视中,他甚至来不及伪装自己,便直接败下阵来,仓皇而逃。
那只一直箍在苏玥腰间的大手,不得不卸了力,无能地垂落下来。
而高大的身躯,亦自欺欺人地微微后仰,试图与怀中人拉开些许距离,掩饰身体的难堪反应。
他或许早已不再是战场上战无不胜的将军,而是一个引颈受戮的俘虏,他只能静默地低着头,等待着审判,等待着讨饶。
可饶是他已经退让到了这个地步,无情的命运竟还要继续捉弄于他。
下一刻,苏玥竟突然主动扑进了他的怀里。
方才二人之间拉开的那点距离,再一次被填得满满当当,毫无缝隙。
沈沐辰有一瞬间的受宠若惊,而后又马上变得欣喜若狂。他似一个突获至宝的乞丐般,立刻回抱住了苏玥。
但不幸的是,这种喜悦之情还没蔓延片刻,苏玥的一句轻喃又将他打回了原形。
“不是已经将你赶走了吗,你怎么这般不讲理地,还要继续侵入我的梦中~”
虚弱的低喃,似撒娇,似妥协,又似抱怨,似嫌恶地在沈沐辰的颈侧缓缓响起。
患得患失的沈沐辰,只听到了话语间的嫌恶之意。
他不得不垂眸苦笑,而后自觉形秽地将拥着苏玥的手,再次松开。
可下一刻,埋在他颈侧的苏玥,不知为何突然低声抽泣了起来,直至愈演愈烈,泣不成声。
他赶紧再次重新拥住了苏玥,而后带着几分连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低声安慰道:“玥儿,怎么了?别哭,如果你不想看到我,我走便是,别哭。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为你去做,别再哭了……”
.
苏玥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如此放声痛哭过了。
在沈沐辰离开的这三年里,她无人哭诉,只得独自躲在被衾之下无声垂泪。
而在沈沐辰归京的这段日子里,她不能在向他哭诉,也只能独自饮泣吞声。
可此时,尚在发热中,分不清梦境与现实的苏玥,失了所有理智、失了所有防备的苏玥。终是再也忍不住,一股脑地将所有委屈,所有难过,尽数宣泄出来。
沈沐辰心疼地抬手,想要抹掉苏玥脸上的泪,可那泪如何都止不住,如何都擦不完。
“小病秧子,别再哭了,你知道我最见不得你掉泪~告诉我你为何哭,让我帮你,可好?不要一个人难过,你还有我啊,让我为你承担所有的难过,可好~”
话落,不知是那声熟悉的‘小病秧子’,触动到了苏玥,还是那句‘我帮你’,触动到了苏玥。
悬崖边上的苏玥好似终于等到了,那个能够救她,愿意救她的人。
是以,她终于得以朝着那人,声泪俱下地求救道:
“沐辰,芳慧死了,兄长说她是畏罪自杀,说——说她叛了我。
沐辰,我不敢相信~
那天芳依说她是因为我才变成如今这副样子,她说因为我,她和芳慧二人在相府挨了许多许多打,她说因为我,她才被逐出了相府。
沐辰,我好难过~
芳依说她出去后,被近百个人糟蹋过。
我还亲眼看见了她被失去的左手,她说那是被别人剜去入了药,她说她也要将我的手拿去入药。
沐辰,我好发怵~
兄长今日同我说了,很多很多难以入耳的话。
他还想将一未犯错的奴仆,当众杖毙,我想冲过去阻拦,可是我被他牢牢擒住,动弹不得。
沐辰,我好害怕~
那条巷子好深好深,那个关着我的柴房好黑好黑,那里的人污秽不堪,那院中女人们的惨叫声好大好大。
可那些院中的男人见此,却毫无怜悯之心,依然满是戾气地实施着暴行。
那巷子里的男人和女人,就如同今日那被施杖刑的杂役和兄长一样,都是一方在哀嚎惨叫,而另一方在继续逞凶肆虐。
沐辰,我十分不安~
柳世芝说,那些生而为奴者,其本身便是错,可我为何感觉自己永远亏欠了芳慧;
沐辰,我好害怕,好害怕~
一时之间,这四周不知为何,
仿佛突然冒出了许许多多面目可憎的恶;
仿佛突然生出许许多多撕心裂肺的悲决;
仿佛所有的一切,包括你,都在变。
沐辰,我不明白~
曾经的我,以为这世上最凶横的事,莫过于母亲对婢女的呵斥。而那时的我,竟全然不知,远比这几句呵斥更为暴戾的,还有许多许多;
曾经的我,以为这世间最大的苦难,莫过于每日都要服下许多许多难以入口的苦药。可我竟全然不知,那更为苦痛的是,以人的皮肉骨血作为引子的药;
曾经的我,以为这世上最凄悲的事,莫过于似我这般每日被困于,小小的樊笼之中。可我竟全然不知的是,那更为悲惨的是,每个奴仆身上,生来便被烙上了,千万斤沉重的枷锁;
……
沐辰,从来没人告诉过我这些。
我被完全隔绝在一个看不见恶的樊笼之中,我自怜、自怯、自怨地过着每一天,我以为会一直,一直这样下去,直到我彻底消逝的那一日。
可为何,如今要将这些我从未知道的,这些令我深深畏惧的事,一齐向我展开。
原来那些被写尽的、被歌颂的风光霁月,都只是骗局,原来在那之下藏着深不见底的,数不胜数的罪与恶。
可为何他们要在欺骗我后,又如此残忍地向我揭开这场骗局?
母亲说‘时间到了,每个人都必须长大’。
可我只有一具病体残躯,什么都做不了,什么也改变不了,那我又该如何长大?
沐辰,我好害怕~
我好像突然被扔进了危机四伏的丛林中,我试着呐喊却发不出声音,我试着逃走却越陷越深。
沐辰,我到底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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