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歌晚

　　日子不紧不慢地晃着，从初秋的稀疏落叶变成了满地的金黄。
　　筠缠歌坐在偏院里的石桌上细描着纸鸢，在那只灵动的蝴蝶添上了最后两笔。
　　“公主，回屋罢，现在的风都有些凉了。”
　　云岚拿着一件披肩走来替刚搁下笔的人儿细细系上，然后瞧见那人儿对着自己笑意盈盈地摇了摇头。
　　缠歌拿起桌上的纸鸢，然后指了指自己身后那颗落叶纷飞的大树站起了身。
　　“公主，这可使不得。”
　　云岚一惊紧跟其后想着要阻拦，这时听见从树上传来了一声银铃般的轻笑。
　　“云岚你可真傻，你家公主何时做过让你们无故惊吓的事来。”
　　树上出现一个鹅黄色的身影，看见那人后云岚也“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对着一旁的缠歌道：
　　“绿鸢姑娘居然换了一身黄衣裳！”
　　“这难不成我叫绿鸢便整日要穿着绿色还绣着小鸟儿的衣裳？”
　　缠歌听罢也掩唇一笑，然后踮起脚将手中的纸鸢递了上去。
　　“这样就好看多了。”
　　绿鸢将彩蝶纸鸢挂上最高的那根枝头后拍了拍手准备下来，这时院外传来了王公公的声音，绿鸢又赶紧将飘在半空的纸鸢拉了下来挡在自己身前并隐在了树枝间。
　　“姑娘好雅致，这偏院也难有像您这样的客人来。”
　　王公公对着一身素白的谢婉垂头道，然后对着从另一个地方走来抱着药材的阿宁道：
　　“阿宁，快去进屋给姑娘倒杯茶水。”
　　等几人进来时，缠歌和云岚已经坐进了屋内。
　　“公主是说不了话，还是不想说话？”
　　谢婉坐在缠歌对面笑问道，这时阿宁已经将茶泡好端了进来，替谢婉斟上一杯后低声道：
　　“姑娘应该知道，公主她嗓子受过伤。”
　　“我可不知道，知道的应该是苏兰姐姐。”
　　听到口中的“苏兰”二字，缠歌募地抬起了一双眸子。
　　看到缠歌看向了自己，谢婉继续笑道：
　　“公主未来楚国前，嗓子受伤和怀有身孕这些苏兰姐姐便已知晓。就连公主如今落到偏院这处也只是因为苏兰姐姐在殿下面前说了句‘大礼未成不合规矩’……”
　　谢婉垂眸晃了晃杯中冒着热气的茶水，而后抬眸继续道：
　　“你以为苏兰姐姐为何如今对你不管不问？因为她知道你的存在丝毫撼动不了她的地位，在这轩王府，她才是最有可能坐上正妃之位的人。”
　　“姑娘这番话是想我家主子对付那位苏姑娘。”
　　王公公低头一笑，将吹凉的茶放在缠歌手边，然后颇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不过姑娘打错了算盘，你们家殿下从大婚中止那日后便再也未来过，而且当日他说的择吉日再婚，如今看来也无望了。”
　　“不错，确是无望了，而且过不了多久殿下便会送你们走。”
　　谢婉看着缠歌放在桌上的手颤了一颤，终于起身走到了门口。
　　“公主若还是这样闲情逸致便毫无机会可言。”
　　她不管这位五公主是不是君国别有用心放在殿下身边的，但苏兰不能再留了。
　　虽然她不明白殿下为何对这位五公主如此冷淡，甚至大婚那日她都看不出他的喜悦，可那时在君国，殿下是真心实意想带五公主走的，她也第一次看到殿下对一个女子露出那样的神情。
　　难道，真的因为五公主曾婚嫁过？
　　在谢婉走后，绿鸢快速从树上跳下，而这时那只纸鸢也再次回到了半空中。
　　“殿下你看，浅茗院那方的上空好像飘着一只纸鸢！”
　　杜秋这满身横肉的大汉朝空中兴奋一指，让楚千航有些无奈地苦笑一番，而后抬头看着空中那隐约的一小点。
　　“殿下，秋日的纸鸢真罕见！”
　　楚千航点头，垂眸间清亮的眼湖却漾起了一层细小的波澜，然后转身对着身后人道：
　　“去练兵场。”
　　那女子，居然已经模仿得这样细致了么。
　　“公主，万万不能听从那女子所言。”
　　云岚皱眉道。这些日子以来他们中的哪一个不明白苏姑娘在这王府中的地位，这里的下人，几乎人人都把她当作了王府的女主人。而公主呢，即使前阵子受伤殿下也未探视过一眼。
　　但唯一让云岚安心的是并没有人刻意为难他们。
　　若殿下对公主只是情尽于此，如何能撼动得了苏姑娘的地位。
　　“五公主，这段时间既然没有君国的人与你接触，我们便安然一段时日。”
　　绿鸢说道，看见缠歌点头后才安心离开。
　　缠歌低头看着桌上的茶水，其实，她很明白自己的处境。即使不背负君国前太子妃和君国细作之名，南儿也很难原谅三番两次欺骗他的自己。
　　不过，她也不愿那位唤作苏兰的女子留在南儿身边。
　　那女子太清冷，若她不想对南儿好，就不该承受南儿对她的好。
　　“公主……”
　　抬头看见三人望着自己忧虑的神情后，缠歌浅浅一笑，起身走到书案前拾笔写下了“游街”二字。
　　“游街？好啊！”
　　王公公开心地跟云岚一起去准备出行的物品，没过多久四人便从偏院出发。
　　九月的天，不暖也不太冷。烨城的街道很宽阔也很繁华，第一次踏入楚国时，阿宁和云岚甚至都以为这里是君国。
　　繁华如君国，却又有些不太一样。
　　“好美。”
　　云岚和缠歌停在一家店铺前看着竹制的长桌上摆放着一大块半透明的糕点，只见那糕点晶莹剔透，还参杂着或紫或蓝或粉的颜色，就像天边的彩霞一样好看。
　　是霞糕。
　　缠歌开心地向前走近一步，这时忽然有一个小人儿从长桌里钻了出来，仰着小脑袋对着她甜甜地笑着。
　　“姑娘冒昧了，这是小女，还说不了话。”
　　说不了话么。
　　缠歌缓缓蹲下身子，她戴在发上长长的纱帽将小人儿整个罩在了里头。
　　“我也还说不了话。”
　　缠歌用手先指了指自己的嘴唇，然后再摆摆手示意道，兴许是看明白了，小人儿点点头，一双眼睛弯得像月牙儿一样。
　　“老板，来三两。”
　　王公公从怀中拿出钱袋很熟悉地将一颗碎银子放在了另一张木桌上的钱盒中。掌柜笑着点头拿着木铲利落地将糕块一小块一小块切下装进了纸袋里。
　　“大人，这次您也是捎给故人？”
　　王公公一愣，随后笑道：
　　“不，故人回来了。”
　　“那真是喜事。”
　　听到这里王公公脸色一变，急忙转身对着刚站起来的缠歌道：
　　“公主，奴才想起有些事要去处理一下，阿宁，照顾好公主和云岚。”
　　“是。”
　　阿宁应声，看着王公公快速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姑娘，霞糕。”
　　掌柜走出来将手中的纸袋递给云岚，然后弯身牵住了还仰着小脑袋一眨不眨望着缠歌的女娃儿，口中抱歉道：
　　“真是失礼了。”
　　缠歌轻轻摇头，就在白纱晃动间刚抬起头的掌柜瞧见了白纱下的真容，惊诧中也带着一丝了然。
　　看来，这位便是萧国五公主罢。
　　而这时这条大街的一条拐口处有一个颀长的身影伫立了良久，又过了好一会儿才转身离去。
　　“殿下，开始小兰儿铺子前的是五公主？”
　　一身黑衣的杜秋颇有犹疑的问道。楚千航点头浅笑道：
　　“怎么，不像？”
　　“啊？”
　　杜秋摸了摸脑勺摇了摇头，有些恍惚道：
　　“哪有什么像不像。不过小人倒觉得，五公主跟刚来时有些不一样了，虽然还是不开口，可殿下你不知道，有一次经过偏院时我看到五公主对着王公公他们笑了，可好看了，跟在萧国时看到的一样，可好看了！”
　　杜秋说起这时兴奋地只差蹦上一蹦了，哪知被殿下他回头冷冷瞅了一眼，而后悠悠对他道：
　　“你去找婉儿开副明目的药罢。”
　　“哦。”
　　虽说听不明白，不过杜秋还是连连点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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