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徐向伊

　　早上醒来的时候，屋里还有些昏暗。
　　楚依依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身旁，却没摸到意想之中的人。她愣了下神，拿起一旁的手机看了一眼，已经八点多了。
　　楚依依忙翻身起床，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
　　外面的天空阴沉沉地，正下着连绵不绝的细雨。
　　她抓了抓头发，趿拉着拖鞋推开了卧室的门。
　　正在吃早餐的小颖回头看她，已经长齐整的门牙笑得露出来，“依依姐姐醒啦！”
　　楚依依嗯了一声，走过去抱住小颖亲了下脸颊，“怎么没有叫我？”
　　“妈妈说今天是周末，要让依依姐姐多睡一会儿。”小颖手上还拿着勺子，没法去抱楚依依，只能用手臂碰碰她，“姐姐快去洗漱！等下还要出门的。”
　　“出门？”楚依依打了个哈欠，有些懒洋洋地问了一句，“下雨天出去干什么啊？”
　　徐闵正好洗了手出来，解释了一句，“学校要交证件照呢，必须是近期的，我想带着小颖重新拍一张。”
　　楚依依脚下步子放快了些，“那我收拾一下，先送你们过去。”
　　徐闵嗯了一声，微微侧身让楚依依过去，却又在她进去之前拉住了她的手，“你今天，有其他的事吗？”
　　楚依依摇了摇头，“怎么了？”
　　“那就一起去照吧。”徐闵笑了下，看着楚依依说道：“除了小颖的证件照外，还需要一张全家福的照片。”
　　楚依依愣了下，回头看了下正在努力喝粥的小颖，又转回来看看徐闵，“全家福吗？”
　　徐闵点了点头。
　　一直到了辛燃那里，楚依依还有点不敢确信。
　　毕竟拍全家福这种体验过于新奇，严格地来说，这应该是她第一次有印象地去做这种事。
　　小时候还不记事儿的时候，她的父母或许也恩爱过一段时间，但她脑海里能留下清晰的回忆时，就只剩争执和埋怨了。
　　辛燃的办公室在一栋别致的复古小楼里，虽然只有两层，但环境很好。
　　林听也在，据说她俩回了一趟母校补拍了一把毕业照，然后就发现辛燃其实拍人这方面也挺有天赋。
　　楚依依倒是不在意这个，那个学校与她而言，也就这两个关系复杂但还算朋友的朋友了。
　　她比较在意等下拍全家福的时候，怎么笑才不会那么僵硬。
　　今天小颖穿了件白色的衬衫裙，粉色的小领带规规矩矩地系在了正中间，她也有点紧张，但好在妈妈和依依姐姐都陪在她身旁，而且拍照的人是辛燃姐姐，还有林阿姨在一旁帮她摆姿势，小颖那点紧张的心情很快就消散了。
　　只是她一回头，就看见平常潇洒的依依姐姐有些奇怪。
　　她眨着大眼睛看了看依依姐姐，又转过头拉了拉妈妈的衣袖。
　　徐闵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正好看见有些僵硬的楚依依。
　　大概是这副模样和平常的她有些不太一样，徐闵看了好一会儿，才伸手从后面拍了拍她的背。
　　楚依依猛地挺直了腰板。
　　站在镜头后面的辛燃挑了下眉，一旁的林听倒是没那么含蓄，不小心笑出了声。
　　楚依依瞪了她一眼，又转头看向自家姐姐，有点委屈地说道：“我紧张嘛。”
　　徐闵应了一声，从小颖背后拉住了她的手，轻声说了一句，“其实我也有点紧张。”
　　楚依依怔了下，她知道徐闵这句话并不仅仅是为了安慰自己，因为她能感受到相握的手心被汗打湿后微微发凉的感觉。
　　那股子紧张的情绪并没有被缓解，楚依依的内心反而更为激荡起来。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看了看被徐闵紧握着的手，微微向小颖靠近了些，然后转向了镜头。
　　一直盯着镜头的辛燃没有犹豫，拍下了这样一家三口的画面。
　　不过来都来了，自然不可能只拍这一张，就连林听都凑了个热闹，拉着辛燃入镜拍了张大团圆的照片。
　　拍到最后的时候，辛燃正在翻看照片，楚依依突然对她说了句什么。
　　辛燃顿了下，看向了正在帮小颖整理领带的徐闵，点了下头。
　　周一这天，楚依依醒得很早，早到她甚至有时间出趟门买了早餐回来。
　　天气还热着，也不用担心提前买回来会放凉。楚依依便把东西取出来放进餐盘里，然后看着玄关处的柜子出了会儿神。
　　徐闵这些年一直有个好习惯，她总是在前一天晚上整理好小颖的书包，以防早上赶时间出现遗漏的状况。就像上周老师要求带的证件照，徐闵也已经收好，和其他需要交的东西放在了书包里面。
　　楚依依低垂着眼眸想了很久，伸手拉开了茶几下面的抽屉，从里面里拿出昨天从辛燃那里取回来的相册。
　　吃完早饭，楚依依和徐闵一起去送小颖上学。在学校门口，徐闵又叮嘱小颖记得把东西交给老师以及要把杯子里的水喝完，才看着她进了学校。
　　楚依依站在她身后，看着小颖蹦蹦跳跳的样子，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又收了回去。
　　徐闵回头看她一眼，“怎么了？”
　　楚依依摇摇头，勉强笑了一下，“都还没跟我抱抱呢，就着急找她的新朋友去了。”
　　徐闵闻言也笑了下，“她啊，估计是不想听我唠叨喝水的事。”
　　两个人回到了车上，徐闵一边拉好安全带，一边看向楚依依。
　　楚依依微微抿着嘴，正视着前方，看样子是在很认真的开车。
　　一直到了百瑟的停车场，两个人也没有再说话。
　　楚依依停好了车，顺手帮徐闵解开了安全带，却突然听见徐闵小声地叹了口气。
　　她顿了下，手还没来得及收回，就被徐闵握住了。
　　楚依依看向她，莫名觉得有些心虚，然后错开了视线。
　　“我早上出门的时候，给小颖检查书包了。”徐闵看着眼前神色有些躲闪的人，伸手扶住了她的脸颊，好让她看向自己，“所以我看见了。”
　　看见了她把三个人的照片换成了两个人的。
　　楚依依顿了下，张了张嘴想解释一下，但喉头像是被什么哽住了一般，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徐闵静静地看着她，直到手机的提示音响起，她才动了下，看了眼时间，“我该上去了。”
　　这话一出，楚依依莫名松了口气，她忙点点头，“你先去上班……等你回来再说。”
　　徐闵点了点头，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楚依依坐在车里，看着她慢慢朝着出口走去。
　　但到出口的时候，她突然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楚依依一眼。
　　就这一眼，楚依依便打开了车门，朝着那个人快步走了过去。
　　徐闵站在那里，看着楚依依到后面几乎是跑起来的脚步，下意识地伸开了手臂接住了扑过来的人。
　　楚依依抱着她，难以启齿的话终是艰难地开了口，“我不能替小颖决定，谁是她的家人。”
　　她毕竟还是个孩子，还不能理解所谓家人是多亲密的关系。
　　或者说，她还不能确定，自己在小颖心里，和林听，辛燃到底有没有区别。
　　徐闵看着她，眼圈突然有一点泛红，她的下巴抵在楚依依肩膀处，低声说了一句，“为什么不跟我说？”
　　楚依依怔了一下，微微拉开了些和徐闵的距离，看着她有些难过的神情，突然意识这个人，可能也有过同样的不确定。
　　只不过她顾虑的，是楚依依。
　　楚依依定定地看着她，许久之后才又抱住了眼前的人，轻声说了句，“对不起。”
　　对不起没有好好跟你说清自己的不安，对不起让你也产生了这样的顾虑，
　　徐闵怔了了下，终究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伸手回抱住了她。
　　……
　　下课的时候，小颖正抱着杯子非常努力的喝着水。
　　一个小朋友气喘吁吁地拍过来，对小颖说道，“小颖小颖，刘老师让你去找她。”
　　小颖瞪大了眼睛，抱着杯子问道，“去哪呀？”
　　“就，就她的办公室啊。”
　　小颖看了看手里的杯子，最后还是决定抱着它去找老师。
　　刚到办公室门口，刘老师就过来牵着她的手，然后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小颖有点紧张地摸着杯子，问道：“刘老师，小轩说你找我呀。”
　　刘老师点了点头，拉着小颖看向桌子上的东西，“是这样的，老师上周要求每个同学都带一张全家福的照片对不对？”
　　小颖忙乖巧地点了点头。
　　“可是，小颖的信封里有两张照片。”刘老师摸了摸小颖的脑袋，“我问了小颖的妈妈，她还没有回复消息。”
　　刘老师把那两张照片放在小颖的面前，“所以，这两张，哪一张是小颖的全家福啊？”
　　小颖探了下头，看着那两张照片。
　　一张只有自己和妈妈，另外一张，多了依依姐姐。
　　她抱着水杯，指了指其中一张，“老师，这个是小颖的全家福哦。”
　　刘老师微微顿了下，指了指徐闵，“所以这是小颖的妈妈，那……”她又指向另一个人，“这是？”
　　小颖眨了眨眼睛，仰着脸看着老师，轻轻说了句什么。
　　晚上去接小颖放学，楚依依刚到门口，就看见了像一颗小炮弹一样冲过来的小颖，她忙伸手抱住了小家伙，然后手臂用力把她抱了起来，皱着眉说道：“怎么跑这么快，摔着了怎么办？”
　　小颖看着她，眼睛亮晶晶的，“依依姐姐，我好想你啊。”
　　楚依依本来严肃的神情立刻笑成了一朵花，她蹭了蹭小颖的脸蛋，“姐姐也好想小颖啊，你早上进学校之前都没有抱抱我。”
　　小颖听了这话，笑出声来，“那我明天一定记得！”
　　楚依依满意地点点头，“这还差不多。”
　　她抱着小颖对不远处的老师点头示意，看对方也回了一个笑容，便转身离开了。
　　小颖抱着书包坐在后排，小脚翘啊翘地说着，“我们今天上美术课啦，我最喜欢上美术课了！”
　　楚依依笑着回道，“那小颖今天画了什么啊？”
　　小颖眨了眨眼睛说道，“画了全家福呢。”
　　楚依依怔了下，她有些不安地回头看了一眼小颖，又很快转过来，“那，小颖画完了吗？”
　　小颖用力地点点头，“要回家和妈妈一起看！”
　　楚依依点了点头，说了声好。
　　吃完晚饭，小颖就拉着妈妈到她的小书桌前面。
　　楚依依也跟在站在一旁，看着她拿出来的画，眼眶突然有些发热。
　　她弯下腰，看着那张三个人端端正正坐在一起的画。
　　小颖以前画过很多三个人在一起的画面，但这是第一次，她在上面写了一家人三个字。
　　徐闵伸手轻轻地拍了下楚依依的背。
　　小颖仰着脸，对楚依依说，“我们老师说，一家人，就是一直一直在一起的人。我想和妈妈一直一直在一起，也想和依依姐姐一直一直在一起。”
　　楚依依心里颤了一下，泪珠突然就控制不住地落了下来。
　　小颖见状忙伸手抱住了她，轻声说道：“依依姐姐也会和妈妈一直一直在一起，对不对？”
　　楚依依嗯了一声，抱紧了小颖。
　　徐闵伸手过去，把一大一小都抱住，她亲了亲小颖的头发，也吻了下楚依依的。
　　下午老师给她打电话时，说起了全家福的事情。
　　小颖指着照片上的楚依依，认真地告诉老师，“这是，和妈妈一样爱我的人。”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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