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故乡的歌谣

　　Chapter 43

　　阿斯特在第二天醒来了，那时候圣芒戈的治疗师已经把她转移到了一间更小一些的病房，便于检查和诊疗。这个位于二楼生物伤害科的病房对于莱姆斯来说并不陌生，阿斯特的床位恰好就是圣诞节的时候亚瑟待过的那张床。

　　直到昨天凌晨还待在那个封闭病房中的成员大部分都离开了。孩子们被送回了霍格沃茨，由庞弗雷夫人照看；唐克斯原本就称得上活蹦乱跳，过了观察期之后立刻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穆迪的身体早已习惯了创伤，即便他年事已高，恢复力却依然顽强，所以一天之后也达到了出院标准。

　　穆迪临走前过来探望了阿斯特，可惜没能等到她醒来。老傲罗脸上的神情很严肃刻板，但莱姆斯注意到了他举手投足中表现出来的对阿斯特的关心。临走时，穆迪粗声粗气地说会帮克梅尔值班，让她安心在这里照顾阿斯特，然后才迈着大步消失在了病房外。

　　利亚姆也在早些时候离开了圣芒戈，霍格沃茨那边需要他，而且他也能帮着庞弗雷夫人照顾赫敏和罗恩他们。这么一来，现在只剩下莱姆斯和克梅尔还留在圣芒戈陪护着阿斯特，维持着平静而冷淡的缄默对坐在阿斯特的病床两侧。

　　克梅尔如果不是在照料沉睡中的阿斯特，就是在阅读手里的那本用盖尔语撰写的厚重读本，一点都没有想跟他说话的意思。莱姆斯则只能在阿斯特的病床旁边干坐着，靠着一遍又一遍阅读这两天的报纸打发时间。

　　他也曾经试图与克梅尔进行对话，比如问她格雷伯克的咬伤会不会对阿斯特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但克梅尔只是很冷淡地回答了一句“阿斯特本身就是狼人，被没有变形的狼人咬伤不会对她有别的影响”，而当他询问阿斯特为什么能变形成狼的时候，对方更是回以一句“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就又把头埋回了书里。也许她是在顾忌病房里的其他几个病人吧，但她的态度还是伤到了他，就好像经历完他们昨天凌晨的对峙之后，克梅尔甚至不屑于再在他面前佯装温和。

　　莱姆斯觉得自己现在已经是心如死灰。昨天克梅尔离开后，他在楼梯间里待了很久，直到小天狼星过来找他，把他带回了格里莫广场12号休息。莱姆斯没和自己的好友说太多，只告诉了他阿斯特是他女儿的这件事，详细的情况回头再跟他说。小天狼星在听完他的话之后几次三番欲言又止，最后仅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用慵懒的口吻说了句“伙计，会好起来的”，不过莱姆斯并没有因为小天狼星的安慰恢复精神，他累得提不起劲，倒头睡到了今天早上6点才醒来。等他早上过来的时候，阿斯特已经换了病房，而克梅尔坐在病床前专注地凝视着自己的女儿，一点都不像有休息过的样子。

　　到了上午11点左右的时候，病床突然发出了细微的吱呀声响。两人一起从自己的读物中抬起了头，齐齐看去，发现年幼的白狼已经从床上微微撑起了身体，然后猛地甩了甩自己的脑袋和躯体，就像是犬科动物想要习惯性地抖动身体甩掉水珠或者毛皮里藏着的异物那样。不过阿斯特受了伤，所以她的动作因为疼痛骤然停止了。

　　“唔，好痛。”阿斯特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呻吟，话语的尾音里带上了几分哭腔。

　　克梅尔伸手抚上她的脊背，一边抚摸她的毛发安慰她，一边轻声说道：“阿斯特，你昏迷两天了，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她晦暗的眼眸似乎终于变得明亮了几分，看向阿斯特的眼中带着关切和心疼。

　　“妈妈，这里是哪儿啊？圣芒戈吗？”阿斯特转了转脖子扭头观察四周，在看到坐在自己背后的莱姆斯之后发出一声惊叫，“咦，卢平教授，你怎么在这儿？”就算分辨不出动物的表情，莱姆斯仍能想象到阿斯特那张写满惊讶的小小的脸庞。

　　“我在这儿陪着你们，你妈妈一个人照顾你会有些忙不过来。”他压抑着内心的情绪，以伪装出来的平静口吻回答道。对面的克梅尔瞥了他一眼，但没有矢口否认。

　　阿斯特挪了挪位置，背对着床头蹲坐在病床上，垂下脑袋看了看自己如今打着绷带的从胸口一直延伸到侧腹的伤口，有气无力地说出了一句出乎莱姆斯预料的话：“我还以为我能打赢那个狼人呢。”她的发言又一次刷新了莱姆斯对小女孩的认知，该说她真不愧是个格兰芬多吗，看到自己的伤势，第一反应居然是这个。

　　“你只有13岁，为什么觉得自己能够在武力上战胜一个成年狼人？”克梅尔挑起了眉，用严肃中带着苛责的目光注视着阿斯特，后者的耳朵立刻耷拉下来，表现出胆怯和顺从。阿斯特躲避着母亲锐利的目光，小声地嘟囔道：“可我马上就满14岁了呀。”

　　阿斯特避重就轻的回答显然不能让克梅尔满意，她立刻板起面孔，唇边溢出一抹冷笑：“那么我得恭喜你，因为你的莽撞，你要在圣芒戈度过你的14岁生日了。顺带一提，没有生日派对。”

　　阿斯特发出一声短促凄婉的哀叫，把头埋得更低了，那副可怜的样子让莱姆斯都觉得有点于心不忍了。不过在他能说点什么之前，克梅尔已经从自己的座位上起身，挪到病床上，然后伸手把白狼毛茸茸的脑袋揽进了怀里。

　　“阿斯特，我不想失去你。”她阖眼用忧伤而低沉的语气说道，“你对于危险和死亡太过缺乏畏惧，你的行动会伤害到那些关爱你的人。哈利来看你的时候很难过，你不想让他难过不是吗？”虽然是在责备阿斯特，但她的语气更像是希望能委婉地说服她接受自己的观点。

　　阿斯特的耳朵变得更低了，几乎完全贴服在了脑袋上。

　　“对不起，妈妈。我下次不会这样了，看起来战斗还是用魔杖更靠谱一些。”她用细得像是蚊子嗡嗡般的声音说道。莱姆斯有点绝望地把脸埋进了自己的手里，这个女孩完全搞错了谈话的重点，他不用看也知道克梅尔僵住了起码好几秒。

　　令人尴尬的沉默最后还是由克梅尔打破了，她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像是脱了力一样松开了阿斯特的脖子，用手摸了摸白狼头顶软柔软细碎的绒毛，露出一个有些无奈的笑容：“你明明知道我想说的不是这个。”她用弯曲的指节敲了阿斯特的脑门一下，一声脆响过后，小姑娘才哼哼唧唧地道了歉：“妈妈我错了，下次我不会这么鲁莽地冲上去对抗成年敌人了，战斗中要优先保护自己再寻找能与敌人周旋的方法。”

　　克梅尔耸了耸肩，轻声说道：“好吧，也许我们还是可以买一个蜂蜜公爵的蛋糕，最小的那种。”

　　阿斯特的耳朵立刻弹了起来。白狼开始伸着脖子狂舔克梅尔的脸，后者不得不出手拦住她过于热情的动作，有些狼狈地后退了一点儿，然后以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样瞅着阿斯特那正在疯狂拍打床单的尾巴尖，开口道：“行了行了，阿斯特，你能变回人形了吗？利亚姆说你变回去的话比较方便治疗，可以快一点出院，下周你还有期末考试呢。”

　　阿斯特像是中了石化咒一样僵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用有点虚弱的声音说道：“妈妈，你觉得我真的需要参加期末考试吗？”

　　克梅尔的眉毛危险地扬了起来。

　　阿斯特再次发出一声哀叫，俯下身子趴在床上闭上眼睛开始装死。

　　“只有这个，没得商量。”克梅尔的口吻很是严肃，可她的眼睛里氤氲着满满的宠溺。她伸出手开始挠阿斯特的耳朵和脖子，没一会儿就把小姑娘逗得咯咯笑了起来，迅速恢复了原有的活力。

　　午餐前治疗师过来查房了，海丝佳也在离开圣芒戈之前过来探望了他们一下，过一会儿她还要接小天狼星的班去监视卡罗兄妹的动向。莱姆斯离开了一小会儿，等他带着圣芒戈食堂提供的午餐回来时，阿斯特已经变回了人形，穿上了稍显宽松的病号服，领口处露出了崭新的绷带。

　　他们一起吃了午餐。阿斯特吃的是容易消化的流食，她的手臂只有淤青和擦伤，所以自己就能完成进食。莱姆斯给克梅尔和自己买了三明治，把包装好的三明治递给克梅尔的时候，他们的手指触碰到了一起，莱姆斯感觉她指尖传来的热度有点高，被吓了一跳。他抬起头细细观察克梅尔的脸庞，发现即便是在阿斯特醒来之后，她依然显得苍白而憔悴。

　　莱姆斯开始认真地怀疑她昨晚在阿斯特的床前坐了一整夜，根本没能正常地休息，如今才会变得如此虚弱。他考虑着要不要开口劝她回去睡一觉，但又觉得对方估计根本不会搭理他，再说了，他该以什么立场说出这话呢？

　　犹豫之间，他们吃完了午餐。克梅尔端起了装着空碗和勺子的餐盘，打算去还给圣芒戈的食堂时，像是漫不经心地随口一提那样，对阿斯特开口说道：“对了阿斯特，我想有件事你应该知道，莱姆斯是你的亲生父亲。”

　　今天份的《预言家日报》差一点就从莱姆斯手里滑了出去，还好他机敏地攥紧了报纸，才没让它掉在地上。他原以为克梅尔是打算等阿斯特出院了以后再找个时间好好跟小姑娘谈一下这件事，没想到她会这么随意地直接说出了口。莱姆斯先是惊讶地看向了克梅尔，随即有些惶恐地将视线移向阿斯特。然而阿斯特并没有像他预料的那样大惊失色，小女孩的神色很平和，在听到母亲的话语之后只是点了点头，朗声回答道：“我知道了。”

　　克梅尔消失在了病房外，莱姆斯愣愣地看着倚在靠垫上的阿斯特，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阿斯特将视线投向他，以轻快的语气打破了沉默：“其实我早就猜到了，我虽然年纪还小并且鲁莽又自大，但并不是个傻瓜。”

　　她的神色带着几分狡黠和俏皮，像是讲故事一样将解答娓娓道来：“小的时候我问过妈妈关于爸爸的事，她说爸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已经不在了。我家里一点关于爸爸的东西都没有，实际上除了那张凤凰社成员的合照，我家里甚至没有几张妈妈和舅舅的照片。只有那张照片，妈妈像是很珍惜一样地放在卧室的床头柜上，时不时就会拿在手里用很温柔的神情观看很久，像是在怀念故人，但有时又会显露出复杂的表情。那时候我就觉得我爸爸一定在这张凤凰社的照片里。”

　　莱姆斯也想起了那张凤凰社的合照，他留了一张，藏在自己行李箱的夹层里，回忆起照片上那些年轻的身影，他不禁用怀念的口吻喃喃道：“克梅尔的左边是彼得，右边是我。”话一出口，他才意识到自己差一点忘了彼得是个叛徒的事实，他记忆中的彼得还是那个劫掠者成员，还是他的好兄弟。

　　“嗯，所以我就觉得我爸爸可能是你们两个中的某一个，当然也可能是照片上的其他男性，毕竟情报太少我只能瞎猜。虽然我问过阿拉斯托，不过他不肯告诉我，我只好把这件事放在心里不去想了。毕竟就算没有爸爸我也过得很快乐，对我来说有妈妈和芮雅两个人就够了。”女孩的话音明朗又轻快，但却让莱姆斯稍微有点难过，他其实很希望他能陪伴这个小姑娘长大。

　　阿斯特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神色变化，沉浸于自己的思路中继续说了下去：“后来我到了霍格沃茨，你对我说你和妈妈一起做了三年级长搭档，然后我又发现你是个狼人，答案就浮出了水面。那时候我就知道你是我的父亲了，毕竟，血的气味不会骗人，我能感觉到我的身体里流动的血液中的一部分来自你。”

　　“最后一次月圆的时候，带我去了禁林里那片空地的白狼就是你啊。”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将女孩纤细娇嫩的手掌收在双手中。在有了明显的对比之后，他又一次意识到阿斯特是个多么瘦弱的小姑娘，仅仅是看着她就会让自己产生浓厚的保护欲。

　　“嗯。”阿斯特点了点头，坦然作答，“每到月圆，我就会因为强制变形变成白狼，在禁林里游荡度过月圆夜，不然留在宿舍可能会吓到我的室友。不过平时只要我愿意，我也可以随时变形。”

　　“你是怎么做到的？”莱姆斯专注地望着阿斯特，难掩好奇地询问道。

　　阿斯特犹豫地看了眼周围的其他病床，随后压低了声音回答道：“因为我是德鲁伊，十岁的时候，为了能来霍格沃茨上学，妈妈和芮雅为我举行了一个特殊的试炼仪式，我通过了仪式才拥有了变形的能力。这件事稍微有点复杂，如果以后有机会我再跟你细说好吗？”

　　莱姆斯颔首同意了小姑娘的提议。根据那一晚的相处，他意识到阿斯特在月圆时也可以保持理智，甚至省去了喝狼毒药剂的麻烦，这也能让她少受许多折磨，对此他感到很高兴。

　　“其实我一直想知道，你们当初为什么分开了呢？”

　　阿斯特突然的提问打乱了莱姆斯的心绪，他逃避着女孩的视线，露出一个苦笑：“这很复杂。我们都做错了很多事，我们都伤害了彼此。”

　　“那你们还会重归于好吗？”

　　阿斯特的话语让他下意识抬起头看向小姑娘。虽然她的语气很平静，但眼中的那抹亮色却暴露了她的期待，同时刺痛了他的心。

　　莱姆斯摇了摇头，有点艰难地低声回答：“对不起，阿斯特，这恐怕没法实现了。我还爱着你妈妈，可是她已经不爱我了。”在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他才意识到亲口承认这一点对他来说有多么痛苦。他的胸口被这个残酷的事实剖开了一个血淋淋的洞，恍惚间他甚至能听见穿过空洞的寒风发出宛如哭泣般的长啸。

　　静默持续了片刻，然后阿斯特回握住他的手，用清冽的嗓音冷静地否定了他的话语：“不对哦，妈妈她一定还在爱着你呢。”她的话音很是笃定。

　　莱姆斯怔怔地看着这个13岁的小姑娘，她金色的眼瞳已然酝酿出浅淡柔和的笑意，显露出与年龄不符的成熟。为什么她会如此肯定呢？他忍不住用有些沙哑的声音催促她说出那个理由：“为什么你会这么觉得呢？”

　　阿斯特仍很稚嫩的脸庞上绽开一个俏皮而可爱的笑容：“虽然妈妈她这十几年都没有再婚可以算是理由之一，不过最重要的理由是我的名字。”她说着便抬起空着的左手用指尖点了点自己的脑袋。

　　“Aster？”他微蹙眉头，不明白她的名字到底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阿斯特眼瞳中流转的光像是宝石般闪亮，她轻轻开口耐心地为他道出解释：“紫菀花的花语是回忆以及永恒不变的爱。她给了我这个名字，不正代表着她还爱着你吗？每一次念出我的名字都会让她想起你，如果妈妈已经不爱你了，呼唤我的名字对她而言只会是折磨，可是她从没表露过这种迹象。实际上她每次呼唤我的时候总是很温柔，也许是因为能从我的身上看到你的影子和你们的过去吧？”

　　在短暂的静默之中，莱姆斯觉得阿斯特的话语像是冬日的阳光一样漫进他的胸口，用那份温暖驱散了盘桓于他心底的浓厚阴霾。它填补了他胸口的那个空洞，让他原本已经冻结的心脏再次萌生出不切实际的希望。

　　“可是……”他动摇地发出了低声的呢喃。感性让他想要相信阿斯特的话，理智则劝诫他不要再犯蠢了。他回忆着过去一年里与他相处时的克梅尔的面容，迷惘地发现自己根本无法确定她显露出的那些不同的面貌里到底哪一面才出自她的真心。

　　“我是很希望你能追回妈妈的啦，如果你打算试试看，也许我也能帮得上一些忙？”阿斯特歪了歪脑袋饶有兴趣地说道。

　　“……我会考虑一下的。”莱姆斯觉得自己此刻有点心烦意乱，最终叹了口气试图将这个话题敷衍过去。

　　阿斯特对他露出了一个鼓励的笑容，捏了捏他宽大的手掌，轻声说道：“加油吧，爸爸。”

　　这个突如其来的袭击实在是出人预料，莱姆斯僵在了原地，感觉气血在一瞬间翻上了脑袋，让他变得有些晕晕乎乎。他完全没想到阿斯特会突然改口，甚至为此感到了莫名的羞涩，然而他无法抑制那些从心底浮起来的喜悦的泡沫，它们融合在一起越变越大，几乎快要把他的心脏撑爆了。如果那些泡沫拥有形体，那他现在恐怕已经从地上飘了起来。

　　莱姆斯拉过阿斯特的手，结结实实亲了她的掌心一下。他温柔地凝视着女儿惹人怜爱的笑脸，觉得困扰他的所有情绪都在此刻烟消云散了。

　　他真想让全世界都知道他有个这么可爱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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