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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 下乡
第四十四 下乡
她已经办好了调动手续,明天接她们的车就走。从此一别,不知有不有再见面的机会,所以她特别来和邓玉琴道别。她可怜这个女子,每次病了父母都不怎么管她,由着自己给她治病。
她丈夫在石油单位工作工资高,自己又在饭店工作吃饭基本上就在饭店解决了。所以经济条件很宽松,天生的悲悯心让她对邓玉琴有种特别的关爱。
邓玉琴的脚顿住了。她伸手抹了抹眼睛。转脸笑着拿了根小板凳坐在蒲姨面前。
“蒲姨……”邓玉琴摸着蒲姨放在椅子上的手背喊了声,望着她心里虽有千言万语,却无言表达。此时她才体会到情到深处竟无言的意境。
“说,刚才为啥?说不定蒲姨能帮到你哟。”蒲姨看着她眼含泪水的双眼,知道她绝不是无理取闹的人,不到万不得已她绝不会向父母提无理要求。
邓玉琴抬头望了望满天繁星的天空,耸了耸鼻子咕咚地一声强行吞了口气说“没事,蒲姨,谢谢你这么多年对我的关爱。你给我留个地址,将来我如果有能力一定来看你。”
“有,一定有能力,读书要好多钱?”蒲姨鼻子有些发酸地问。
“不,不要钱,我就那么一说。没得的事。过了国庆我就下乡当知青,能挣工分,还有知青补助。”邓玉琴把听来的话说了一遍。
“你这个女子就是犟,蒲姨真能帮你。”蒲姨看着她,心里想着怎么能帮到她。她太了解她了,自尊心超强……想了半天还是放弃了。
一个人绝不能因为善意伤害另一个人的尊严。邓玉琴现在大了,成年了,她的自尊更加强大了。
“我就说嘛,当知青还有地可以种,又有补助拿。对头,你爸出院养一个月,你就去当知青,家里也少一个负担。”张素华听邓玉琴说当知青的话,马上来了兴趣。是呀,她当知青,家里就不养一个闲人了。想想都兴奋。
“嗯。蒲姨,我去拿纸笔。”邓玉琴听着张素华的话,心如刀割。鼻子酸酸的,眼泪有几次都差点掉下来。
“好。”蒲姨看着她,心里难受,扫了眼张素华,在心里默默为玉琴叹气。
“湖北省武汉市XX街XX道红旗饭店蒲玉珍。”邓玉琴看着蒲姨一笔一划写字的专注神情,心里特别感动。
“哈……呀……好闷,磕睡死了。”张素华张开嘴巴打了个长长的呵欠,抹着眼角的泪水说。
“闷死你了,我马上走。”蒲姨看着她,半开玩笑地说着,把写好地址的纸条递给邓玉琴。
邓玉琴回到里间卧室,没有睡意。想着自己的处境,要不要找爸,万一他发善心愿意给她出学费呢?
第二天,邓玉琴五点多钟就起床了。张素华自从不上班后就爱睡懒觉,她的理由是又不上班,睡够了再起床。所以早饭基本上是邓如贵包了。现在自然落在邓玉琴身上。
吃完早饭邓玉琴就到医院换邓玉强回家休息。她今天还存着私心,或许护理爸的时候,他高兴同意让她复读也未可知。
“邓玉强,走吧。我来护理。”邓玉琴一进病房就叫醒了睡得正香的邓玉强。
“哪,你先把爸那屎裤子拿回去洗了。爸还没穿裤子呢?”邓玉强指着病房卫生间,堆在地上的裤子说。
“好臭,好臭。”邓玉琴鼻子特别灵敏。她双手捏着鼻子,把那堆衣服放在洗衣台上,拿着扫帚把子将脏衣服翻来翻去地冲洗。冲了大概十分钟她才放下扫帚,用手在水管下使劲搓。
“你四姐来没有。”病房里传出张素华的声音。邓玉琴伸出头看了一眼,见妈将提来的包放在邓如贵的床头柜上。
“她在给爸洗屎裤子,臭得要命。”邓玉强指着卫生间答完又说“哦,爸还没穿裤子。”
“嘎,嘎……我……哦……”邓如贵舞着右手,咯哩嘎啦地指着邓玉强叫。
“爸,啥事。”邓玉强把本子和笔递给他。
“快去谈事。”
“我知道,你不能担心。”邓玉强看着邓如贵笑嘻嘻地说,根本没有一丝愧疚。
邓玉琴洗完裤子,瞅了瞅能在那里晒。找了好半天才发现走廊旁边一个伸出去的平台上有好几根绳子。
回到病房里张素华和邓玉强刚刚给邓如贵穿好干净裤子。
“邓玉琴把床摇高点。”张素华指挥道。
等床摇起来后,张素华拿了条毛巾塞在邓如贵下巴上,开始给他喂稀饭。
“嘴张大点,吃嘛。瞪着我干啥?”张素华一大勺一大勺地往邓如贵嘴里塞,也不管他吞没吞下肚。
“妈,我来吧。”邓玉琴接过饭,很耐心地一小勺一小勺地喂进邓如贵嘴里。每次都确认他吞进去了,才喂第二勺。
“我看你要喂好久。我出去走走,看到都着急。”张素华心急火燎,她就是一个急性子,什么事都想一蹴而就,没有一点耐心。
邓玉琴点头答应,心里巴不得她不在,好问父亲要钱。等邓如贵吃完饭,邓玉琴用清水将碗筷子泡好后,赶紧坐到邓如贵床前,拿了本子和笔给他。小声说“爸,我今年没考起大学,果高办了个复读班,很多人报名复读,我也想复读,明年再考一年,学费八十元,资料费二十,一共一百块钱。你可以给我出一百块钱吧。”邓如贵目不转晴地看着她,等到她说完了,他才把眼睛转到一边。不点头也不摇头。
“爸,你什么意思?”邓玉琴急了。
邓如贵眼睛里滚出一颗浑浊的泪珠。伸手握笔,颤抖地写道“父亲无能,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为什么我永远都是对不起的那个人。爸,爸……你们当初为啥要生我……为啥……”邓玉琴捂着眼睛慢慢蹲了下去。眼前一片混沌,前途在哪里?在哪里……
“邓玉琴,蹲在哪里干啥?”张素华从外面进了病房。见邓玉琴蹲在哪里惊炸炸地吼道。
“我有点不舒服,先回去了。”邓玉琴没有看张素华和邓如贵,快速走出病房。
“嘿,等会。这是蒲姨走时送给你的礼物。”张素华从她带来的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纸盒递给玉琴。
玉琴一把抢过来转身就走。
“中午煮饭。”张素华在后面追着喊。
走出医院,邓玉琴憋在眼睛里的泪水终于流了出来。她用手背擦了一碴又一碴,总是流不完。
其实这样的结局她在心里早有预料,但真地确认还是让她感到难过痛苦。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脑袋里突然出现了这两句话,仿佛是安慰她受伤的灵魂。有时阿Q精神真的能够解救自己困顿的心志。她甩了甩头努力地想把烦恼抛去。走回现实。
家里张素华把中午安排好的菜放在桌子上。她看了看,有嫩生姜,茄子,豆腐,一个小碗里还有半碗煎油剩下的油渣。一个碗里放着一个鸡蛋,两个鲜红的番茄。
时间还早,邓玉琴坐在写字桌边,拿出蒲姨送的礼物。盒子里放了一张小纸条,蒲姨在上面写了几个字:
“玉琴,莫太犟,要随和。不高兴了就看看她,她代表蒲姨。蒲姨祝你年年生日快乐!”蒲姨,邓玉琴在心里轻轻喊了声。拿出里面的礼物,原来是一个上发条的音乐盒,撬开盖子便响起“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的欢快乐曲,她将盒子里的小人放在琴盖上,她立刻便旋转着跳了起来………”听着音乐,玉琴的眼睛湿润了,从小到大没人给她做过生日。每次生日都是不变的腊八饭。
“蒲姨,蒲姨,慈祥的蒲姨!”她在心里一万次地呼喊着蒲姨。
“邓玉琴,邓玉琴……”清秋和胡燕在门外喊了几声都不见回应,屋子里传出低低的生日歌。她们索性走了进去。
“嘿,你生日?”胡燕看着她正在放的音乐盒问。
“不是,这是别人的东西。”邓玉琴没想到她们会来,赶紧擦了擦眼睛。清秋看着她,等了两分钟才问“明天是最后一天报名,你到底去不去复读班。”
“不去。”邓玉琴回答得很干脆。
“嘿,我明天在罐头厂去做临时工,一天一块钱,你去不去,要去我给我三姨说。”胡燕兴奋无比。
“两个目光短浅的家伙。”清秋气得跺脚。她根本就不知道邓玉琴家里的情况。
“嘿,嘿。清秋,我支持你复读。到时候可以借我点资料不,你不看的时候借我抄,抄完就还你。”邓玉琴苦笑着求清秋。
“你自己复习,明年继续考?”清秋不相信地看着邓玉琴问。
“不行吗?”邓玉琴歪了歪头问。
“你要考试还去打临工!算了,我不给你说了。”胡燕瞪着邓玉琴摇头晃脑地说。
“唉呀,你们没必要这样哈。大不了和这次一样,考不起呗。但是不试试,我真不甘心。你们也知道我的优势在文科,而这次我却考的理科,从根本上就把自己一棒打死了。所以我不甘心,如果考了文科还是没考起,我就彻底认输,从此不再想考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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