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起妄海

　　“桐桐，这孩子眉眼像你，我看啊，以后他一定跟你一样漂亮。”
　　“祏，宗庙主也，常有神迹，这孩子，会有出息的。成立啊，我没几天好活的了，对他好点，和书清也要好好的，你......别让我担心。”

　　“还没结束吗？嗯，没事，怕你玩儿欢了，记得提前给我打个电话，妈妈来接你。”
　　“小兔崽子，想跟你妈一起跑了是不是？！还敢捡？那你就在这儿住着吧！呸！”

　　“你冷静点......我不是不同意......陈家和你们交好......合作......所以......”
　　“小祏，你真的不想跟妈妈一起去清海吗？”

　　“喂，你还好吗？”
　　“你也刚和人打完架？”

　　“蒲漠，需要帮忙就说，你不用跟我客气。”
　　“妈，我喜欢了一个人。但......”

　　“蒲漠，帮我个忙。”
　　“伴郎？嗯，可以。”

　　“解大新郎官儿？”
　　“嗯，你好啊，何大新郎官儿，别来无恙。”

　　......

　　.

　　“多说点，或许有用。”唐彦神情严肃地看向裘晏，他知道裘晏此刻正在因为没有及早发现裘濡与解故两案间的关联性而懊悔，但他们目前所掌握的线索还是太少，凶手仍藏于暗处，他们不该浪费时间来感慨蹉跎。

　　宣树已经带着林详赶往市立医院了。他们本想跟踪蒲漠再甄别个清楚，却没想蒲漠上了高速，两人跟丢，宣树便干脆让林详转道去医院，由唐彦帮忙找关系，将蒲漠的办公室打开，他们趁机进入调查。裘濡是唯一一个与蒲漠牵连不大的人，而唐彦又是唯一一个能与裘晏正常沟通，不受其能力影响的存在，宋洵侯与蒲漠、任竹轻同为精神科的医生，因此严格说起来，唐彦的立场也与裘晏相近，对他们而言，蒲漠并不是唯一的嫌疑人，所以关系裘濡的问题，唐彦必须同裘晏打听仔细。

　　裘晏将手收回，并排放在桌上撑着脑袋。
　　“我妈吧，是搞金融的，因为我比较笨，所以就希望我哥能子承母业也搞金融，解老板本来是焦家的，焦家家大业大，有钱人嘛，都喜欢搞点投资，一来二去的就和我妈认识了，所以我和我哥小的时候就和解老板见过。解老板这人吧，多少有点叛逆，放着有钱有势的老家不要，甚至连解家都一并闹掰了，我哥就有点欣赏他来着。后来我哥彻底不搞金融了，一门心思只搞创作了，解老板呢又正好也是一个文艺工作者，所以他俩就更熟了。我嘛......我就是顺带的，他们俩，哦就是他跟祏哥，他们俩人都挺好的，所以关系也还凑合。”

　　“那何祏？”
　　“解老板他对象嘛，和解老板也算半个同行吧，但他貌似也学过金融，反正会的挺多的，跟我哥挺聊得来的，不过我就见过没几次，也是蹭的我哥的光。”

　　唐彦皱了皱眉：“都见过？”
　　“是啊，怎么了。”
　　唐彦觉得有哪里不对，但一时又没抓住这不对的点。他喝了口咖啡，换了个话题：“有提到过心理医生这方面吗？”

　　“？”裘晏下意识看了唐彦一眼，他能明显感觉到唐彦刚才根本不是想问他这个，但还是答道，“有吧，就是我哥说的，他跟解老板说过那本自传的计划，还跟他提了任医生，说这人挺有意思的，哪天介绍他认识认识。Emmm，不过......”
　　他伸长脖子，咬着吸管喝了口水。
　　“你想问的是解老板和他对象有没有说过心理医生之类的话吧？”他大大地睁着眼，问向唐彦。

　　见唐彦点了点头，裘晏便收回视线，一手支着头，一手搅弄杯子里长长的吸管。他暼着窗外的一角，不知在看些什么。
　　“没，他们没说什么，哦，就是解老板在听我哥说那个任医生是在市立医院上班的以后提过一句，好像是说他有个认识的朋友也在那儿吧，然后就没了。”他耸耸肩。

　　“至于别的......你还想问他们的精神状态吧？老实说，我没看出来，反正至少在我见过的那几次里没看出什么不对，其他时间么，我就没那个能力知道了。”

　　他搅了搅杯里的冰块，冰块化了一些，但仍能撞出响。
　　“而且我也没看出他们有什么想去看精神科的倾向，就......很正常吧。”
　　冰块还在叮叮撞击杯壁，然后在某一刻倏然一停。

　　“正常......”唐彦终于意识到他先前发觉的不对之处了。
　　“他们没受‘飔舞’影响？”

　　裘晏怔然转过头，嗓音都哑了几分：“对啊......‘飔舞’......为什么？”

　　“那个，唐彦哥......他俩的能力，是什么来着？宣姐她......宣姐有和你说过吗？”
　　“何祏是十里。”

　　“那......”裘晏咽了口口水，“解老板呢？”
　　唐彦直接拨了个电话，两分钟后。

　　“垣系，溯阳，望垣。”
　　“望垣，就是那个百分百抵御的吧，但.....我没记错的话，它......它不是只针对那个会诱导搞链接的驭系吗？”
　　“嗯。”

　　裘晏眼睛都有点发直了。
　　“宣姐......宣姐不是说，只有逸系有可能有针对洇系的debuff吗，就像你的‘遁世’，那，那他们怎么搞的？唐彦哥，他们好像真的从头到尾都没被我影响到过啊！”

　　“......”就在唐彦思索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胳膊突然被人攥紧。
　　“我靠唐彦哥！他们！他们该不会都是我亲戚吧！”

　　“？”
　　“宣姐不是说，只有血亲才能免疫吗！他们能力跟你又不一样！我靠了，那那他们不也是——嘶，”裘晏用力捂着脸，“解老板......跟祏哥......乱......伦？”裘晏倒抽一口凉气。

　　“......”唐彦难得地抽了下额角。
　　他松开裘晏攥着他胳膊的手：“不至于......”
　　“可是宣姐说了要血亲！万一他们就是碰巧......碰巧有情人终成......终成兄弟......呢？”
　　“哪那么多巧合。”
　　“可是——”

　　“我们对异能仍是一知半解，就像宣树对照片甄别会有出入，兴许只是这两人存在有我们无法探究到的一面而已。”
　　“......”裘晏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是想说，他们可能有很牛逼的一面？因为太牛逼所以我们没这个权限知道？”

　　唐彦自然没这个意思，但也只是看着裘晏，没说话。
　　可裘晏却以为他是默认了。

　　裘晏撇撇嘴，嘟囔道：“真那么牛逼还死，那我们这些小虾米还玩啥，不都得死得透透的了......”
　　唐彦摩挲了下底下的杯托：“你不觉得，这一切的背后都像是有只推手，包括，这些异能。”

　　窗外的中心广场仍是那副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出租车在广场外见缝插针地找位置上下客，咖啡厅在这时挂出了一条细绳悬于窗外，细绳上是几张巨幅海报，唐彦逆着光，依稀辨认出那是店家为换季而打出的招牌。
　　或者也可能，是商场为入秋而打的广告。

　　.

　　长廊深邃无光，无数纸片飘散其中，填满了一整个走廊。纸片一张接一张地往同一个方向飘去，那里有两个人正背靠着背地立于原地；说立于原地或许不大严谨，他们仰着头，像是无力地悬于半空，只脚尖点地，如一尊定点雕像。
　　其中一个是黑色短发，另一个则是冷棕，右眼下有一颗小痣。他们都闭着眼，任由那些纸片一个个地融进他们体内。每消融一个，长廊边的白墙上便会幻化出一个新的场景。

　　比如总有一道背影，或隔着围栏的栏杆远去，或隔着人群转身离开，那背影出现了许多次，在无数个不尽相同的环境。那身影颀长，背挺得笔直，跑开的速度也很快，似乎在每次一抬头的瞬间就能飞快反应过来。

　　又一张纸片消融，那是栽满了椴树的波茨坦，风将金黄的圆叶吹向半空，树叶落下后，是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充盈了整个画面。

　　有家只卖苦咖的咖啡厅取名为“茶”，一家开在鹿鱼公园的旁边，一家开在盖亚大厦的楼下。
　　还有一个聒噪又粘人的便利店少年，在夏日早晨五点半，痴痴跟了二百多米，就为了拉人进店，满足他买一送一的“凑对”。
　　一只被取名为“老线”的呛天呛地的啰嗦猫，一件满是褶皱的衬衫，背面有不食烟火的文人掩于庭深小园中垂首抚琴。

　　纸片有条不紊地次第而来，依次消融于二人体内，白墙上的画面虽不停变化，却也谨遵秩序，简单而稳定——直到一幅名为“蝉鸣”的画出现。

　　“他被夜晚的蝉鸣叫醒。它们为什么不睡觉，他为什么正清醒。”

　　“画这幅画的时候，我在和老头打官司。”
　　“因为我把他刚办了婚礼娶进门的老婆，也就是焦莫诩他妈，送去了监狱。”
　　“我不可能放过她，但其实也不是特别想和他对簿公堂。”
　　“那时候我每天每天的失眠，好几次我都在后悔，后悔那时候为什么不说开，为什么不在那时候就和你在一起。”
　　“好歹，也能有个情场得意一下下嘛。”
　　“但后来我想通了。”

　　“想通什么？”有人低声问道。

　　“每段经历，无论好坏，都是成长，也都是学习，都是在一点一点地，将我向你拉近。”
　　“他们都说近朱者赤，你是我最想接近又不敢随意接近的朱砂。我想以最好的面貌，毫无牵扰地走向你。大浪淘沙，去芜存菁，但我努力洗去那些糟粕不只是因为你，因为我和你一样。何祏，是因为我们俩一样。”
　　“那个什么，明天我要去见一个人，是关于下次展览的方向，额，你也一起吧，那人你绝对喜欢的！”

　　画面抖动，连带着长廊上正在前行的纸片都停止了运动。那幅名为“蝉鸣”的画渐渐模糊，一条又一条血红的裂痕横亘其上。
　　画上映出了一道人影，耳尖略红，长睫微动，浅棕色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的画作。

　　最终，白墙上那始终单一的画面混成了双人视角的合影。

　　“何老板，带你见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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