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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六)【前】
“你在干什么?!”庄非羽觉得眼前的场景格外碍眼,一种没来由的心慌迫使他喊出。
因为他的声音比较大,好几层的感应灯都被震亮了,庄非羽意识到后赶紧蒙住了嘴巴,但还是脸色惨白着盯着叶泉。
叶泉眨眨眼,回答了这个问题:“我在开门。”
“你为什么会有大石的钥匙?!”
在庄非羽愤怒的时候,叶泉已经打开了内门,并将外门关上了。
庄非羽慢了一步,他将手掌抵在门外,指甲刮上了铁丝纱格。随着身体的撞击,外门发出咯吱咯吱的噪音,在这个寂静的楼层里格外陡然。
叶泉朝客厅瞅了一眼,确定李石在自己房间后,才转身看着目眦尽裂的庄非羽。
总有人失去了才明白珍惜,也有这么一类人,感知到前任与他人在一起的可能,第一反应不是后悔与伤心,而是冲上去质问。
可他凭什么呢?
这是他亲手丢弃的,正是因为庄非羽的不在意,所以对方没有挽回与询问的必要。
“我是他的室友。”叶泉将钥匙挂在食指根,在庄非羽面前晃了晃,向可怜人显摆是愚蠢的。面对这种情况,讽刺会让他们更加怒不可遏,然后怜惜自身。
他看着对方的面色慢慢缓合下来,接着流露出庆幸与‘你在想什么,这怎么可能’的表情,似乎在安慰自己。他的眼里浮出轻蔑,继续说着:
“你在这里等是没有意义的。”
果不其然,庄非羽立刻瞪圆了眼睛。
盛家的私生子,不被喜爱的排外人物,却因为自身所带的资源被语耀破格聘用。
这么多年来,他们一直试图从叶泉身上挖出点什么,但对方藏得太好,办事也挑不出错。渐渐的,庄非然便放弃了对他的试探。
叶泉是一个传话的工具,一个好用的秘书,仅此而已。
“这是我和大石之间的事情。”李石可以骂他、打他,怎么样都可以。可叶泉算什么人物,庄非羽是压不住气焰的人,便心直口快地说出。
“我是在帮你。”
庄非羽曾经在纪录片中见过鲨鱼的片段,墨蓝色的海洋,庞大的灰色身影。
空洞的眼睛与眼前的这一双可以相媲睨美,不知道下一秒他会怎么转动看向潜水中的人。
又是否会张开嘴,鲜红的唇壁,雪白的口腔,接着用那锋利的牙齿隔断你的喉管。
“帮我?”
叶泉倚靠在门框边,懒散地睨着因为腿疼而佝偻着身子的庄非羽。铁砂网隔绝了他们,叶泉像是在看牢里的犯人,用沉静的声音蛊惑痴傻的家伙。
“你一直在这,谁都知道你和李石认识。”
“而现在有很多人都看到你了,在居民群里表示不满。”
“邻居应该也劝过了吧,结果你还在这等。”
“你这样,会让李石困扰。”
寡言不等于完全不说话,庄非羽从没有单独和叶泉交流过。他只知道叶泉是个负责的秘书,加上这层滤镜,他莫名对叶泉十分信服。
也许…他是被哥哥派往在这的呢?这也没什么不可能的。
“那…我怎么办?你难道要我离开吗,不…不行。”如果他这么轻易离开,还怎么和李石表露真心,那他今天所有的行动不都白费了吗?
就像所有在论坛上发帖的男男女女一样,叶泉也很不理解这种情况:在分手的恋人家门口等待,自认为的痴情与执着。
可对于已经想一刀两断的对方来说,只有难忍的纠缠与烦躁。如果再被好心的居民劝一劝,出于道德也不愿把人关在外面,两人短话长说、促膝长谈,可能就会重归于好。
有这种时间还不如多花点在主动追求的地方,他的情况显然就是太自以为是,小说看太多。
“你可以去保安室呆一晚,但晚上值班位只有一人,所以进不去。”叶泉将庄非羽打量了一番,他只穿着薄薄的一件外套。估计因为要逃离哥哥的管控,身上连手机都没带。整个人因为冷,正瑟瑟发抖。
“九楼连接天台的地方,没有住户,但可能会关门。”
直到现在,庄非羽也没反应过来,一直矜矜业业的叶泉再没对他喊出“少爷”两个字,不再有着上下属的“标签”囚禁着,庄家的名头也没那么重要。
“我建议你还是回家。”
叶泉不愿再说,他拉开内门,试图关上。
庄非羽压低声音将他喊住,有些可怜地拜托着:“你能不能让我进去,我就和李石说一句话。”
“叶秘书,求求你了。”
听闻如此,叶泉在庄非羽的目光下开口,他嗤笑一声,拉长了语调:“滚——吧。”
咔哒,两张门终于紧闭着。庄非羽环顾着四周,正对着他的窗户没有玻璃,呼呼往里面灌着风。
现在的他已经没有心思生气,正如叶泉所说的,他现在要找一个足够暖和的地方继续蹲着,不在李石的雷点上跳舞。
保安亭,又小又破旧,还要和人挤在一起。
天台,想想就冷。可是…车库离这里也太远,楼间同样很冷,他现在似乎没有其他的选择。
庄非羽抱紧自己的胳膊,听信叶泉的话,朝着九楼走。
只要自己醒着,关门又怎么样?
叶泉站在浴室里,停在高高的淋浴器下。温热的水流洗去了身上的寒冷与粘腻,他将沾满泡沫的手捧在鼻尖处,深深吸了口气。
他从不说谎,九楼是温暖的地方,没有窗户,只有两张铁门。
每天在晚上零点自动锁上,第二天有人刷卡才会开启。这是物业给每家添置的,为的就是怕居民做出什么伤害自身的事。
除了晒太阳和晾衣服,很少有人会上天台。而九楼的住户早在一年前就搬走了,心高气傲的少爷是会听从他的话,闭声忍耐一个晚上呢?还是会打开门,不小心徘徊在狂风卷舞的天台上呢?
进去了又如何,这可不能怪他,他也是提醒过的。
*
第二天,叶泉将李石送到了公司。
昨天晚上,他进入李石的房间。发现他破天荒地没有办公,而是在看电影。
放映机将影片投射到光洁的墙壁,李石戴着耳机、抱着被子坐在床上。黑色的房间如同孤寂的笼子,这种电影厅的感觉也许能给他带来一些安慰。
影片正放在一个高潮片段,森林里的屠夫举起了斧头出现在主角身后,缠满绷带层层脱落,露出了带血的双眸。
“啊。”因为叶泉突然打开门,李石发出个气音,结果叶泉误会了他的意思,还以为他很害怕,一个健步就冲了上去挡在屏幕上。
“别怕。”
他抖着身子,影片在他身上放映着。殷红的血液涂满他的面部和颈部,叶泉仍旧顽强地站着。
可能是觉得有点傻,他赶紧走了过来,想做守护使者。
李石将耳机摘下,朝他露出一个笑容:“你回来了。”
这种恐怖片不是凉飕飕的、沁人心的恐怖,而是类似于物理攻击,有许多血淋淋的镜头,更加直面生命的弱小。
叶泉记得,当初在地铁上,李石也是在看悬疑片。这种需要转脑子的、带着惊悚色彩的影片更能吸引对方,或许也是能够适当放松心情、宣泄情绪的一种方式。
会有一种莫名的快感,紧张与刺激并存。
叶泉坐在他的床边,看着刚才转瞬即逝的冰冷刀光与睁大的空洞眼瞳,绷着面色说:“我也一起看吧。”
李石没有答应,他将投影仪关掉,打开了床头灯。在叶泉无声的疑问中回答:“你不喜欢这个,我们不看。”
他记得,当初在地铁的时候,叶泉那吓得一动不动的身体,偏偏因为“面瘫”而隐藏得很好,差一点就骗过了李石的眼睛。
他们的记性都很好,所以记得很清楚。
无论是大事还是小事,欢乐的或者是痛苦的。也许只需要一个契机,就能立刻想到,并如树木的根一般伸向其他方向。
叶泉有些感动了。
两人都对某件事避开不谈,叶泉从来都没注意到,李石的房间其实比客房还要小一点。整个屋子空落落的,除了电子数码设备就只有几本书。
花瓶里的花已经开始枯萎了,李石还是将其放在里头,只剩下了光秃秃的花杆和花球,叶子都已经被他摘干净了。
李石顺着他的视线向那边看,似乎是骤然记起了什么事,他掀开被子走下床,从桌子下拿出一个东西。
是一支拴着绿色挂坠的叶脉书签,米白色的叶脉宛若人类的骨骼,精美且细致,但能见到其中很明显的破损,所以应该是手作的。
“给你的。”
李石的眼睛很有特色,因为眼角下垂,那双眼睛看着人时总是温暖而含情脉脉的。而因为上眼皮和睫毛之间形成阴影,若他不笑,则会极其阴暗与无神。
李石适合微笑,一直微笑。
“我刚刚将滴胶脱下,这样会牢固些,不会损坏。”也许是想到了什么,李石坐在叶泉的反方向,慢慢躺下。
他看着那香槟玫瑰,目光悠长,有些可惜道:“可…如果做成干花就不好看了,但我舍不得丢。”
李石倒在柔软的、高高隆起的被褥里,发丝散乱开,诚实地说着。有一种忧伤的暖,带着一点点脆弱。
叶泉想触碰李石的头,就像——那晚,他反着手摸李石的耳朵,被李石轻轻避开。
不是刻意的,和那天一样,是身体当下的反应。
“我不喜欢别人摸我的头。”
“为什么?”
李石和他聊天时,曾笑他像一只黑猫。可是叶泉觉得,李石才应该像猫,开心时愿意和你倾诉,不开心时找不到人。
长情又冷漠,有时候猜不到他心里想什么。他的温柔有限度,却又释放着充盈的能量。
叶泉试着想想:如果他今天什么也不做,李石会怎样呢?
通知保安将庄非羽带走?不会,因为这样会让人抓到把柄,甚至让别人的工作丢掉,只需要投诉,李石不得不出面应对。
打电话报警?不会,浪费警察的时间,最终的可能还是交给他们来处理家长里短。
至于通知对方的朋友亲属,这是更不可能的事情。因此仔细想下来,还是会让庄非羽待在他的门口,直到天亮。
叶泉也倒下去,他们的脸只有一点点近。床因为他们的动作分成了两片,被褥鼓鼓的,倒着看仿佛婚纱上的花边。
李石是个拧巴的人,他熟练地换着面具,吞下沙子,将其变成纯洁的珍珠。
叶泉注意到了什么,“你有一根白头发。”
“是吗?……你扯吧。”
叶泉将李石的头发摘下,那是一根短短的白发,晶莹似雪。
李石回头看,却不伸手拿着。“我是不是老了?“
“没有。”
“也许是太累了。”他的鼻梁挺直,如同独立的山峰。李石顿了顿,老半天才吐出实情:“没听过吗?男人的头只给恋人摸。”
叶泉将头发用纸巾包好,塞到睡裤的袋子里。带点倔劲地抱怨着:“你今天摸过我的了。”
“但你没有说过。”李石像是搞怪般,将五指伸到叶泉的发里。刚吹干的发还带着没完全干的湿润,如同清晨挂着露珠的叶片。
“李石。”
“嗯?我不可以吗?”
叶泉将双腿跪坐在床中央,撑在李石身上,尽量不和他贴着。他乖乖把脑袋低下来,任对方把自己的发丝揉的乱糟糟的。
撸大型猫。
“你开心了吗?”
那压抑着的阴郁如雨过天晴,叶泉觉得李石就像被他重新唤醒,绽开俊美笑颜的睡王子。
“开心了,好啦,回房睡吧。”
“你好无情。”叶泉又重新板着脸,给了他最后的时间,并下了战书。
“我要在周六和你告白,李石,你多想一会儿。”
“我预定……你的头,哦不对。”
这样讲会很奇怪,叶泉丢下一句:“你懂的,晚安”就匆匆离开了。
李石知道,叶泉一直没有和自己挑明。他在配合自己,和他玩,让他适应。
“笨蛋。”
*
第二天,忍受着黑暗、饥饿与寒冷的庄非羽在居民的帮助下走了出来。
可这时的李石已经去上班了,叶泉也不在家。只有帮他的那位住户给了他手机,看他在高烧下拨通了俞凡嘉的电话。
他一个人固执地坐在单元的花坛边,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活力与光鲜亮丽,有在居民群见过他的,对其吵闹的行为指指点点。
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他做错了什么?
庄非羽终于晕了过去。
*
两天后。
李石再一次拒绝了对方的“探望”,他很忙,没有时间和庄非羽扯家长里短。总有人不顾他人体会,在焦头烂额的时候再添乱。
李石打开和某个人的对话,将U盘里的两张照片发过去。一张是某人与朋友的借位吻,另一张也是拍摄于混乱的酒吧里。
这是曾经欲激怒他的照片,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对他的人品太过放心,以至于还留着长长的尾巴,甚至没有清除。
【什么时候发?】
【我会给你时间。】
李石在多个地方都备存着,这是他主动以及被动搜集到的东西,如何狠绝地握着别人的手挥下,这才是他的目的。
【好,那一天估计会很精彩。】
“石头,有人找!”
六年,怎样才能到这一步呢?李石走出办公室,他不想和别人有联系。可对方死拉着他不放,那就不好意思了。
“李石,我们来谈谈吧。”
这是唯一给李石求过情的恩人。
【哥!今天爸提前过来,我忘记跟你说了!】
而另一边,叶泉看着头发花白的老头,嘴巴都不利索了。
“你是哪位?石头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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