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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城
谢华妤宁愿是自己眼冒金星看错了,也不愿此刻见到温礼衡。
他是变数,是她此行最大的变数。
先前法清山狄戎一事,温礼衡伤重未愈,于情于理,谢晟都不可能派他前来。即便谢晟一时糊涂,朝臣也必会上谏阻拦,毕竟温磬是如今朝中少数能镇压外敌的将领,若其独子再出差池,动摇军心,于国不利,更何况驰援谢华妤,又不是非他不可。
所以他没有理由出现在这里。
除非,是他自己执意要来。
谢华妤不信他有这份好心,她宁可相信,温礼衡要么是趁乱来取她性命,要么,便是奉了谢晟之命,前来灭口。
脑袋依旧昏昏涨涨,意识不大清醒,她避开温礼衡意欲搀扶的手臂,狠狠掐住人中,逼迫自己清醒。
手中紧紧攥着的长刀反手扬起,锋芒乍起,倏然劈开敌军脖颈,鲜血如瀑喷涌,溅了她满身满脸。温热粘稠的触感模糊了视线,恍惚间,她看见林景正将另一人死死按在地上。
谢华妤粗重地喘息片刻,才勉强定下心神,抬眼时正对上温礼衡深邃的目光,她下意识蹙紧眉头。
“你们怎么会来?”
林景收刀入鞘,躬身行礼道:“陛下在祁将军府中搜出多封与炤南余孽往来的密信,其中提及贺城机关布置。陛下担忧殿下安危,特命微臣前来护驾。”
谢华妤唇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目光转向温礼衡,“那他呢?重伤未愈,陛下怎会派他前来?”
林景面露尴尬,忙将温礼衡往旁边推开半步,赔笑道:“砚白,你去那边看看,可还有遗漏的炤南余孽。”
“他们不是炤南人。”温礼衡的声音清冷,“是定安军。”
林景愕然:“定安军为何要刺杀殿下?”
“灭口。”
温礼衡容貌生得隽秀清冷,恍若精雕玉琢的玉雕,每一处都漂亮的令人咂舌,可眼下通身泛着杀气,眉宇间更是将西北蛮夷那股子野性展现的淋漓尽致。
山谷内再度传来鼓声,沉闷如雷。
“砰——砰——砰——”
林景一惊,差点原地弹射起步,“什么声音!”
谢华妤将计划简略道来,林景听罢连连称赞,只是那赞赏中,总透着几分对女子不该有的轻慢。
温礼衡眉头微蹙,瞥了林景一眼,未曾多言,只肃然问道:“若炸山仍不能逼他们现身呢?”
“有风。”谢华妤话音方落,一阵山风拂过她的鬓角,扬起几缕碎发,露出眼角那抹锐利的光,“我带了足够的毒粉。”
林景会意点头道:“我也备了火药,等鼓声停止,一起炸,这样更有威慑力。”
“林将军不怕他们狗急跳墙,伤了太子?”谢华妤刻有意试探。
谁知林景闻言凑近几分,又压低了声音道:“不瞒殿下,陛下怀疑太子根本不在逆贼手中。从祁斌夜半出城的行迹,以及那些未烧尽的信件来看,陛下推测太子是与炤南有所勾结,但并未亲身涉险。”
先前宋鄞私下同谢华妤说他怀疑祁斌夜半出城是去找谢丞旻,甚至提及了谢华妤当初伪造后传给祁斌的那封密信,但后面宋鄞没有说这份密信呈给了谁,如今看来宋鄞是快马加鞭直接送给了谢晟。
如此一来,以谢晟多疑的性格,眼下必定更加笃定谢丞旻不在炤南余孽手中,既然如此,她也不必再投鼠忌器。
“原来如此。”她故作愤懑,“枉我苦心营救,竟是一场骗局。”
可她心下却有盘算,谢丞旻这个定时炸弹,不能留在沈见月那里太久,否则哪怕查出沈采被冤枉的证据也会受千夫所指,无法彻底洗脱罪名。
恰好此时,立心带着一小队人马回来,其中有几个将士正摁着一位戎装男子而来,谢华妤不必猜便知此人正是梁言。
“殿下,按您的吩咐,果然在林中小径截住了欲要报信的梁将军。”
林景怒不可遏,抬脚便踹向梁言心口,“你这叛徒,竟还敢通风报信!”
立心将搜出的信件呈上,谢华妤扫过几眼,内容无非是探查她的行踪与朝中动向,以及迟迟联系不上谢丞旻的焦灼。
她随手将信递给林景,示意他停手,毕竟梁言是重要人证,在此事尚未结束之前,他不能有事。
“轰——”
火药轰鸣震彻山谷。
林景将信塞给温礼衡,率众抱起火药冲向谷口。
“你受伤了。”温礼衡忽然开口,目光落在她上臂外侧。
谢华妤垂眸,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汩汩淌血。
“没事。”她欲要上前却被温礼衡宽大身躯拦住。
“包扎。”他一字一顿,神色是无比坚定。
谢华妤望着温礼衡近乎固执的神色,一时有些烦躁。
“眼下大敌当前,孰轻孰重难道你分不清吗?又不会死,矫情什么?”
谁知温礼衡愈发固执,连声音都拔高几分,“包扎!”
话音落下,他突然红了眼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下意识别开眼,分明高谢华妤一个头,可此刻却仿佛生生矮谢华妤一个头,她微怔,错愕地望着他。
立心见二人僵持不下,连忙跑来打圆场,欲将谢华妤带走包扎,可身后却传来温礼衡的声音。
“我不是因系统指引而来,也不是为你而来。陛下虽玩笑般提过一句,但我若不愿,谁也勉强不得。是林景执意要来,是朝中无人可用,是我应该保护大颂。”他语气平静,“而你,恰好与我同路。”
这番话倒让谢华妤神色稍缓,她不再多言,背过身去任由立心为她包扎伤口。
山谷中爆炸声连绵不绝,谢华妤沉吟片刻,从行囊中取出一大捆药包递给温礼衡,“爆炸造成的浓烟也是一种毒气,若再加上这些毒气,这山谷里自然是待不了人。”
温礼衡会意,持药包走向上风口。
好巧不巧,入谷的地方便是风口,他将粉末点燃,任山风将毒烟卷入谷中,浓烟呛得将士们咳嗽不止,眼看有人摇摇欲坠,温礼衡忽觉一缕清冽的果香袭来,通身不适顷刻消散,周遭的将士似乎也没了不适。
温礼衡回头望去,只见谢华妤正将一支线香插入土中,青烟袅袅。
山谷内爆炸声渐渐停止,片刻后将士们灰头土脸地回来了,但无一例外并未受伤。
风势愈猛,谷中隐约现出憧憧人影,为首者被挟持着,俨然是“谢丞旻”的模样。
炤南余孽皆着黑衣红面,从山谷里浩浩荡荡走来,乍一看如地狱罗刹临世,可谢华妤最不怕的,就是鬼。
其中有一人走上前来,冷笑一声道:“小娘们好手段。”
若这话是个男子说的谢华妤会将其归类为某些无脑自大男人的自以为是,她不会觉得稀奇,可偏偏是位女子。
在这世道,女子本就不易,还要带着子民复国,更是难上加难,她心中升起一丝敬佩,却又满是无奈。
谢华妤望着她却什么也说不出,谢华妤没办法指责对方不该跟谢丞旻合作,因为自己站在上帝视角,也没办法替死去的大颂子民原谅她,甚至也无法二话不说将其斩杀。
杀人不对,可似乎双方都没得选,灭国之恨,若换作是她,会报复的更加残忍。
“放了太子殿下,小爷送你个全尸!”
“无耻余孽,当年就不该留你们性命!”
“……”
骂声震耳,谢华妤只觉头痛欲裂。
那女子却不再言语,谢华妤微微叹息,上前几步,平静地望着她,“你想如何?”
对方依旧沉默,比起她的斟酌,谢华妤更觉得是她也不知该如何,复国无望,手无筹码,又无利刃,已入死局,可仍不甘心,究竟能说出如何呢?
“谢丞旻与我合作,屠清音寺、焚建安城、血洗云芗与皓池。但我炤南军只入过清音寺,建安城内皆是定安军所为。谢丞旻借炤南之名残害手足、屠戮百姓,更将五年前旧案栽赃给沈采与谢炳。”
谢华妤一怔,竟是未曾想到她开口便是铁证。
言及此,对方将一筐证物掷在地上,“证据在此。”
立心快步跑过去将证物拿回来,双方大军恢复对峙,谢华妤思索再三,终是拔出长刀,直指对方,一字一顿道:“我与你,生死一战,不论谁输了,谁死在对方刀下,旁人不得插手。”
四下哗然,林景与立心欲要阻拦,可谢华妤却依旧凝视着对方,肃声问道:“可敢?”
“敢。”
女子长刀破空而出,疾步攻来。
“当——”
双刀相击,铮鸣刺耳,谢华妤刀法生疏,全凭穿书后学得的皮毛应对,渐渐落了下风。
对方攻势渐猛,一记扫堂腿袭来,谢华妤飞身跃起躲开,转而长刀劈向对方,谁知对方身姿矫健,旋身夺过的同时,长刀直直刺入谢华妤的腿部。
“呃——”
她闷哼一声,故作强忍痛楚,眼见对方腾空而起,朝着她劈来,她反手拍向地面,从对方身下划过,同时反手一刀也刺入对方腿部。
双方同时受伤,各自后撤两步,蓄势待发。
下一招谢华妤旋身转刀朝着炤南余孽头目劈去,对方也非寻常人,一跃而起飞身而上,一脚踹向谢华妤胸口,眼见谢华妤被踹飞出去欲要摔落在地,立心顾不得其他,一跃而起抱住谢华妤,因惯性不得不转了两个圈。
“殿下!”
谢华妤被踹的吐了一口血,脑袋晕晕乎乎,但居然还在想怪不得电视剧里接人要转圈,惯性带力不转圈都得摔。
众人见立心插手,林景第一个扛刀冲上前,余下将士竟是厮杀起来,顷刻间便是血海漫天。
四五个余孽朝着谢华妤这侧劈来,立心立即上前拦住,谢华妤借势夺过长刀,落地时身形不稳,竟直直刺向温礼衡,但他却只微微侧身,刀锋擦衣而过。
谢华妤咬牙以刀拄地,腰间却陡然一紧,跌入一个微凉的怀抱。
她抬掌劈去,却被轻易避开,抬眼正对上温礼衡阴沉的目光。
姿势倒是暧昧,可杀意却是四溢。
“我是非死不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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