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ts]寒夜

　　夫知贤在玧其身边醒来的时候，就见到了雪妍。
　　她还是那副万年不变的打扮，一声熟悉的校服套装，领结松散，上衣襟不知被谁扯了扣子，此时敞开着露出若隐若现的锁骨，脚上踩着高帮帆布鞋，鞋边上溅着永远擦不掉的红色，碎发凌乱，但高高绑起的丸子头没有松散，现在露出了饱满光洁的额头。
　　她朝自己看过来，却没有笑，只是看着自己，眼圈慢慢红了。
　　夫知贤定定地看着雪妍，这个陪伴她多年的7号。
　　她是假的，夫知贤知道。
　　可她站在自己面前的样子，是那么真，好像自己就没有怀疑过她是假的。
　　十八岁那年在病床前的惊鸿一瞥，是自己初次见她，她不是当年的7号，是“雪妍”，是万般想念后才出现的人。
　　是只有她才可以看见的人。
　　不，自己想起来过，应该不止一次。其实记忆很早就被触发了，几个月前就有一次，那个轰鸣着雨声的夜里，“雪妍”陪着自己看了一整夜的雨。
　　她躺在地板上，问“雪妍”：“你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雪妍”只是岔开话题，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很久很久之后，仿佛听到雪妍说了一句：“快走……”
　　轻轻地，像是浮在空中的棉絮一样，没有任何重量地飘进耳朵，可只是这一句，瞬间将她带回那个冬天，那个改变了一生的寒夜。
　　脑海中闪过一个镜头，这个镜头是那么熟悉，每次想起“雪妍”是假的的时候，就要播放一遍。
　　雪妍站在门内，身后是沉闷的水泥墙壁，可知贤的眼中，所有的东西都因为恐惧变形，灰色水泥墙变成了黝黑的无底的黑洞，无尽地旋绕着。
　　然后是雪妍苍白的脸，回望过去的时候已经布满了冷汗，她奋力地要将自己推开，可知贤手撑着门框，想要阻止她将自己推出去，她急忙转头想要说些什么，可雪妍堵住了她的话，明明也很恐惧，却还是强压着颤抖的声音，努力保持着镇定。
　　她说：“快走，不要回来。”
　　夫知贤慢慢地抬起手，蜷缩着身子，然后从抽泣慢慢放声大哭。
　　第二天醒来后，她意识恍惚，自顾自地锁了雪妍的房门，然后决定离开，什么也不想回忆，什么也不想挖掘，昨夜发生了什么她好像记不清了。
　　只记得一句：快走。
　　所以，她去了非洲，因为那里阳光明媚，因为那里很少有瓢泼大雨。
　　再回来时，又像是什么也不记得似的继续生活下去；现在想来，怎么可能一次次想起又一次次忘记呢？不过是自我防御机制开启，强行忘记罢了。
　　触发保护壁垒的只有那轻飘飘地一句，“快走”。
　　雪妍应该知道，自己很听她话的。
　　不管是生前，还是死后。
　　现在怎么办呢？雪妍站在自己眼前，夫知贤看着她，等着她开口说那句“快走”，然后那个镜头又闪回一遍，除了这个她再也想不起来任何其他，然后她认命，不再拼命回忆她们二人的过往，不再去砸开脑子也要想起她的死因。
　　只是几秒钟的时间，却仿佛过了很久很久，她静坐在床上，看着面前的雪妍启唇，要说些什么。
　　她慢慢掀开被子，想要去洗手间听她说话。
　　可身后传来玧其醒来的呢喃，睡时斜切在脸上的光带早就不见了，脸上只有一片安静的阴影，侧脸埋在枕头里，此时正抬着瓷白的臂膀揉着眼睛。
　　仿佛……有哪里不一样了。
　　“去哪儿？”他说。
　　去忘记一些东西。
　　夫知贤垂眸望着他，简单地回：“洗漱”
　　洗手间里，她安抚完有些担心自己的玧其，锁好了门，转身去看雪妍，尽量保持冷静地和她说着话。
　　确实，不一样了。
　　因为面前的“雪妍”这次没有说那句“快走”，而她也没有因为承受不了她的死亡，承受不了面前的虚假而崩溃哭泣。
　　哪里不一样呢？
　　直到门外传来东西落地的声音，她才反应过来。
　　这次不止雪妍陪着她，还有玧其。
　　她在十八岁遇见的一个人，雪妍之外的她可以无所顾忌拥抱的人，很久很久之前交的一个亲故，尽管他现在不知道这件事。
　　她没有第一时间去开门，而是去看“雪妍”，刚才一段时间的交谈，都是自己的独角戏，她不说话也不做任何点头摇头，虽然自己想不起来但那帮人肯定逃不开干系，可就算自己说要帮她“报仇”也没有任何反应。
　　夫知贤用眼神传递着想法：这就是你要说的吗？因为这次有闵玧其，你没有让我逃跑。
　　可雪妍仿佛听懂了，凝视着自己，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饭桌上，雪妍坐在自己身边，所以，玧其要在旁边坐下的时候被知贤拦了。她手里拿着不知从哪儿变出来的巧克力棒，自己喝着粥，她盘着腿在旁边吃着巧克力棒，咬得嘎嘣响，惹得知贤三番两次去看她，还引起了玧其的注意。
　　玧其现在像是发现了什么，他手扶着椅子叫住自己，问为什么不把这把放回去。
　　知贤站在客厅里，和椅子上的雪妍对上了目光，啊，忘记了她只有自己看得见，她往回走，然后把头往客厅那个粉色系沙发的方向偏了偏，示意雪妍自觉点过去，等她屁股一离凳子，夫知贤就毫不犹豫地回推了椅子。

　　闵玧其下午要去公司，回房间换衣服了。
　　夫知贤盘腿坐在沙发上，和雪妍一样的坐姿，撑着额头看着沙发上目光灼灼的人，她怀疑这个沙发是不是有恢复天性的特效，等玧其关了房门，上一秒还在装严肃面无表情的人，现在一脸八卦外加新奇地朝自己放嘴炮。
　　雪妍双手捧心状：“快说快说，怎么追的我家欧巴！”
　　捂着耳朵摇头：“啊啊啊啊啊不行！我不要听！我不想承认！”
　　咬手手：“你还和他睡了！你知道吗？你是往我的心窝上捅刀子啊呜呜呜呜……怎么办？我怎么和那些阿米姐姐解释啊。”
　　握拳捶沙发：“天哪，这种事情怎么会发生在我身上！我家的神仙天才欧巴被自家的猪拱了！房子塌了，还用的是自家的锤子砸得！”
　　一脸严肃：“你说，我家欧巴好睡……呸！好追吗？你这种人，他怎么能答应你呢？快点说，我要听细节，任何细枝末节都不能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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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刚刚一句话也不说，是因为状况太激烈超出想象，被震飞了神思是吗？
　　我真是，高估你了。
　　夫知贤捂脸，语重心长地提醒她：“第一，你没有人可以解释，放心吧看不见你的；第二，我很早就开始追了，那时候怎么没见你反对？第三，请你不要叫欧巴了，他比你小好不好搁我这儿装什么嫰，而且我不是猪。”
　　雪妍被她怼得哽住，正要开口回击。
　　就在这时候，闵玧其走出来，眼神疑惑地看着沙发上的夫知贤，问道：“谁是猪？”
　　“啊？没有啊，对着空气练嗓呢。”说完知贤朝着雪妍努了努嘴，示意在玧其面前收敛点，不要总是克制不住自己，这样迟早要暴露。
　　这句话成功地让雪妍闭了麦，夫知贤用手指捅了捅耳朵，刚刚的一阵咆哮让她脑袋疼，正要转头，发现玧其已经走到了身边。
　　闵玧其在夫知贤身边停住，然后看了看粉色沙发，进这家公寓的第一天，就发现了这个与装修风格明显不符的家具，他发现知贤从来不坐这张沙发，知贤生活中是比较随性的人，收拾屋子完全看心情，在住院期间她的很多衣服都是自己帮着叠的，一回家就把帽子手套乱扔，出门的时候找都找不到。
　　他的眼睛转了一圈，发现只有这个小沙发上的粉色毯子叠得整整齐齐，其他的长沙发上靠枕凌乱地摆放，毯子都拖到地上了，这过于鲜明的对比，古怪的感觉涌上心头，怎样也压不下去。
　　他笑着，装作无意地走向沙发，然后慢慢地放下身子，摆出要坐下去的样子。
　　然后，本来还在另一头盘腿后仰在靠背上的知贤迅速起身，抓住了他的手臂。
　　知贤朝自己微笑：“干嘛离我这么远？我想靠着你坐。”
　　闵玧其歪歪头，然后顺着她的手的力道，坐在了她的旁边。
　　知贤在他坐下后，并没有第一时间放开他，而是转着他腕上的手链，然后开口：“我想和你一起去公司。”
　　本来闵玧其还在思考着刚刚的古怪来自何处，这句话立马把他拉回了神，他反握住她的手，轻声开口：“怎么了？我很快就回来的，保证不熬夜。”
　　他工作的时候会一门心思地沉浸到音乐中，难免会照顾不到她，她无聊了怎么办？甚至可能因为做不出来好的东西而神情阴郁，进而影响到她的情绪。
　　他从来不把这些带出工作室，也不想让知贤看见。
　　夫知贤摇着他的手，嘴巴撇着，没有开口。
　　闵玧其继续说：“刚刚我多做了晚上吃的，把冰箱里的菜放进微波炉里热一下就可以吃了，热两分钟就行，不能太久了。”
　　“那你不按时吃晚饭怎么办？”夫知贤担心这个，住院期间就注意到了，她在他身边的话，玧其会主动注意到每天吃饭的时间点，然后摆上饭菜；可抽空去见住在美国的制作人的时候，就完全会忘记吃饭，这也是为什么明明做得一手好菜却得了胃溃疡的原因。
　　“那你打电话给我，监督我。”闵玧其低声安慰，“我保证，肯定会吃的，而且我十一点左右就回来了。”
　　“可你不是积压了很多进程吗？要是没有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以后肯定要没日没夜地工作啊。”夫知贤抱住他，鼓着脸颊在颈窝处蹭了蹭。“你为了照顾我，十一点就回来了，以后要怎么办？”
　　闵玧其愣住，以为是她不想一个人在家，没有想到是为了自己的工作进程才想跟着去公司，但他马上反应过来，把身子退开她的怀抱，认真地对她说：“那你更不能跟着去了，我带着你熬夜？夫知贤，你觉得我会答应你吗？”
　　自从交往之后，玧其少见地叫了她的全名，夫知贤也知道，玧其叫她全名是表示他真的很严肃了。
　　但夫知贤没有退却，反而迎上玧其沉着神色的眼睛，“我不在你身边睡不着啊，你平时在工作室里怎么睡得我就怎么睡啊，保证不给你添乱。”
　　闵玧其正要开口回绝，夫知贤立马上前轻吻了他的唇，然后马上退回来，趁着他没有反应过来迅速补充着理由，“你看，你在公司里也不知道我在家里怎么样，吃饭、睡觉你都管不到，我溜出去你也管不了我，把我放在身边是不是更放心些呢？”
　　她的语气悠长，循循诱导着。
　　闵玧其：“……”说得好像有点道理。
　　雪妍一直在旁边看戏，没有打扰夫知贤，此时听见她一番话，张着嘴巴，举起了大拇指。
　　结果？结果当然是闵玧其允许夫知贤跟去公司。
　　“给你十分钟，给我把裤子、衣服、手套、帽子、围巾全部戴全了再下来，不然免谈。”
　　夫知贤伸出食指和中指，在太阳穴的地方肆意一扬，笑容明媚：“得令！”
　　然后轻浮地挑起嘴角，舔了舔唇，像是回味刚刚的味道。
　　闵玧其面无表情：“八分钟。”
　　夫知贤的笑容凝固在嘴角：“你怎么这样？！”
　　“七分钟。”
　　知贤立马收回表情，往楼上跑，边跑边喊：“我错了，别减了！”
　　雪妍本来还朝着夫知贤比拇指，现在看形势已经转了方向，立马风向标似的将拇指朝着闵玧其比了比，一脸震惊。
　　“啧啧啧，不愧是我家欧巴，在哪里都是大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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