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知暮雪纷纷下

　　洛鸣风和百里嘉扬拼命救下寒澈，虽然命最后保住了，可人一直昏迷不醒。寒澈这一昏迷，等他虚弱的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以后的事了。
　　洛鸣风惊喜的叫着：“小澈……”
　　寒澈没有回答，眼神迷茫，看不出喜乐。
　　寒澈虽然醒了，但是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魂魄一样。接下来很长的日子，洛鸣风给他治疗伤势，他既也不反抗，也不配合，给他喂饭也只是随意的张张口，活像一个活死人。看到他这个样子，洛鸣风也知道为什么他会如此，可是无论他怎么劝，都是没用。他知道他那是哀大莫于心死。他是在等死。
　　当寒澈睁开眼看到洛鸣风和百里嘉扬时，知道是他们救了自己，可是为什么要救自己呢？现在的他已经没了活下去的必要。
　　一直以来他拼命的克制自己对云梦遥的感情，其实他早就发觉自己对云梦遥有了不一样的感情，只是一直不愿意承认罢了。
　　那天，云梦遥约他，在梅花树下，云梦遥给他吹奏了一首曲子，并向他表明自己的心意。当他一听见旋律就知道是什么，于是再三打断了云梦遥的话，是因为他害怕，害怕听到这些，他以为他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可以借着同门之谊，可以经常教导她，他想着就是这样过着也很好。可是为什么她偏偏非要去戳破那层窗户纸，这样他再也不可以只是当她是自己的晚辈。其实这样他才会真正的失去她。
　　他可以不为了自己想，但是他深受师父的大恩，为了沧澜山的颜面，为了师父对他的教导之恩，他不能只是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去做出任何有损门派的事情，更不想云梦遥这样跟着他受天下人的耻笑，他不能这么自私。他知道这种不顾伦理的感情终究成不了，为了师父，为了门派，他只能拒绝云梦遥的感情，将自己的感情深深的埋葬起来。
　　其实他拔剑本来只是想吓吓她，让她知难而退，他没想过要伤她。
　　可是为什么她不躲不闪，真真的受了他一剑，虽然那一剑并不重，也没有刺中要害，可是还是伤到她了。他第一次在她眼中看到不可思议，似乎不相信他会去伤她。看到了她眼中的悲哀、痛苦、还有绝望。
　　他不敢去看她，他害怕他再待下去自己会心软，便丢下她离开了。
　　当天察觉自己对她的心意时，自己是不能接受的，他觉得自己愧对师父和师叔的教诲，是他亲手将她推的远远的。他以为这是对她好，他不愿意她跟着自己被人耻笑，这种不为世人所接受的感情，何必让所有人难堪。
　　师父他们都说他心无旁骛是修道的最好材料，假以时日一定会修成正果，可是当他遇到云梦遥时，一切好像都不是他们说的那样了。他拼命的克制过，隐藏过，不让自己流露出一丝丝情感。
　　他以为他能克制，他以为他隐藏得很好，即便是他将她推给轩辕修璟的时候他也没有后悔。可是当他看到云梦遥魂飞魄散的时候，那一刻他再也克制不了自己的情感，哪怕自己陪她一同赴死也好。生不能同衾，死则同穴。
　　现在他什么都不想了，要是就这样死了好像也不错了，现在他不再有任何隐瞒，别人看出来便看出来吧，他也不想再克制自己了，他克制了一辈子就任性这一次。
　　云梦遥对他来说就如皑皑白雪上的一株红梅，因为有她，他的生命才有颜色，也是他唯一的颜色。可是现在她人都不在了，他一直以来坚持的一切都没有任何意义了，那么自己还留在这个世上干吗呢。
　　为什么要救他……为什么不让他死……
　　百里嘉扬看着躺着床上的人，基本上属于有进气没出气，也不知道还能支撑多久，再次长叹一声。
　　“我沧澜山最近到底是怎么了，一个接一个的，先是大哥，后来是那丫头，现在连澈儿都……”
　　百里嘉正曾经作为沧澜山的掌门，整个玄门的泰山存在一样的人物，是的，已经再也醒不过来了。
　　那个众人口中的神，可是他们都忘了，其实他也是一个人，是一个渴望亲情的老人。他在孩子很小的时候就失去自己挚爱的妻子，好不容易拉扯大孩子，本该安享天伦之乐，儿子媳妇却又都去了。
　　好不容易找回了儿子的孩子，以为可以安享晚年，偏偏自己的这个唯一的孙女跟自己的儿子走上了同一条路。
　　老人经不起打击，实在是不想再经历失去至亲的痛苦吧，不想孙女跟自己儿子是一样的结局。亲人的离开，玄门的日益走向衰败，于公于私，老人都经不起折腾，所以自己就先走一步了。
　　而这些身边的人都看着眼里，尽管心里早有准备，可是当这天来临时，谁都会难过。也是因为如此当洛鸣风接任掌门时，便参与了这次围剿无极山的事情。也是为什么整个玄门会那么快的团结在一起，沧澜山的人那是起了关键作用的。
　　百里嘉扬自言自语的说着：
　　“可是为什么那丫头踏上了跟他父亲一样的路，为什么我们堂堂沧澜山连自己的骨血都护不了。一个都护不了。
　　玄门在乱，现在好不容易有点好转，可是我沧澜山的人……”
　　“师叔……”洛鸣风看着馒头白发的老人，也不知道怎么安慰。
　　百里嘉扬摆了摆手起身离开了房间。
　　洛鸣风看了看床上躺着的人，要是小澈这次也离开了，不知道自己这个师叔还能不能支撑下去。
　　等洛鸣风垂头丧气的从房里出来的时候，没想到看到站在屋外等着他的百里嘉扬。
　　“师叔……”洛鸣风连忙迎上去施礼。
　　“你老实告诉我，澈儿跟那丫头是怎么回事。”百里嘉扬开门见山的问道。
　　“这……”洛鸣风有些犹豫。
　　“你们都以为我老糊涂了吗？到现在还看不出来吗？这小子为了云梦遥那丫头做的一切。再看看现在他这个要死不活的样子。但凡不是眼瞎都看的出来。”
　　“其实这件事……”洛鸣风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行了，你也别为难了，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师叔，你误会了，他们没那回事。”
　　“没那回事，难道只是这小子……”
　　“其实我也不是很明白他们……，但是有一点我敢肯定，他们之间绝对是清白的。”
　　“行了，你也别给他们解释了，你早知道，干嘛不早点告诉我，我要早知道，怎么也得留下那丫头，就算是捆也要将人捆在沧澜山。”
　　“师叔，你不怪……”洛鸣风有些搞不清楚状况，自己师叔什么时候这么开明了，这还是他师叔吗？难道是受刺激太多了。
　　百里嘉扬白了洛鸣风一样，“我也年轻过，算了现在还是想办法救人。”
　　接下来轮到洛鸣风叹气，“小澈现在是自己不想……小遥这一走怕是连同他的命也带走了……该说的我说了不少，他……”
　　百里嘉扬想了片刻，转身回了屋子，一炷香后，又回来了，手上多了一件东西，正是寒澈常常拿在手上的骨笛。
　　洛鸣风不明所以，只是看着自己的这个师叔拿着骨笛走向房间，自己也跟了进去。
　　当寒澈看到骨笛时，眼睛里总算有了一丝情愫。接过百里嘉扬手中的骨笛，将骨笛抱在自己胸前，好似害怕被人抢走。
　　看着寒澈总算有了动作，百里嘉扬问道：“你很喜欢那丫头，有多喜欢，是不是喜欢到放弃自己的性命。”
　　寒澈没有任何回答，只是抱着骨笛。眼神里依然是哀愁。
　　百里嘉扬没好气的道：“没想到惊雷那小子当时的一句戏言，居然成真了。”
　　百里嘉扬继续说道：“你知道为什么你上山两年了才准许你拜入你师父门下做弟子吗？”
　　寒澈依然眼神无光，好似根本就不在乎这些。
　　百里嘉扬知道虽然他没有任何表情，但是知道他听得到，于是继续说道：
　　“因为大哥曾经答应过惊雷那小子，要将你拜入他的门下，做他的徒弟，还指定你跟他孩子的婚事，算起来你们也算是指腹为婚了。后来那丫头的母亲受伤，我们明明给她把过脉，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没有生气，又后来等来他的死讯……以为我百里家的血脉就此断了……
　　而你的天赋极强，又刻苦勤学，那时鸣风年龄小，又不适合做你的师父，实在是不愿意耽误你，所以最后大哥才将你收到他门下亲自教导。
　　当我们在那丫头身上探出了惊雷的一丝元神时，便明白了整个过程。现在想想也肯定是因为魔诀，相传魔诀能够毁天灭地，也能够使人长生不老，那么起死回生也应该没有问题。
　　然后他用自己的元神封印了魔诀的力量。所以她才能长到这么大都没有被人发现。
　　早知道有现在你们有这么一档子事，当初怎么也不可能收你做大哥的徒弟。让你们有了这辈分的差距。
　　即便如此，你们有什么事，也该告诉我跟大哥知道，我们不是那种太过守旧的人，非要拆散鸳鸯。你可知道我们沧澜山的先祖当年娶的便是自己的徒弟。所以在这方面，我们没那么多讲究。”
　　听到这里，洛鸣风都吃了一惊，他们作为沧澜山的弟子只是知道开山祖师夫妻俩的大名，那是何等的佳话，只是没想到他们居然是师徒。后人只记得他们开创的盛世，谁还记得他们本来的身份。
　　寒澈听到这里，眼睛闭了闭。今天听到师叔对自己说的这些话，才发觉自己居然就是一个笑话，原来根本就不是自己想的那样，自己一直纠结的一切，原来在别人心里根本就不算一个事。
　　洛鸣风此时的心情也不好，他是第一个看出寒澈心思的，却帮他隐瞒了，他觉得只要他们自己不说破自己就权当不知道这件事。那时他是真怕自己这个古板的师叔会将人打死，哪知道结果是这么一回事，居然是指腹为婚。那他帮忙瞒什么鬼呀。现在弄的是人鬼殊途。
　　百里嘉扬长叹一口气道：“你知道这骨笛里面有什么吗？”
　　没人回答。

　　百里嘉扬继续自问自答道：“我发现那丫头的一魂一魄在里面。”
　　此话一出，洛鸣风和寒澈皆是一愣，寒澈此时的眼中有了些光芒。
　　百里嘉扬看了一眼很是满意的继续道：“虽然，里面的魂魄是在沉睡，一般人发现不了，但是我使用探灵术查探过，的确是她的。”
　　寒澈此时将手中的骨笛抱得更紧了，眼神看向百里嘉扬。
　　百里嘉扬不负众望的说着：“你知道，这个世上有一件法器名曰聚魂灯，有了这骨笛里的一魂一魄为引，只要再找到聚魂灯，就可以替人重结魂魄，另有转生之机。”
　　寒澈听到这里，再也坐不住，想起身，洛鸣风眼明手快的将人扶起来。寒澈眼神充满期待。
　　声音沙哑：“师叔，你说的都是真的吗？遥儿还有救。”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聚魂灯就在皇宫里面，只是想要为一个人聚魂，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要知道想要开启聚魂灯也要消耗不少灵力。再说，你现在的身体也未必能行。你要想这么做，我也不拦你，你们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吧。”
　　说完，看也不看床榻上的人，径直走出了房间。
　　洛鸣风安慰了床上的人几句，将人扶着躺好，也急忙追了出去。
　　见到面前的百里嘉扬问道：“师叔，说的可是真的，世上还真有为人重结魂魄之事。”
　　“不过传说而已，也没有听说谁做到过。只是，你看那小子的样子，要是不给他一个希望，他还能支撑几天。”百里嘉扬无奈道。
　　是呀，一个人要是没有希望就没有活下去的勇气，这是唯一让他活下去的希望。洛鸣风明白哪怕花上一辈子的时间，他也一定会去做。
　　接下来的日子，寒澈很是配合的吃饭疗伤，恨不能自己立马好起来。
　　当寒澈伤好的差不多的时候，就拜别了自己的师兄和师叔。然后去找了轩辕修璟，因为聚魂灯在宫里。
　　轩辕修璟那次去救下云梦遥本来也是寒澈给他通的信，后来却为了自己的位子不得不放弃云梦遥。
　　因为这事寒澈知道后还跑来打了他一顿，其实关于这一件事他本来也是有愧的。当他看到寒澈来找他听说了云梦遥的事情，也知道寒澈要做什么，很是配合的将聚魂灯找来给了他。
　　接下来的十年间，寒澈带着骨笛里面的一魂一魄还有聚魂灯在整个玄门奔走，他几乎走遍了每一寸土地，只为了寻找云梦遥的残魂。其实他也不知道有生之年能不能完成这一件事。
　　洛鸣风曾经问他，“你花这么多精力去寻找小遥的魂魄，可你有没有想过，就算你有一天真的将她的魂魄凑齐，难道就舍得送她去轮回，那那时的她还是她吗？”
　　而寒澈的回答是：“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是我活下去的意义，我想还能再见上她一面，哪怕就一面，那我这辈子也值了。”
　　其实他们都很明白，想要凑齐一个人的魂魄是何其艰难，就算搭上一辈子也未必能够做到，可是他们谁也不愿意去想这个最坏的结局。
　　直到那一晚，聚魂灯里面的灵魄消失，连同骨笛也消失不见，他便知道，或许他们还能再见面。
　　当寒澈看到天空中突然出现的红色梅花形状的信号焰火，那是沧澜山特有的门派标记，而那出现在空中的信号焰火则表示附近有该门派的人遇难发出的求救信号。而如今门派中人在山下的除了他那个徒弟寒清弦还有谁。
　　寒澈急忙向信号的发出地前去。
　　寒澈刚走近就发现一个身着素衣的女子，女子用一根白布遮挡着面容，看不清面容，只露出一双眼睛，寒澈忽然被这双眼睛一惊，止步不前。
　　那双眼睛他太熟悉了，琉璃般晶莹，那眼神透露出可以直透人心的敏锐。
　　是他看错了吗？
　　是他在心里描摹了无数次，早以刻入心底的一双眼睛，怎会看错。
　　为何这么像？
　　为何有着跟她一样的眼睛，甚至于连眼神都一样。
　　女子正蹲着一旁观察着前方，手里掂量着一些石子，正以投掷这些石子来指点当中的少年。石子顺着女子的手指滑落到手背又重新滑落到手心，然后以一个特有的姿势将手上的石子扔出去。那玩弄石子的手势是……
　　寒澈看到这一幕时却如遭电击，身体忽然僵住在那里。
　　嘴角微微向上抬起一个弧度，那是他十多年来从来未有过的喜悦。
　　那笑容缓缓上升至达眼底，可眼里却又蒙上一些水雾，那是三千多个日夜的思念，每每梦中出现的景象总是在梦醒时分全部灰飞。
　　他害怕这又是自己的梦境，他微微张开却不敢开口呼唤，害怕眼前的一切又会烟消云散。只得定定的站在原地。
　　直到感觉到云梦遥有危险才飞身而去。这一次说什么他也不会再放手，说什么也会护她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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