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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君?好人?
又看了会星星,正陶醉着,就被人从背后抱紧,一只坚毅有力的臂膀揽住我的腰把我整个儿圈起来,耳畔吹来一丝丝凉气:“亲爱的,你躲得未免太远了些,让我这番好找。”
我缩着脖子,争辩道:“我这不是……怕打扰你们么。”
他叹息着,把我转回来,搂着我的腰来到甲板中央:“来跳舞吧。”
“我脚疼了。”
“真不解风情,那就不要认真跳了。”他笑道,脸庞俯下来埋进我颈窝,深深吸了口气,双手搂着我的腰轻轻晃动,像起伏的海浪。
我跟着他移动脚步,说是跳舞,这更像个长长的拥抱,在摇篮中,或秋千上,轻微的摇晃带着微醺的迷醉。
我闭上眼,他亲吻了我的颈项,在我耳边低声哼着某支异国小调,像一朵旋转的红玫瑰。
黑暗填充了我的世界,我却看得比以往更加清晰。星月倒映在海洋中,海洋舞动在星月里,在这艘孤独脆弱的白色巨轮中,漆黑如浓墨瓢泼的夜色下,冬日寒风滚滚而来,我的裙摆牵连着他的衣袂,我的青丝交织着他的银发,我们十指相扣,肢体贴成一线,水乳交融,浑然一体。我们踏着海浪舞蹈,乘着海风飞翔,裹着星辉旋转。
无酒自醉。
其实……这艘船,有我们两人足够了。我从来不贪心,不需要多余的应酬,可我不能说,因为他需要。
我不会告诉他,在我心里,这份礼物,或许已经没有开始那样纯粹。因为,我真的很开心。从没坐过船,从没航行的经历,我很感激他为我灰白无色的人生添上一笔艳丽。
所以,我的寂寞,我的被排斥感,我自己可以处理,不需要被关注。
舞曲结束时,我微微睁开眼,璀璨繁星伴着海风映入我眼中,他低头,促成这个吻。
一个理所当然的、海天之际的星月之吻。
星月的光辉似乎将我穿透,我变成了透明的,又仿佛融于光华中。
当热潮退去,他贴着我的唇,喃喃着模糊不清的句子:“你真美……却好似与这海与月融为一体了……那可不行,我得抓牢你,免得你待会飞走。”
我闷声笑,他搂紧我,带着薄茧的手指轻蹭我的肩头,流连着那一处柔嫩的肌肤,并把它们从冰白染成粉红。我怕痒地想躲开,他转而摩挲我的脸颊,最后来到我的唇畔。
他眼中跳动着微弱的火苗……但那只是一层轻薄的纸,只要一点点激发就能将它转为燎原大火。
我睫毛微微颤抖,避开眼光时,他深吸一口气牢牢抱我入怀,过了好久,等那火苗全都熄灭了,才对我讲话:“你不喜欢宴会是不是?”
我点头。
“你也不喜欢我送你的礼服和珠宝?”
“它们太沉了,跑起来不方便……”我低低道,“偶尔穿一次感觉真的很棒,但是……不舒服。你自己不觉得很麻烦么?每天早晨光穿衣服的时间就够爬一座小山了。”
他低声道:“明嘉,我和你不一样。”
说的也是……我毕竟是野生的。
“我不会打扰你的,我们就像两个圆,只重合了一半,在没有重合的部分相互尊重、不要干涉,在重合的部分相互依偎、彼此爱护,这样不好吗?”我抬头看他,“我小时候养过一只鹦鹉,我特别特别喜欢它,因为它很乖,站在我肩膀上也不会飞走,总是转动着圆溜溜的小眼睛看着我。可是有一天,它的脚受伤了,我把它从笼子里拿出来想给它包扎,结果……”我低下头,“结果,我用力太大,把它扼死了。”
他沉默着,一句话也没说。
“我明明没使劲的,可是……你看,事情就是这样,也许对我来说已经是最克制、最温柔的了,可对那么脆弱的小生命来说,仍是致命的暴力。”我甩甩脑袋,“所以啊温诺,我想我们应该学会给对方呼吸,虽然人往往是越宝贵的东西攥得越紧,可攥得越紧,那东西就越容易碎裂或死掉。有时候反而是,你松开它,它玩累了就会自己回来。”
沉寂良久。
“那后来呢?你有再养过鹦鹉吗?”
我点点头:“养过,可再也不是那只了,没有一只像它一样乖巧灵动。后来它们也死了,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没养过鸟。我觉得,也许是我不适合养那么幼小的生物吧,我照顾不好它们。”
它是万中无一的,而死亡让它独一无二。
温诺望着我半晌,蓦而低笑一声,自语道:“你说得对,明嘉,缺少爱的人很难养活一只小鸟呢,幸好我养的这只还会说话,会告诉我她的感受。”
我瞪他一眼,他笑着把我收得更紧些,亲了亲我的鼻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明嘉,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会那么生气呢。”
“你说呢!”他居然还敢提!我推着他的胸膛就想挣开他,他无奈地笑着黏上来:“亲爱的,你不告诉我,我怎么改正啊?”
我停了动作,愤愤地瞪他一眼,低吼道:“你怎么可以一直提那种事!那是……那是很隐私的事情,你那样让我很难堪!我连妈妈和最好的朋友都没有提过!你——你怎么可以……”说着又要气哭了,他忙按住我脑袋把我按进怀里:“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别再哭了。”
我一拳就砸他胸膛上,他痛得哎哟一声,搂着我的肩拍了拍:“明嘉的道德伦理意识太强了,这或许是东方人的特性吧……”
“谁说的,”我低声抱怨,“现在厚颜无耻的东方人也很多,口无遮拦的男人和不知廉耻的女人,粗俗污秽的词张口就来,一点也不含蓄,中国人的传统美全被他们丢光了。”
“好好好……”
“你别用这种哄小孩的语气敷衍我!”
“呃——对不起,我向你道歉。”他挺无辜地道,“血界女性们不会出现这种状况,西方女性又都不是很在乎这个,所以我不大清楚该怎么应对。”
我只觉得天降巨雷,把我劈得有点傻:“你刚才说……血界没有这种状况?”
他点头。
“那你们怎么生孩子啊?”我推开他,退后一步,盯着他上上下下打量,“请问你是……怎么出来的?你爸爸捏了一个泥人,然后吹了口气?”
他一个爆栗弹我脑门上,笑骂道:“你胡思乱想什么呢!”
我捂着脑门瞪他。
他又把我拉过去,替我揉着额头,慢悠悠道:“明嘉也知道,吸血鬼都是死亡之身,虽然五脏六腑俱全,却全都是死亡的状态。只有将灵力运输到全身,激活它们,才能使它们工作,血族也会大大降低朝奉的能力,转而变成活人之身。这就是说,如果一对血族夫妻想要一个孩子,他们会在行房之前激活肉身,制造出生殖细胞,当晚就能怀孕。所以血族的受孕率是百分之百。”
我听得目瞪口呆——好高科技的样子!
“不过,孕育子嗣,对血族来说是很危险的事。”他皱眉,眼中拢上一层阴云,“胎儿需要生长必需的营养,母亲为了养育它,必需一直保持活体之身,稍有懈怠胎儿就有性命危险。这也就意味着,母亲不得不全天全夜无休无止地保持□□活性,直到胎儿出生,这其中需要的灵力总量,可想而知。别说一般平民,就连血界第一的高手也远远不够。”
“那,加上父亲的,加上全家人的呢?”
他缓缓摇头,目光沉重。
“若是贵族还好,他们有更多的人力资源,也能请到专门机构来帮助。
“卡维斯空间有这样一种代育机构,专门为不方便养育胎儿的父母服务,他们把已长成的胎儿从母亲腹中取出,放入培养液中养育、照料,等胎儿成熟了,灵魂也已完善,父母就会把他带回去。事实上,最先进的培养机构所研发的培养液,能使胎儿比在母亲腹中生养更健康、有活力。如今绝大多数父母都会采用这种方式,减少孩子对父母的依赖性,使他们更加健康和独立。
“但对血界的平民和奴隶来说,那是一笔他们付不起的价格。即使对其他元界人来说只是稍贵的开销,可惜,血界财富两极分化,贵族们吸取着平民百姓的血与肉,前者享受着世上最顶尖的奢侈,后者生活在食物链最底层,饥肠辘辘,毫无办法。
“因此,讽刺的是,血界婴儿的存活率非常之低,占十二元界最末位。一对夫妻,活了一万年,可能只有一两个孩子。若这对夫妻是奴隶,他们怕是永生都不会有孩子了。”
“不过,”他搂紧我的肩,让我从同情中脱离出来,“大多数贵族,为了保证服侍他们的平民和奴隶数量不减,他们会主动拿出钱来帮助他们,为他们提供代育设备和食物,等孩子们长大了,就要为偿还这笔钱和他们父母一样永无休止地劳作下去。哦,顺便说一下,血族的孩子们成长得很快,短短六年就会长大成人,然后身体死去,朝奉恢复,变成彻头彻尾的血族。”
他垂眸望着我,笑道:“怎么听都像一个无限循环的圆形悲剧,是吧?”
“可是对贵族来说,只要他们的权力和财富不变,别人的悲剧怎么都无所谓不是吗?”我反问。
他微笑着点点头:“是的,明嘉,没人能改变这一切,这就是血界啊。”
我现在才能体味出他话语里的淡淡悲哀和讽刺。
“如果你成为血界王,你会改变这一切吗?”
他怔住,蓦而侧脸看我:“你,不认为我是一个暴君?”
“君主应当保留那些不会使自己亡国的恶行,也不必要对这些恶行的责备良心不安。只要你心中也有所祈愿,哪怕用血淋淋的方式把固有的社会结构撕烂然后重组,这种方式我认为并无不可。”我低着头,轻声说得无比坚定,“其他人怎么样我不清楚,至少我会相信你。就算贵族们怨恨你,平民们咒骂你,我都会相信着你。而许多年之后,后代的人们最终会明白你为他们开辟了一条怎样光明的道路,他们会感恩你,敬你为真正的英雄,就像当年的阿古诺尔。”
“……其他人怎么样无所谓,只要你信我,就足够了。”他喃喃着,手臂一伸把我抱起,“只有你,能给我力量和勇气。”
我看着他闪动着光芒的银眸,歪歪头笑了:“你撒谎了。”
“什么?”
“你不是想报复血界,你想挽救血界。”我装模作样地点点头,“嗯,你是个好人。”
他张了张口,却被我笑嘻嘻地看着一句狡辩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无奈地笑几声,故作严肃地瞪着我:“亲爱的,这句话,有朝一日你一定会后悔的。”
“那你可要努力啊。”我笑他。
他第一次有些吃瘪的样子,低笑着把我贴紧,胸膛微微震动,唇角和眼尾都有星星点点的动容,如同涂染了皎月的光辉,那般的纯净,那般的软弱。
他会是个为血界带来真正光明的改革者。
是的,无论如何,至少这一夜的这一刻他是如此真实,透明如若世上最干净的水晶石。不论以后发生了什么,不论火焰如何燃烧成熊熊血海,毒辣怎样张狂成簇簇荆棘,不论我有多痛苦、有多无助、有多渴望着一死只求解脱,但唯有这一点,我始终相信,坚定不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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