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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春
雁栖门内没有春节不许回家的规距。但尽管如此,每年回乡的人都还是少数。
郁知津端坐堂中,回乡的人来此记了名,领了压崇钱,而后就可以出门了。
慕槐本来倒想睡到天黑,但他和郁知津合计过,只好坐在梧桐殿里,等几个小辈来领钱拜年。
他等得昏昏欲睡,殿里只有炭火烧出细碎的响声,窗上只有枯枝的影子,桌边只有他坐的那长裹了绒毛的椅子。
慕槐举起手边的碗,却没摸到意料之中的温暖,他惊醒般睁眼,举着手,片刻凝滞。
他有意识地走进了梦里,宁静温馨的冬日被寂静无情的大殿替代了,分明还是格外真实。
他却清醒知道自己不在现实中。
“今日如何?”慕槐循声而去,却无意间好像穿过了一堵门制的屏风。
他脚步停顿,却不妨得他看见自己和郁知津的交流。
“郁知津”小心翼翼地蹲在床边,“慕槐”笑得无比自然,像安抚似的:“混沌于天地间轻易不可撼动,错不在你。”
慕槐有些恍神,他不记得这样一段。
“如有一日无力回天,他会操盘重来。”这个“郁知津”说着慕槐听不懂的话,他眉头紧锁,又道:“届时,你要信我。”
“慕槐”脸上的笑意更明显了,他还没有说什么,慕槐却鬼使神差般走向一个方向。那个方向显现肉眼可见的灵力点,流畅自然幻化成一扇精美的门。
慕槐没有反抗,顺从地走了近去,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慕槐”混身是血,跪坐在大雪荒芜中。
“郁知律”身上亦有血污,和煦的笑容都像假象,
“郁知津”缓缓跪下,近乎哀求一般:“不要忘……”
“慕槐”冷冷地盯着他,从亲近到憎恨,竟也只是一扇门而已。
两个慕槐在天地间似乎有短暂地融合,只是一个染上悲凉,一个满声嘲讽。他们同时问:“忘记什么?”
“郁知律”一定开了口,但慕槐却只听见天外的敲击声。
他如一个看容,看着落幕的扭曲,直到一切消散,面前只有今世的温馨。
慕槐没有怪秦衣明几个打断,照例给了压崇钱,随了几个人诚恳真切的祝福。
好不容易把年记小的三个人打发走,慕槐脚边不知何时爬来一只毛球,定睛一看,莲蓬这毛倒是极好过冬的……入夏了要不然给他剃掉?
慕槐干脆牵着莲蓬到房里,寻个地方就地坐下,一人一狼倒能靠在一块取暖养神。
他记忆里没有第一段的印象,第二段回忆却还有迹可遁,偏偏这样,让他怀疑这溯梦珠几分真几分假,慕槐从手边的箱子里找出了那颗黯淡了的溯梦珠,它周边缠绕的灵气却更加活跃……看上去,就和邀功的小孩无异。
可溯梦珠并不能吸纳他身上的混沌灵气,慕槐垂目,又放了回去。
慕槐踏出房门时,院中都已经听得见热闹,他被满目的红灯笼和红窗纸中送到了人群中。
郁知津还没回来。
宁婳今日依旧是不出所料的惊艳,连带着童英晨也柔和了很多。
慕槐才一出场,引来一众人招呼声和起哄声,慕槐白了一眼带头的宣忆,转而向众人:“有什么我能干的?”
不知这群人谁管事,慕槐没拿到任务,反而被宣忆扯到一边去:“你也是北辰宗里娇养大的,别在这添乱了。”
慕槐由着他拉出去,果然被他拉上了殿外的芸语楼。
说是楼,其实也就算了瞭望塔。这里扩建之后就荒废了,修修改改,倒是一个观景吃酒的好地方,宣忆才来多久,已经霸占起别人的地盘了。
慕槐坐进软垫里,一回头,瞥见两个小傻子兴冲冲向这边挥手。
“大哥找我有事?”慕槐笑昧眯地,不知道又憋了什么坏。
宣忆瞧他像只纯种的狐狸。
看他这样,不难看出今天是个不宜深谈的好时机。
宣忆:“啧。”
宣忆很快在肚子里消化了大半的问题,只缓缓道:
“你呢,向来听不进劝,认定的事我拉不动你,你们俩水火不容时我愁得很,真好了又不是那么一回事,都是多大的人了,我不想指手画脚。
姓慕的,把你认定的事情走完,别让我瞧不起。”
慕槐低头笑了一声,端起酒壶,仰头就灌,辛辣的感觉让他缓了好会劲。
宣忆忽然只剩面前一口酒,多一滴都没了,没好气地捆了他一掌:“找死啊你。”
慕槐猛然一拉宣忆,手搭在他肩上只道:“酒不错,走了!”
他说罢,放身跃下高塔。
郁知津不知道在这里守了多久,慕槐小吃了一惊,而后搂着他脖子,声音前所未有地温柔:“郁知津,新岁平安,岁岁无忧,”
郁知津回抱了一会,而后冷静地扶着他走:“喝了多少了?”
慕槐摆摆手,拿手捻他藏不住事的耳朵:“没喝多少,只是太高兴了而已。”
关于溯梦珠的那个幻境,他并不怀疑郁知津,他估计也不记得……就算记得也不要紧,他出奇信任如今的郁知津,
除旧迎新。
“新岁平安!”一群人闹哄哄说着祝福,慕槐被人来回敬酒,再有第二杯的都被郁知津挡了。
他躲在郁知津身后,乐得看一些人发酒疯。
今年没有歌舞宴,难得这样亲切地围在一起。
守岁的活没人愿意去睡觉,慕槐中途进了一趟房间才出来。
郁知津守在门口,慕槐一愣,侃道:“怕走丢?”
郁知津摇了摇头,朦胧间竟然真有了一些少年感:“我听旁人说,一起守岁,第二年便还可以长长久久。”
慕槐一大把年纪,这样真诚直白的活还是抗不住,他眼神乱飘,忽然细细打量他身上这一套衣服。
大氅是一整块毛皮,却没有野兽的粗砺,随着风过,毛下的银锈才有了踪迹,他里头的衣服是窄袖的,和他素常穿得都不同,慕槐摸着他的袖口,笑着问:
“这是什么?”
有郁知津盯着他作乱的手,却不怪他明知故问:“槐树叶和陵游叶。”
这样坦诚,慕槐责问道:“我同意了吗?”
郁知津看出他故作威风,嘴角有了弧度:“不好看吗?”
他刻意变了调,听来好像在怪慕槐无情似的。
慕槐大方接道:“还有吗?”
郁知津二活不说.拉着慕槐进回房间。
慕槐由着他摆弄身上的衣服,温声道:我方才传信,和师父提起了你。”
郁知津摆弄他的袖口,半晌才嗯了一声,慕槐敏锐察觉他的不对,却没有不快:“我不管你猜了什么,又有什么事,独独我师父不会是这样的人。”
郁知津弄好了袖口,抬头看了慕槐一会,而后忽然伸手,把人拉进怀里,慕槐感受到他加快的心跳还有粗重的呼吸。他那只手好像要把半穿好的新衣都弄乱,慕槐由他乱来……反正弄乱了也是他再伺侯一遍。
郁知津对慕槐再清楚不过了,慕槐呼吸渐渐不稳,烛火摇晃,他看什么都羞恼,红着脸推了他一把。
郁知津抿了抿唇,两人间隔不远,他忽然又拿起慕槐的手,整张脸埋去,粗重的气息在渐渐平缓,慕槐看着他坦然露出的全部死穴,却比刚才更不淡定了。
“一只蜡烛都烧完了,总算肯出来了?”宣忆坐在椅子里,场面寂得有些奇怪,慕槐没着急回活,直到看见脸色奇怪的秦衣明才有了头绪。
宁婳温吞地烤了烤手笑道:“恭喜。”
童英晨合上嘴,竟是第二个接受的:“喜结连理。”
尚轻白像是也回了神,扭头笑了笑。直到每个人都回神,各有各的丑态,但没有人反对,一个跟一个地祝福。
慕槐看了一眼平静的郁知津。
守岁的桌子上摆了很多稀奇古怪,五湖四海的吃食。能喝的不喝的面前都放了一小杯酒。
再冷的冬日也被闹闹哄哄的人们变得温馨热闹,这是人间的冬日。
今年倒也是结个好尾巴。
[新岁平安,小子,文绉绉的书面话不合适你,想查混法灵气就去你家乡看看,想来知道不少事了,不必太过忧心,天塌了师父先顶着,至于别的,姓郁那小子在你跟前?回来我看看,为师实在信不过你看人的本事。]
慕槐把信纸揣怀里,悠然打开附来的地图,郁知津坐在他身边,轻声道:“宗主怎么说。”
慕槐正看着地图里圈起来的地方若有所思,没回上都知津的话.
“这是……宗主带你回来的地方?”
慕槐一顿,抬手迟疑道:“西北?”
郁知津敛眸,抱着慕槐不肯撒手,慕槐只好道:“我只知地名,不知方位。”
慕槐任他抱着,又道:“十日以后巨程,既然都在一块,一起看了也无妨。”
郁知津嗅着他身上清冷的香,心里想着的却是这香的由来……兴许是从北辰宗里带出来的。
他没反应,干脆把扒着的手扯下来:“听清楚了吗?”
郁知津又把他捞回来,应下:“让我准备就好。”
慕槐对他这一人全揽的作风早习以为常,倒是想起师父的信,不知道要不要说给他听。
……还是算了。
西北之后再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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