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同游

　　直到奚翎浑身都是脂粉味儿，两位女侠才停下来。
　　“有镜子吗，我想看一看。”奚翎觉得头异常沉重。

　　看着满桌子剩下的簪花首饰，奚翎心道幸好她们听了我的话，只在我头上插了一支簪子，这要是都戴上去，那我的脖子肯定受不住。
　　想起今天那些姑娘小姐的发髻上插了这么多发饰，奚翎很是佩服。

　　夏幽然细细打量奚翎脸上的妆容，略带歉意的摇头，“咱俩手不够用，只能带这些东西过来。”
　　“翎兄若是想看，我现在就去拿。”腾碧霞忙道。
　　奚翎转头看一眼水盆，刚想说不用了，门外就传来北煜的声音：“你们弄好了吗，时辰到了。”

　　几人只得匆忙收拾东西，奚翎想搭把手，两位少女便已经囫囵收拾好了。
　　北煜听到离门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赶忙站在门口等候。
　　转息之间，吱呀一声打开，少女们笑得像朵花儿似的走出来。

　　夏幽然道：“哟，煜表哥这么迫不及待想看你家娘子的新装扮？”
　　奚翎好笑的跟在她们后面，“你们折腾我就算了，嘴上也不饶过阿煜。”
　　腾碧霞也道：“哟，这么快就维护自家相公了？”

　　没等奚翎反驳她们俩，夏幽然抢道：“翎姐姐妆容过关了，可若是举止不当，还是很容易露馅儿的。”
　　“所以翎姐姐多注意些言行举止，妹妹们先走一步！”腾碧霞拉着夏幽然跑出去。

　　这两个妹子，真是教人哭笑不得。
　　奚翎无奈摇头，走到门口处与北煜汇合。

　　北煜一脚刚跨入门槛，看到想见的人后不由得止住呼吸，定在原地。

　　那人梳着单螺髻，发上插着的金色燕尾蝶簪子，其翅膀上串有火红的玉珠，正随着主人的走动而翩然飞舞。他着一身浅绿色齐胸襦裙，胸前绣了精致的粉橙莲花，手挽白色轻纱，淡雅精致。
　　衣裳再好，也仅仅是容貌的陪衬罢了。
　　他的眼尾与嘴唇，擦了浅浅的檀色，既不将他姣好的容颜埋在脂粉堆下，也不会让衣裳首饰喧宾夺主。

　　明明是熟悉得闭眼都能描绘出来的面容，可这么被上了一通颜色，倒是一时半会认不出来了。

　　“阿煜？”奚翎被他从头看到脚，最后直勾勾盯着自己的脸，没来由的有些紧张，小心问道：“难道我扮女子很难看吗？”

　　“……不是，”北煜回过神，将后脚跨进门槛内，压抑聒噪的心跳声，摆起正经面孔道：“扮得很像，差点认不出来，所以多瞧了一会儿。”

　　奚翎笑道：“听你这么一讲，我倒有了几分自信。”
　　他转身回去拿了自己的扇子，习惯性插向腰间——自然插了个空。
　　总不能把这扇子别在胸前……

　　他只得拎在手里，与北煜一同出厢房。
　　“不是说时辰到了，那我们快走罢。”

　　奚翎合上房门，一转头就看到伸脖子瞪眼的腾赤云。
　　“赤云，不要一副见鬼的样子好么？”奚翎无奈道。

　　腾赤云耳朵都红透了，结巴道：“你、这，翎兄？”
　　“不是我还能有谁。”
　　“……我就不该看到翎兄扮女子的模样！”腾赤云皱眉委屈，“哪有女子能比你更美的。”

　　“你站在前头，别多看翎兄便是。”北煜挥挥手让他转身。
　　腾赤云转身后又把头转回来，“我不，找不到更美的，那我只能找普通美的了，起码现在能让我大饱眼福。”

　　这时，腾碧霞与夏幽然放好东西与他们碰头。
　　腾碧霞提醒道：“待会我们不能再叫翎兄了，要叫‘翎姐姐’。”
　　“好的，翎姐姐，翎姐姐，翎姐姐。”腾赤云道。

　　奚翎扶额：“叫这么多次作甚？”
　　“‘翎兄’叫得太顺口了，我得多练习练习，免得到时候叫错。”
　　腾赤云说完，便在原地重复几遍。

　　奚翎：……
　　那你待会就不能不叫么，这几声叫的我头皮发麻。

　　北煜勾唇道：“翎姐姐，来罢。”
　　他的话音刚落，奚翎低头便瞧见北煜微微张开左手臂。
　　奚翎深吸一口闷气，从善如流的挽住北煜的胳膊。

　　奚翎这一抬手，北煜才看见他右手手腕还戴上了红玉髓珠子串成的手链，手链末端垂着小小的金色凤尾蝶。
　　玉髓清透、质地上乘，衬得奚翎手腕纤细，皮肤白皙莹润。
　　这样的手，做什么都是赏心悦目的。

　　北煜喉结上下滚动，身体微热。

　　“好看吧，我也挺喜欢这手链。”奚翎还晃了晃手腕。
　　因为这条手链是最轻的一条。
　　“好看吧，这要十三两银子，可贵了。”腾碧霞一脸肉疼。
　　夏幽然则面露可惜道：“原本还想给翎兄涂指甲的。”

　　“这样就好，过犹不及嘛。”奚翎生怕她们的念头死灰复燃，连忙将其扼杀在摇篮里。
　　北煜将脑中的画面扫去，催道：“迟到可不好，咱们快走罢。”

　　几人点头，也不看奚翎了，匆忙下楼。

　　两人也不是第一次手挽手出门，所以下楼时相当默契。
　　此时客栈的大厅里坐了一半食客，浅绿襦裙飘过时抬头一看，这一看，便浑然忘记自己身处何处，该做什么了。
　　路过的小厮身子依旧往前走，可头与身背道而驰，撞上立在原地的食客都不回神。

　　他们走的倒是来去如风，可苦了大厅的食客一阵兵荒马乱。

　　夏家姐弟下榻的客栈在这条街前头，他们要去的万客楼在东市往北，必定经过那家客栈，所以夏皓然在客栈门口等他们一行人。
　　“皓然，走！”夏幽然道。
　　夏皓然乖乖点头，等姐姐走至跟前时再一起走。
　　他目光扫到奚翎，脸顿时红的像熟透的番茄，还压弯了脖颈。

　　夏幽然一巴掌拍到他后背，笑道：“羞什么羞，这是翎兄，没看出来吧。”
　　“是、是，哈？”夏皓然抬头仔细看了看奚翎，依然脸红脖子粗的低下头。

　　奚翎只是笑笑不敢说话。
　　说出来就露馅儿了。

　　不得不说，这招果然有效，街道上的姑娘与他们一行擦肩而过时，都面露可惜之色。
　　有的女子看到奚翎后都低下头，拿起团扇遮面。
　　倒是朝这边看的男子变多了。

　　他们转过街角，见街道上人山人海，与他们去抱柳湖乘船看舞时遇到的人相比，有过之而不无及。
　　奚翎看到这条街的二楼都挂着红色幌子，数了数，足足有七张。
　　最近的那张幌子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三个大字：万客楼。
　　好家伙，这客栈霸占了整条街，干脆这条街就叫万客楼算了。

　　他们挤进人群中才发现，围在外边的人里，有的买不到座位，进不去，只能站在外边听一听里边传来的乐声。
　　北煜把左手臂抽出来，环住奚翎的胳膊，将他护在臂弯里，免得被蠢蠢欲动的路人
　　动手动脚。

　　孔武有力的护院手持棍棒站在门口，没买到座位的，一律挡在门外。跑堂的拿着名册站在门口，一一对好名字才放行。
　　跑堂板着一张脸，头也不抬的问腾碧霞：“订了哪里的包厢或是座位？”
　　“天字一号房。”
　　“哎哟，贵客终于来了，小七，快将贵客们带上去。”跑堂的立刻换上一副和气笑脸，快速过了几人的脸后立刻放行，握着笔的手在花名册上划了六下。
　　他们在人声鼎沸中进入万客楼，在里边居然比外边还宽敞些，应当是限制人群进入的缘故。
　　一楼中央是特意空出来的舞台，他们来的晚，此时已有舞姬在上边表演了。舞台外围则坐了三圈人，每一位都目不转睛看着表演。

　　店小二将他们带进一道门里，门后居然有个比外边还要精致的楼梯。
　　腾赤云与夏幽然走在前头，奚翎抬脚踩上楼梯，裙摆撑开了个大大的弧度。后边的腾碧霞小声道：“翎姐姐，用手提起来。”她还示范了一下。

　　女子提裙，一边手至多只能用三根手指头捏住，不能让全部手指上阵。倘若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无名指、小指头还要翘起来才合乎礼仪。
　　奚翎抿着嘴，僵着笑容，捏住侧边的裙子。
　　见他小心翼翼的上楼，北煜放缓步伐别过脸，无声的勾唇。

　　二楼的人比一楼少了许多，走廊除了站在门口的三个小厮，就只有四位客官。

　　被众心捧月围在中间的华服男子一眼便看到碧色身影，三两步走过来堵住他们，开口就是：“本公子是浪菊城蒋家嫡长子，可否请这位姑娘到厢房一叙？”
　　此话一出，大家还轻松快意的脸都沉了下来。

　　东北方浪菊城蒋家，也是个武学世家，他们家人丁兴旺，据说蒋家这一代有三十多个小辈，但武学天赋都不高。这么多人，只有一两个十九二十岁到玄级，其他都是天资平庸之人。
　　而这嫡长子蒋慕垣，今年二十了，还未晋入玄级。

　　夏幽然抱拳道：“缘海城夏家，夏幽然。原来是蒋家的少爷，我还以为是哪个小户人家的眼神不好使的少爷呢。”
　　“辰陵腾家，腾赤云。”腾赤云抱拳，而后往左跨一大步，腰下垂着的黑色牌子大幅度晃动，将奚翎北煜互挽着的手露出来。

　　北煜也不行礼，只是淡淡道：“龙渊北家，北煜。”
　　其实不说地名也知道北家是哪个北家，只因北家人少，也是少有的姓氏。

　　蒋慕垣充耳不闻，只是直勾勾黏着奚翎戴有红玉髓串珠的手。

　　奚翎很想对他翻个白眼，只得慢慢张开折扇挡住脸。
　　他差点就与往常一样刷的张开折扇了。

　　蒋慕垣不应话，他们自然也不想再理会他。
　　此处陷入诡异的寂静。

　　在大家僵持的时候，北煜伸出骨节分明的右手捂住奚翎的手背，一丝缝隙都不漏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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