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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佛供佛
梁云曦恰好带人进入翰林院,堵住严高等内阁大臣的众口铄金;
严高近迫老翰林院首鱼京墨:‘鱼老口口声声说有先皇遗诏,国不可一日无君,那就当着我们的面快快拿出来。’
鱼京墨曾在先皇还是太子时,是太子的老师,出身勋贵,走过了整整四十载的两朝朝政,以翰墨之笔丈量天下,文动京都;唯一的特别之处,就是遇佛供佛,遇魔供魔,因此曹国舅进京后依旧由他执掌翰林院。
‘鱼老,你可想仔细了。’梁云曦靓丽地扬起眉眼,话音婉转流利,‘头上顶着国舅爷的日子可不好过啊,瑾王有正视过你们这群早已腐朽的老墨宝吗?岂不是有新的执笔吏班子会替代你们和你们的子弟?’
严高上前:‘呕,大丫头,话可不是这样说的呀!’
也是因为私下里大臣们聚会时,都以‘大丫头’戏笑之,严高说顺嘴了。
梁云曦立马回敬一块砖头,‘丫头也是你能叫的?看来,本宫的封号没有严大人的乌纱帽硬。’
严高不悦地挤着老脸:‘即使是长公主,那也是和出嫁的女儿一样,不应该站在这里!’
‘本宫已经在这儿呢,没办法,您就自个儿气着吧。’
梁云曦看着沉吟的鱼京墨,有些捉急,先前她递过六次拜帖,都被鱼府退了,摆明了鱼京墨的不合作。
其实鱼京墨心里啥都清楚,皇城士子都望其项背,皆因占着翰林院院首的位置,先皇的遗诏的确在他手中,至于怎么偷梁换柱,他怎么做都行,但要有人支持,是瑞王还是瑾王呢?
梁云曦朝鱼京墨定神说,‘姬鲋老将军进皇城了。勤王护驾的功臣之一,就有鱼老。’
鱼京墨却问出一个与此时状况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瑞王殿下曾说佑美和佑机什么?’
鱼佑机是他女儿,鱼佑美是他外甥。
‘唲.....’梁云曦没有反应过来,眼珠打了一个滑。
鱼京墨自己说:‘瑞王说,能够生在鱼家,与佑美、佑机做朝夕手足,是人生一大幸事啊!’
稳了。
梁云曦自己都快遗忘了,瑞王在国子监遴选老师的时候,曾见鱼京墨教导鱼佑美和鱼佑机在园中做游戏,以倡学痒之乐;瑞王因此发出这一句赞叹,没想到鱼京墨一直记得。
‘先皇遗诏在此。’鱼京墨恭敬捧出金漆卷轴,以示完整。
‘大臣们都在此,宣读遗诏吧。’赵虎的声音比本人率先登门而入。
严高和张鹤等人面面相觑指出,‘赵虎不是被革职了嘛?’
赵虎不理他们,走到鱼京墨身边,‘姬老将军还在皇城外鏖战,请即刻确认储君,我好奉新皇旨意去稳定局面。’
鱼京墨宣读完遗诏后,侍卫立马迎着瑞王进来。
严高无奈,拜毕离开,已是深夜,此时皇宫火势已缩小。
北衙禁卫肃清玄武门的混乱,重整宫门禁卫。
锡德和太监侍女清扫走水后的废墟残渣尸体,忙了一夜。
天一亮,皇宫一切,就像从来没发生过任何争斗,都和以往一样明亮辉煌。
新皇未登基,曹正无奈顺应了这场结果。
梁天夜将曹业交付给重返东宫的曹太后处理。
在偏殿内,审讯阶下囚曹业,曹正又惊又怒。
他神情凝重地握紧衣袖,脸上褶皱犹如一黑一白的纹路,微微爆起,质问曹业:‘侄儿,我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自寻绝路?’
曹业回,‘叔父视我如己出。可无法掩饰对我的不公。’
‘何来不公?’
‘那是什么可以让曹发对我的母亲做出令人发指的兽行,又勾结王庸医害死了母亲!还,还害了阿禳......’曹业安稳地端着双手上的枷锁,‘没人会听母亲的哀求,也没人会听阿禳的哀求......我觉得她们可怜,但我觉得自己更加可怜......明明有罪的是曹发,而我却要像共犯一样承受被刺痛的煎熬......’他提起发红的眼,牙龈因充血变红了牙似的,笑了起来,‘哈哈———叔父对曹发所做的,无不粉饰他的罪行,怎么能够理解我的心呢,哪里又来的公正!’
曹太后看见曹正惨淡的表情,便怒斥殿下囚徒,‘这么多年了,你说出来干嘛!家丑再难当,曹家没有满足过你所有好东西吗?如果我不是看在你持重有功,胜于族中其他子弟,又怎么会让你尚烁阳长公主呢?你还有什么不如意?天下有多少人羡慕你这位子,却自掘坟墓,你是做人做傻啦!当初你一无所有的时候,曹家资助你,厚功名进利禄,这些你全都忘记啦!’
‘杀曹发,我身不由己。’曹业痛苦地啱了啱喉头,‘最后一个请求,我想见长公主。’
曹太后早就召了梁云曦在殿外等着,秋后算账呢。
‘母后。’梁云曦识相地进殿便拜,没有多余的话。
即使十多斤的铁镣铐锁在曹业身上,他也一点点朝梁云曦靠近,说,‘宫门禁卫三百名,无一人听命长公主,唯有曹业一人,愿为长公主效命,而我已经做到了;若是,长公主在皇上面前陈情我为圣上尽节之志,酌情定罪,必不至死罪,我也就不再归曹国舅,而归长公主与皇上。’
梁云曦大气不能出,迟钝地说出,‘我向来遵从母后与舅舅的话,你自己做了大逆不道的事,任我也没辙。’
曹业抓住梁云曦的衣袂,好不甘心:‘我知道皇上与你感情最好,因为我是驸马,长公主怎能不保我!’
正因为夫妻的名分还在,梁云曦害怕,稍有不慎,就要被一同以造反罪处置,便极力撇清关系:‘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一切全凭母后和舅舅做主。’
曹国舅站起身,指着万念俱灰的曹业,‘押下去,给我狠狠地审!’几乎将瑾王继位失败的愤怒全发泄出来。
曹业下去了,曹太后对曹正说:‘哥哥有事先去忙吧。’
‘她......’曹正扫了一眼梁云曦。
‘她请我喝一盅,我就请她喝一车。这个妖孽,我关定了。’曹太后转脸对梁云曦斥道,‘跪下!’
梁云曦低垂眉眼,跪下了。
‘没让你以死谢罪,还不舒服?’
梁云曦才连声说:‘谢母后饶命,谢舅舅饶命。’
当日,曹太后命令将烁阳长公主拘禁在城西偏僻的玄虚道观。也是没有想到,梁天夜刚逃出来,后脚她自己就进去了。
新皇帝并没有给梁云曦等价的回馈,她所付出的所有人力、物力、财力,因为被曹太后关起来,也将无法兑现,落下一屁股的亏空;朝廷只是平平地嘉奖了赵虎等护驾有功之臣,又还好不论毛见、锡德等人的罪。
即使再有许多不满和怨言,也无可奈何。好彩头和荣誉,永远也不属于一个出了风头的女人。
在玄虚观冷冷清清地度过了一个年头的梁云曦,老翰林鱼京墨在退休之前,捞了梁云曦一把,她得以被保了出来。
当她带着对世界的失望感,孤独地转向个人世界时,遇见人间白雪一样的女人———封素,新的一场两心欢喜足以宽慰她。她重新带着封素回到久无人住的金屋别苑。
当她为讨回应有的谢礼,接近皇上,情缘在她背后偷偷运作着;直到有一日,实在瞒不住的封素坦白了:我怀孕了。
梁云曦瞳孔震惊,兜不住这个晴天霹雳。
封素很清楚她即将要问什么,就自己说了:孩子是皇上的,它也和你一样姓梁,我们仍然是一家人。
梁云曦久久许久没有眨一下眼睛,卡住的心在喉咙里快要掉落出来,才炸裂出一句话:你开什么玩笑?
可是人要生存。没有办法,梁云曦进宫,悄悄向皇上为封素求一个名分和封赏,好有生计度日和立世之本。
皇帝只说:‘母后说了,朕将要迎娶曹家女曹异,在这之前,朕不想提她。’
梁云曦明白了,皇帝不想担待这事了。可这事非同小可,毕竟涉及皇家子嗣。
曹太后早就命人突入金屋别苑,押着封素就往外拖。
梁云曦中气不足地拦了一下,禁军统领立马来传令:
‘太后说了,长公主什么事都要管,也不看看是你能管的事嘛,难道是想因扰乱秩序而被扒下尊贵的华服、与猪狗牛马为伍吗?
太后又说了,和哀家没有了母女关系,长公主又算什么东西呢?太后最后说了,长公主安插奸细蛊惑皇上,祸乱后宫,即日起被遣送回玄虚观闭门思过。’
“太后”二字巨大地碾压着梁云曦,可是封素一听说禁卫要将她送入永无天日的女牢宫,失了神地嚎啕哀求:‘云曦,皇上不至于如此绝情!你再去求求皇上,不能害了孩子!’
从来没有像这样的震动,敲打着梁云曦的太阳穴,她只能静默地立着,灰冷得像一座尘埃里的墓碑。
仿佛是有点后知后觉的封素,抓住梁云曦的衣袖说了对不起。
她们说过了恩爱两不疑,说过了两结同心,也睡在一起了。
毕竟是尘世的女子,总要爱着男子作为归宿。
太后极尽打压之能事,梁云曦不得不缩起脖子,放开了封素的手。
封素好似万分羞恼,挣脱出去后,跳下了很近的十里河。
梁云曦不明白,这是为她跳的么,还是为皇上跳的,或是为那个未出示的孩子?但坊间的谣言断定了是长公主逼着一女子为她跳河自尽了。
在玄虚观,又度过了一年半的梁云曦,每日与青灯苦茶做伴,没有人再来见她,她思念上官曜灵,也思念花园里的蝴蝶。
心上的孤独像蛇盘屈,落满了灰尘,只要她一动,全身就像刮寒风,拔凉拔凉。
一个自称是上官曜灵的表妹———姜喜,拾起了梁云曦脚边的青灯;
没有华丽的相遇,都是兰因的馈赠;
梁云曦以为这一个总会是怀玉之人,守着怕人撞见的风流雅性,每日迈步古观,将姜喜纳入自己掌心、镶嵌入自己的心口。
清扫封素留下的痕迹,她的心性还像花蝴蝶蹁跹的翅膀一样缠绵柔软,完全忘了瑞王、凤奇山、赵虎、姬鲋那群人,毋宁说他们将她遗忘了,天下只是他们演绎的,与她何干?
朝廷内,鱼京墨告老走了,凤奇山悄然上台,继承了老翰林的衣钵,终究没有忘记被贬谪在尘埃里的长公主,上书保出,也算是礼尚往来的报答。
梁云曦又从玄虚观里出来,第一件事就是重新打扫出那个小型的金屋别苑,带着姜喜进去。
世间唯美的梦不过这么平平淡淡。
没有过上几天舒心日子,曹太后又揪了梁云曦的罪证———贪污淮南盐铁官营财物———直接跳过毛见,全算在她头上,也算是母爱如山了。
她要争辩时,姜喜什么都从她那儿知道的,没想到跳出来揭发她。
梁云曦又是瞳孔震惊。她的后背仿佛被暗箭射中。
‘姜喜是我的人,就是来捉弄你的。’曹太后死海般的双目凿进梁云曦的心骨,‘烁阳,你自以为很了不起,怎么就被区区一个侍女套上狗链了?你不是很喜欢上窜下跳嘛,再表演一个麻袋套老母亲啊!’
梁云曦立马羸弱的气势,好像被架在火刑架上,羞愤难当,这场两心欢喜里的降兵败将,无力地跪下说,‘母后,儿臣从来没有想过与您为敌......’
曹太后摆手,冷傲地放话:‘你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今日你已是罪上加罪,我可以关禁你一百年、两百年!我不想杀了你,但你出来一次,我关你一次。你就永远在玄虚观里忏悔罪行!’
梁云曦再次踏入玄虚观时,已知姜喜转身就嫁了个好人家。这种奔袭而来的屈辱,像无数条毒蛇盘在她心口,咬食她的血和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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