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武神她点满睿智

　　决定让他从那侧殿之中走出的，是“米莉森”所在那片贫瘠土地上种下的生物。

　　在这越后城停留尚久，对城内发生的一切菅原道真都秉持着不参与的原则，只是默默用他那双眼睛观察着。天元的结界无疑是在他离开平安京后，游历诸城之中相对有意思的东西。

　　咒术横行的现世，从未有人专注过用咒力来编织和设计结界。
　　咒术师们随着分裂开来自立为王的诸城领主四下征战，各人只想着如何变得更为强大压过敌手，而非去考虑自身这超出常人的力量究竟还能带来些什么。

　　——思考的方向不错。只是这结界尚且稚嫩，外界只需稍加动作便会让天元所辛苦经营的一切化为泡影。

　　为此，他破天荒地留在了这里，想要观察这结界直到它可能会迎来的终末。

　　而在那之后，那两名神秘的少年武士来到了这里。

　　眼下，这被种下的白金之树令他无法挪开视线。
　　六眼所给他的视野里，白金色的枝芽正在一片黑灰色的咒力残秽中缓慢生长，延续着生命的脉络向下扎根。那光芒中流动着浓厚的活力，只一眼便能让人一瞬踏入繁盛的春天。

　　名为米莉森的少女武士，她所种下的植物，此时此刻正在滋养这片被污染至无法容许任何生命存在的土地，用根须作为纽带与它......交谈。

　　......能称之为交谈吗？他想。
　　但视野所见，这无名植物的状态确实如此。

　　这份奇异的力量，不属于咒术师也不属于妖怪。它掌握的力量，毫不夸张，乃是万物溯源。

　　菅原道真毫不怀疑，等到少女所种下的这颗“植物”彻底成熟，它所掌控的力量足以立于此世顶点。

　　超越最强的咒术师，亦或是最强的大妖怪。

　　名为“米莉森”的少女武士，她的身体不过是一具便于行动的空壳。他头一次产生浓烈的渴望，想要知道那控制着她行动的存在又究竟是何方神圣。而她又究竟存在着什么目的。

　　一座城池......恐怕远远不止这么简单。

　　如此思索着，他不由得将注意力再次放在眼前的红发少女身上。

　　听闻自己那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话语来，少女也没有任何明显的反应。
　　她只是抬眼打量他两下，随后转过了视线。

　　反倒是跟着她的那名银发少年对他的敌意尽显。
　　尽管被米莉森拉住衣袖，可那看过来的视线却像利刃一般尖锐。仿佛只要他有任何可能的攻击举止，对方便能在一瞬间挣脱牵制，像猎犬一样死死咬住他的心脏，亦或是脖颈。

　　“你说那么多。”她说，“他们也还是在借助你的眼睛观察我。是吗？”

　　“是也不是。”菅原道真笑道，“实话说，我不知道他们是否真在这么做。不过，就算真是如此，恐怕神明也不见得会来到这里。有没有可能，他们也害怕你？想着能避就避？”

　　“......你没有见过这里的神明？”

　　“自我出生以来，只从只言片语和文字上见过呢。”他耸耸肩，“只是着眼睛被说得堪比神明一样。高天原的那些存在从未出现于这人世，那我自然就被说成是代行者了。不论如何，我是没有敌意的。”

　　“是么。”少女淡淡地回应了一句，“即使如此，那么你就只需要看着便好。”

　　“所以，不介意我在这呆着啦？”

　　“......”

　　对方用无声的态度表示了“请便”。

　　不再回应他的任何问句，玛莲妮亚转身便拿出从多罗罗那边得到的普通植物种子，将它们洒在生长中的圣树周围。

　　那片被圣树滋养过的土地变得湿润而柔软，不出数分钟的时间，极为细小的绿芽一簇接一簇破土而出。玛莲妮亚见势后退一步，不再踏足那里，而是任由它们自行生长。

　　正如在乌鲁克时重建尼普尔那般，圣树周围的土地会随着它逐渐成熟而扩大被力量凭依的范围。而在这片范围之类，生物轮回自成体系。植物能迅速开花结果，种植的那些作物也很快就能收获。

　　眼见这一系列堪比奇迹一样的现场，白发咒术师啧啧称奇。
　　“该说不说，天元真是捡到宝了。”他说，“那丫头的运气倒是不错。”

　　六眼的视野之中，黑色的咒力残秽已然无法出现在那片被白金之树所庇护的土地范围里。

　　那里是一片辉煌的亮色，负面力量根本无处藏身。
　　它做到了创造一片没有咒力的空间。尽管范围极小。

　　——只是一个晚上，这棵树便做到了天元一直在追求的目标之一。

　　正思索着，菅原道真的目光一闪，盯着眼前的白金之树柔声开了口：“有个胆小的家伙正在暗处观察呢。——为何不出来大大方方地说话呢？”

　　空气冷凝了许久。

　　那光亮无法照到的黑暗处，有人自他背后缓缓走了出来。

　　那是个提着灯的黑发女术士。
　　“......只是巡逻之时恰巧听闻，一时停下脚步。还请大人们恕罪。”她低头表现得态度极为诚恳。

　　玛莲妮亚抬眼看向她。

　　尽管言语间的态度显得毕恭毕敬，可对方提着已然熄灭的烛火，没有一点因被拆穿而感到害怕和惶恐的样子。
　　这黑发的女术士她并未再乌鹭亨子的小队成员中见过，也不曾在大殿见过。

　　“名字。”她询问起对方来。

　　女术士怔了怔，随后抬起头来，那隐藏在竖直刘海下的黑色眼睛直直注视过来：“......羂索。”

　　“为何没在乌鹭的队伍里见过你？”玛莲妮亚故意说道。

　　“我并没有那个资质在乌鹭大人的队伍里。”羂索对答如流。
　　“不如说，因为我太弱，以至于无足轻重。所以，只是被差遣着在后方做些杂活罢了。”

　　这句话既撇开了与乌鹭的关系，又向她表达了自身的“无害”。

　　似乎是察觉到了玛莲妮亚打量着的视线，名为羂索的咒术师再度诚恳开口道。

　　“咒术师向来以强者为尊，也不会忤逆强者。而您与那位大人、还有天元大人......你们皆是强者。”她说，“故而，您所要询问的一切，我不会掺半分假意，也愿替您保守任何秘密。——若您不信，也可以就此立下【束缚】。”

　　【束缚】。

　　天元曾向她解释过这个词语。
　　对于咒术师而言，【束缚】便相当于某种等价交换的誓约。

　　一般而言，咒术师并不会轻而易举与谁立下束缚。而眼前着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女术士正在向她表述“忠诚”。
　　不仅如此，术士那黑色的眼睛里似乎还闪动着对某种事物的隐形狂热。

　　被那带着些热切的目光注视，玛莲妮亚也只是平静地点点头：“你走吧。这里的事也无需保密。只是，日后若有其它变故——”

　　对方心领神会：“羂索定听从您的指令，一切由您安排。”
　　术士重新点亮了手中的烛灯，退回黑暗之中，离开了这片闪烁着唯一光源的地方。

　　还留在原地的白发咒术师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羂索消失的方向：“怎么不先让对方立下束缚？”
　　“连自己都能骗过的人，就算立下那样的东西也会想办法留下漏洞。”玛莲妮亚如此说道，“没有必要。”

　　男人挑了挑眉：“——也是。反正也只是个无名小辈罢了。咒力和术式，尚且还没能达到强大的标准呢。”

　　对于他这一番定义，玛莲妮亚没有再言语。
　　诚然，对于白发咒术师而言，不过是“无名小辈”，就算另有所图也似乎不值一提。

　　结论正确与否，尚且不重要。只是她看得出，羂索所忠诚的并不是她自己。
　　她也很清楚，不论是什么吸引了这名术士，对方想要的都始终是在自己身上。

　　——不可全信，可正像对方想要从她身上得到些什么一样，她正好反过来利用对方。

　　借此机会，借羂索之口向其他还在城中的咒术师们传递讯息。乌鹭亨子离开的状况下，早些让他们决定自己的去留。

　　最重要的问题和隐患，还是出在眼前人身上。

　　她转眼看向那个白发男人。

　　“比起她，你才是那个应该立下【束缚】的人。”

　　似乎没想到她会如此直白地将矛盾指向自己，咒术师瞪大了眼睛。

　　过了几秒，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一下便笑了：“内容？”

　　“我会帮助你，达成你的目标。”玛莲妮亚说，“交换的条件是，你只能观测我对目标的一切行动而无法干预。”

　　对方瞬间便沉默了。连往常出现在他面容上的轻松笑意也消失不见。
　　男人低下头，垂眼盯着她看了好一阵，见她并未有一丝一毫的反悔意图，这才缓缓开口道。

　　“一个不注意，这可说不准会伤及自身哦？万一我中途换了想法......”

　　“至少你现阶段的目标不是带着谁的主意来解决我。不是敌人，便可以是盟友。”玛莲妮亚回答得也很干脆，“这【束缚】，你立，还是不立？”

　　方才与他的几番谈话，也让她多少猜到了对方的意图。
　　她接受风险，是因为她有底。眼下，就看他有没有胆量接下这束缚的内容了。

　　玛莲妮亚一声不吭，表现得云淡风轻。

　　说话间，她又转头看了一眼萨菲罗斯。
　　银发少年微微皱着眉，正好也在看向她，眼神中疑惑渐浓。
　　即使对现在的状况保持着疑问，但他还是极力按捺自己，等待玛莲妮亚的下一步行动。

　　“好啊。”轻快的声音隔了一段时间再度响起，方才还在面无表情思索着什么的男人点了点头，冲她伸出手来。

　　“不就是立个【束缚】么，当然可以。”

　　玛莲妮亚思索了几秒，反手也回握住了对方。

　　——誓约成立。

　　没有想象中被柔软的虚空所隔绝的触感，她真正握上了他的手。
　　青年的手心与他给人的那冰冷印象恰恰相反，热烈得像是一团永不熄灭的火焰。

　　她看着对方借着身高优势弯下腰来，凑近自己耳边：“今后就得互相关照了，‘朋友’。不过，有件事还是想和你说。”
　　“束缚已成。可你身边这位年轻人还是对我意见很大。”他说着，语气竟还显得有些委屈，“——唔，竟然还有杀气了哦。真可怕。看在朋友的交情上，帮我劝劝他？”

　　说完这句话，他直起身往后退去，笑着冲她挥挥手，一瞬消失在了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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