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情于景

　　纪淮活这么大从来没跟家里人吵过架。吵不起来，他也没那个脸去吵。
　　他吃家里的用家里的，七位数的存款全是家里给的，他没资格去吵。
　　今天注定也吵不起来。
　　事实上，在他阴阳怪气的说出那句话后他就有点儿后悔了。
　　今天是段女士的生日，是他们一家子一年到头好不容易团圆的一天，他不该说这些来扫大家的兴。
　　而且，他也真的想不明白自己该有什么不满意的。

　　“抱歉。”纪淮抢在纪长生说出他不乐意听的话前道了歉，“上午画没画好，有点儿控制不住脾气。妈，多吃点肉吧，都瘦了。”
　　“哎，你……”段文烟看着碗里多出来的肉，笑了笑，“你刚学，画不好是正常的，多练习一段时间就好了，谁还能一口吃成个胖子呢。”
　　“那我要是一直都画不好呢？”纪淮问。
　　“画不好就画不好呗。”纪长生说：“还能把你扔了怎么着？”
　　纪淮偷偷瞅了纪长生两眼，发现对方没有生气的迹象，一时间不知是该松一口气还是该失望。
　　可能都有吧，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感到失望什么的，抖M本M。
　　“那我不白学了吗。”纪淮嘟囔。
　　“这有什么白学不白学的。”纪北给纪淮碗里也夹了块肉，“不是有人说过么，人这辈子学的东西，什么都好，总有能用上的时候。”
　　“听听，你哥这觉悟多高。”段文烟笑弯了眼，“好啦，别说那些丧气的，好好吃饭，菜都要凉了。”

　　一顿饭吃的食不知味，纪淮也没在家里久呆，吃完饭和蛋糕就跑了。
　　临走前，段文烟拿保鲜盒装了一大块蛋糕让纪淮带去给同学吃，纪淮一想到景界心情便好了不少，抱着保鲜盒风风火火的就冲回画室。
　　还没到下午上课的时间，偌大的画室里就景界一个人点着个台灯画着画。
　　纪淮悄悄地走到景界身后，刚想嚎一嗓子吓吓他，就听景界悠悠开口道：“你敢用你的爪子扒拉我我就削你。”
　　纪淮轻咳一声，把保鲜盒放到景界手边，“其实我只是想吼一声来着。喏，我妈让带给你的蛋糕，吃得下吗？”
　　“吃得下。”景界盯着蛋糕看了会儿，放下笔，一边开盒子一边说：“我还没吃饭呢。”
　　纪淮惊讶的看了看时间，“这都一点半了，怎么不吃啊？”
　　“不想动。”景界说：“吃饭还得下楼，吃完了还要上来，累。”
　　纪淮没好气道：“活着还呼吸呢，一口气吸进去了还得呼出来，是不是每天都把你累得半死啊？”
　　“是啊。”景界拿勺子舀了一块蛋糕送进嘴里，含糊不清夸了一句：“挺甜的。”
　　“水果夹心的。”纪淮问他：“会觉得腻吗？”
　　“还行。”景界说。
　　“那就好。”纪淮松了口气，“我还担心你不爱吃甜的呢，一路上都在想要是你不吃我该怎么处理它。”
　　“你自己吃呗。”景界说。
　　纪淮摸了摸肚子，摇头，“不行，撑了。”

　　柳城二中有一个延续了多年的传统，周一清晨，校长站在国旗下将这个传统告知了初一和高一的新生，同时也向全校师生宣布，柳城二中两年一度的艺术节将在十一月初举办，除初三、高三年级外，其余各年级各班都要参加，希望同学们能利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细心挑选班级所要表演的节目并进行排练。
　　五班如今的班委干部，除开那些转到别的班去的，其他都还如同上学期一样。
　　林文心身为宣传委员，被胡洛委以重任，要她和她的小伙伴们在一周内商讨出五班的节目。
　　林文心很窒息，拉着梁思雨和另外几个女生一天到晚叽叽喳喳讨论个不停，在周五班会时向大家交出了一份不知道算不算完美的答卷。
　　“是这样的。”林文心站在讲台上，略有点儿紧张地说道：“我们回顾了一下往年的艺术节盛况，发现班级节目要么是民族歌舞，要么是一些男团女团的舞或者古风舞，我跟我的小伙伴们讨论了一下，一致决定不能向前辈看齐，所以……”
　　“所以咱们是要演舞台剧吗？！”有人激动道。
　　“不。”林文心一脸深沉，“我们决定表演儿童歌舞。”
　　众人：“……”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教室内爆发出一片掌声与叫好声。
　　本来已经对自己的计划丧失了信心的林文心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当即拍板道：“那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既然敲定了要表演儿童歌舞，那选歌就是必不可少的环节。但这些都是由宣传委员负责，与景界这个吉祥物一般的班长没有丝毫的关系。
　　景界觉得自己只需要一边好好学习，一边等着听宣传委员的安排就好，没觉得这段时间里还会有别的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发生。
　　但纪淮显然不这么认为。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课间，纪淮捏着个兰花指在景界眼皮子底下晃了晃，说：“你知道下个月的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十月二十三？”景界眯眼细想，没想出来这一天有什么特殊的。
　　纪淮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看。
　　景界又仔细想了想，仍然想不起来，但纪淮的眼神太幽怨，让他有些不敢轻易摇头说不知道。
　　“你真就一点点都想不起来吗？”纪淮语气里已经带上了三分委屈。
　　景界同他对视了三秒，福至心灵道：“你生日。”
　　“宾果！”纪淮打了个响指，笑出一口大白牙，“你记得啊。”
　　“猜的。”景界说：“你根本没告诉过我好吧。”
　　“是么……”纪淮回忆了一下，抓了把头发，“好像是。哎，我光想着我知道你的你也应该知道我的了。”
　　“你知道我生……”景界话音顿住。
　　他突然想起来，暑假出去旅游那会儿，为了订车票能方便一点，他曾把身份证号发给过纪淮。
　　果然，纪淮点头说：“就是旅游那会儿……”他摸了摸下巴又陷入回忆之中，“我真没把身份证给过你吗？”
　　“没。”景界说：“你顶多就是在旅店入住的时候把它从我眼睛前边儿晃过去。”
　　“那你咋没看看我生日呢？”纪淮谴责道。
　　“别闹。”景界直接切入正题，“你就说你想要什么吧，我看看能不能给你搞来。”
　　“哎，我都富二代了，那么轻易就能得到的东西我会找你要吗？”纪淮不满道：“有惊喜感的才叫礼物好吧？”
　　“那你想要个什么惊喜啊？”景界问。
　　“不知道。”纪淮说：“你自己琢磨吧，还一个月呢，慢慢琢磨。”
　　“我有答应要给你礼物吗？”景界无奈笑笑。
　　纪淮特拽的一扬下巴，“那你拒绝呗。”
　　“那你多没面子啊。”景界挺直脊背活动了一下久坐酸痛的肩背，“我琢磨琢磨吧。哎，那我生日你是不是也……”
　　“嘘——！”纪淮把食指竖到嘴边，“说出来就没惊喜啦。”
　　景界面目扭曲了一瞬，“你不告诉我送什么不就得了。”
　　“话不是这么说的。”纪淮说：“万一我不送你东西呢，惊不惊喜？”
　　“哇塞。”景界漠然道：“那真是好惊喜哦。”

　　礼物这事儿着实有些难为景界了。
　　他这人在不认识的人面前性子很淡，而这样的淡直接导致他很难与人熟识起来。曾经，能和柳飞那样的人成为兄弟这事儿于他来说一直带有一抹奇幻色彩，而如今，与纪淮的相熟更让人费解。
　　总之，他鲜少有能互送生日礼物的朋友。
　　应该送什么呢？送对方喜欢的东西么？可纪淮喜欢什么？
　　景界以为这种问题他能轻松回答上来，可真当他去细想的时候，他才发现他对纪淮的喜好一无所知。
　　哦，也不能说一无所知吧，至少他知道纪淮喜欢吃面食。
　　但他总不能在人家生日的时候送碗面吧？这也太寒碜了点儿。
　　景界忽然就有些丧气。
　　他还以为，自己已经很了解纪淮了呢。

　　喜欢的东西不知道，那就送需要的东西。可纪淮需要什么？那可是个富二代，身怀七位数的存款，需要什么不能自己买？景界琢磨了一下，想起纪淮在画室留下的那些杰作。
　　哦，要不送本绘画教程好了。
　　市面上能买到的教程肯定不行，太敷衍，他不如就自己画一本。素描速写什么的曾老那边正在教着，他干脆就帮对方打打色彩的基础吧。
　　太过专业的教学肯定不行，学术气息太浓，少了作为礼物的惊喜感。太过简单的也不行，显得敷衍。
　　景界最终拍板决定，从今天开始，每天画一幅路人视角的纪淮日记，构图不用太复杂，但一定得上色，并且得把色卡单独罗列在旁边，让对方知道这都是用些什么颜色涂出来的。
　　不学术，也不敷衍，并且还是自己所擅长的领域，这让景界感到愉悦。
　　他想，等礼物送出去以后，无论纪淮是想抱着它学习也好，纯欣赏也罢，都不负他接下来这一个月的忙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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