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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你睡
胥沐从内心里觉得,他小哥欠他一个“中国好弟弟”的奖杯,就冲他放弃出国旅游计划在家待着陪他喜怒无常的小哥的英勇事迹。
收到来自署名华一清的花的时候,小哥前一秒还是笑脸,后一秒就把花给摔了,比那晚让他去买驴打滚还莫名其妙——好歹那晚听见了小嫂子说想吃驴打滚,撂下酒杯跑一遭也就跑了。
花都被摔了,第二天他小哥竟然跑过来问他花哪里去了,不仅自己去扒垃圾桶还拉着他一起,被回家的小叔笑到跨年!
这就算了,可为什么,华一清礼物再来的时候,他小哥照摔不误,摔完了拿出手机拍张照片,还TMD捡起礼盒来拍拍土拿回卧室藏着,也是糙淡,一度怀疑他小哥是个精分。
再来说大壮告状,大壮再三强调,大年初三被喊去上班没什么,重点是为什么要他把城郊的方案和预算交上去?说好了老板自己负责不让人插手的?
而对于胥沐来说,没法和他小哥的贴身助理统一战线同仇敌忾,拿出自己吊儿郎当不管事的小少爷德行,心说:你跟我抱怨个鬼,我又不知道怎么把小哥拉回来。
想到这里,脑袋开窍,问大壮:“庄元,我问你,小哥去基地了吗?”基地自然是HYQ基地。
大壮想了想,果断没有,说:“但是今天去了墓地。不然我可没空出来喝酒。”
不提墓地,胥沐差点忘了,他小哥年前跟他约好了去看望二哥的,被他小哥突如其来的精分一搅和,全忘了。
……
墓地
……
立春过后的A市,总让人生出一种随时可以脱下冬衣的错觉。早晨起来的时候,阳光黄橙橙,看起来暖融融的,到了中午就变了天,阴沉沉的要下雨,可偏偏雾气腾腾一下午,愣是一滴雨也没有,只有阴风阵阵。
胥洱捧着花,拎了一瓶茅台,在湿漉漉却看不见雨的浓雾里行走,路过一个又一个花岗岩墓碑,在尽头的墓碑前停下。
墓碑前放了一大束香水百合,很女性的花,出奇的跟他想到一块去了——二哥胥温,内心里和他的名字一样柔软,这种看起来柔和而散发幽香的花,很配他。就像所有被百合祝福的柔软的人一样,二哥胥温具有青春天真的性格,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具备自制力和抵抗外界诱惑的能力,保持着难得的不被世俗污染的纯真。
靠近,闻到一股淡淡酒香,不是酱香的茅台而是普通的叫不出名字的清酒,和香水百合的幽香混合在一起,在浓雾里迷人而沉醉。
胥洱笑笑,心说:华一清来真的。
正月十四,不年不节,胥洱来看二哥胥温的动力是……华一清的神经质。
胥洱心想:贱人。
却不知道说的是自己,还是骂华一清。
放下花,拧开瓶盖,胥洱屈膝,倒酒倒了一半笑出声音来,轻声说:“二哥,是华一清来过了吗?怎么样?还看的顺眼吗?当年想让你看看,你倒好,先把自己折腾没了,没见着,怪谁呢?……当年究竟发生什么了?凭你的身体素质,就算是河再宽一点,你也不应该被困住,对不对?可是,掉河里的三个人只活了华一泉一个,还昏迷……华一泉醒了,应该是年前才醒来的……好,二哥,不说这些,你肯定在说陈年旧事不值一提……你不想听我就不说,跟你说爸爸妈妈,妈妈今年断药,效果不错,跟爸爸去三亚旅游了……”
胥洱又说了大哥胥海近况,吐槽一遍小叔胥端芳有异性没人性,讲讲小弟胥沐刚开起来的酒吧,着重讲了科大关于国防军事科技方面的建设,然后就军事发展现状,展望一下计算机技术在未来国防方面的重要性,装得像是一个真正的计算机人。
胥洱靠在墓碑上,酒瓶子磕一下墓碑,撇开环境不谈,像极了酒桌上好兄弟对瓶吹。良久沉默,他说:“二哥,你说,我应该去看看华一泉吗?”应该寻找那晚的真相吗?
他不能接受华一清一冷八年,把他遗忘在雨地里三千多个日夜之后,还厚颜无耻地贴上来。
花,手表,领带,胸针,键盘。年前年后这几天,华一清巧立名目,礼物几乎一天一件,每天不重样,活像是钱多没地方去,放兜里怕烧着自己。
他……无法拒绝!
胥洱清晰地记得每一时段的感受——收到花时的愤怒,摔花之后的心惊,找花时候的焦灼——像在烈火里灼烧,又像是宿醉将醒的头痛欲裂,怎么可以那样难熬。
……
倒了酒瓶子里最后一点酒,胥洱直起身,握手道别一样拍拍墓碑,拎着空瓶子无声往回走。
没有风,浓雾依旧,道路两旁松树苍绿,不时滴下水来,在树下走像是穿过小说里的剑阵,时刻保持最高警惕,生怕一个不小心被掉落的雾水砸中。
停车场外,胥洱若有所觉地转头,看见雾气里一身黑衣的女人,灯光朦胧,两人间仿佛隔了几个光年,不同维度里散落着记忆的炫光。
雨不是很大,你走在雨地里,悠悠地,晃。天不是很阴,我撑起手中伞,远远地,举。雨天,你我,悠远,分不清灯光恍惚,只记得晃荡,只记得举起。
华一清展开笑颜,说:“好久不见。”
胥洱点点头,商业性地回礼,车门把手上的手握紧又松开,松开再握紧,一声“嗯”轻而又轻,化在浓雾里,最终拉开车门,坐上驾驶座。
能在他的空间里呼吸而不被他察觉的人,小叔胥端芳是一个,妈妈爸爸是两个,小弟胥沐不打他主意的时候算半个,最后一个,性别女,姓华,名一清。
胥洱放在方向盘上的手青筋暴起,牙齿紧紧磨在一起,深呼吸三次,将车钥匙插进钥匙孔,打火。
“咚咚”
“耳……胥总,方便载我一程吗?我喝了点酒。”车窗外的女人说:“这里有点偏,打车得走十公里……天黑了。”
胥洱:“……”这女人怕走夜路,母猪都能上树。
“林静出差,马杦……她忙婚礼忙得焦头烂额,不好打扰……”
不好打扰?半夜突发奇想非要折腾他去给买奶茶的人究竟是谁!?
胥洱眼睛不眨,手动换挡,打了转向灯,说:“上车。”声音醇厚得像墓碑前的酒,看见华一清拉开前门,皱了皱眉,说:“坐后面去。”
在胥洱看不见的地方,华一清僵了一下,没说话,轻轻关上前门,听话地座到后面,从后视镜里看前面开车的男人。
胥洱说:“今年三岁吗。系安全带都要别人提醒。不想回去就下车。”盯着后面的华一清红红绿绿的脸看,直到她笨拙地记好安全带才启动。
华一清嘀咕:“好好说话会死吗?”
胥洱:“闭嘴。”不说话不会死,但是等于作死,天知道他让她上车需要顶着多大的心理压力。
华一清识趣,闭嘴,空气安静下来,黑暗里某种蠢蠢欲动四散开来,压抑又美好。某个红灯前,恰好停在一个路灯下,胥洱透过后视镜无意间扫到华一清通红的鼻尖,拧着眉毛打开空调。胥总心说:机灵劲被华尔街的铜臭吸走了吗?冷不知道说一声吗?
胥总把“闭嘴”两个字吃进去,自己肯定是不知道的。
从墓地到市区,驱车一小时,但是进城的时候赶上晚高峰,停的时间比走的时间多,到达市区已经是晚上八点。
胥总不承认是因为华某人睡着而故意开得缓慢,也不会承认故意不接胥沐电话,只是一个路口急刹车把华一清甩醒的时候,下意识要发作始作俑者,然而,看着互相搀扶颤巍巍过马路的金婚夫妻,说不出责难的话来,只是抿嘴。
被安全带绑回座椅上的华一清懵懵懂懂,半睡半醒,眉间一颦一蹙看起来软而润。胥洱收回视线,若无其事地解释:“有人。”
华一清眼睛亮了亮,却又沉下去,“哦”了一声,继续闭眼睡觉。
胥洱手背上青筋暴起,一对老人过去之后猛地加速拐弯,看着后视镜里华一清脑袋撞车窗上,“咚”一声砸醒,揉头的委屈模样很好的娱乐了郁闷一路的胥总。
胥洱笑,有点讥讽:“活该。”内心深处是这样的:让你睡,让你敢不理我,让你无视我纡尊降贵搭理你,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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