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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灭
翎凤,你若下定了决心要和她在一起,就与她一起远走高飞,不要再回来。你自小不在族内长大,族规于你几乎是一纸空文。可你莫要忘了,纵使你带她回去,众位长老也不会接受她。而你更要接受违反组规的惩戒……
那日弱依的劝导一字字全在翎凤的耳畔回荡,久久不能平息。她没有说完的话语翎凤也自然知晓,哪怕他愿意接受惩罚,燕夜的时间却是耗不起的。
摆在他们两人面前的路,似乎只有远走高飞这一条。
乌将尘的府邸坐落在王城之外,比之王城戒备要松懈许多。据梨夜说,此时乌将尘正在监察三日后迎神祭所搭建的祭祀台,并不在府中。翎凤轻而易举地潜入,寻思先找到即恒的下落。
他并不觉得乌将尘会把即恒关在牢里,对于一个妖魔而言,猎物自然要放在眼前才可放心。可是以即恒那样狂野的性子,又有谁能关得住他?
国师府庭院深深,四下里静谧无人,连半个家仆的影子都没有看到。翎凤小心地避开横生的枯枝,踏着白雪缓步而入。他从前院一直走到后院,不仅无人发觉,甚至连一声雀鸟啼鸣都不曾听见。整个院落都被皑皑大雪覆盖,犹如一个森冷的洞窟将生气尽数吞没。纵然在青天白日里犹自透着一股挥不去的阴冷,不知到了夜里又该是怎样一副光景。
这房子诚如主人一般令人生畏,翎凤不由对即恒的处境愈发担忧。他大着胆子上前推开一扇门,房间位处一侧,想来是留宿客人的用处。门扉上积起了一层灰尘,看起来已有段时间不曾打扫过了。
吱呀一声门缓缓地开了,一阵灰应声抖落下来,直呛人口鼻。翎凤连忙挥挥手,带起一小股风浪吹散了风尘。待尘埃落定,他凝目往屋内一瞧,触目所见却令他骇然震退了三步。
屋内地上整整齐齐摆着一圈白骨,每一只空洞的眼窝都在阴气森森地望着自己。如若夜里有人误入此间,非要被吓死不可。翎凤一时无妨顿时被骇住,看清了只是几颗白骨以后不免擦了把冷汗虚惊一场。乌将尘此人给他留下了太深的心理阴影,那种恐惧仿佛已经灌入了血液里,时不时就控制了身体。
他甩甩头将心头的黑影抹去,告诉自己没什么可怕的,那个男人横竖不过是只名不见经传的小妖魔,若非自己上次大意,又怎会败在他手上。凝定了心绪以后他继续推开第二扇门,里面是一模一样的布置,地上同样摆着白骨。
第三扇门亦如是。
除了正房,所有的房间都如同影射似的相同,不管进了哪一间都察觉不出有任何区别。而那些白骨都摆成了一个正圆形,看上去……简直就像是某种阵法一般。
翎凤自屋内退出来,心下满腹狐疑。他隐隐地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事,但一时半会又理不出来。他并不擅长去思考,将所见所闻得到的信息加以整理再找到其中的规律或者不为人知的隐线,这个过程于他实在是一件痛苦的事。
“干脆把这里都掀了吧,所有的房子都拆了,不信找不到即恒……”他十分认真地如此想道。
这时,忽然听到左近传来一声细想,翎凤陡然凝神,一滴冷汗登时滑了下来:难道有人回来了……
……
雪仍在下着,如花瓣飘零,空冷而清寂。梨夜卧在床上,望着窗外阴郁的天空出神。不知翎凤此刻是否已经与乌将尘交手,当真交起手来,乌将尘断不会是翎凤的对手。
在妖之卷首屈一指的妖王面前,乌将尘这种小角色算得了什么。可是一想到若翎凤当真提了他的人头前来复命,梨夜便心中痛如刀绞。
再混蛋也是曾经爱过的人,再死心也是正在爱的人,不论哪一个的离去都让她难以接受。
还不如……还不如不要夸下海口的好。
——梨夜,你为何总是这么不懂事,犯了错才知道懊悔,却从不想要去改。
那句冷冰冰的责备又在耳边响起,伴随着同样冰冷的脸霸占了她无趣又憋屈的童年,一次又一次压在她头上。明明不过比她年长几分钟而已,却总要用一副长辈的口吻教训自己,仗着多识几个字,说起话来装模作样,她每每想要反驳,却又被驳得哑口无言。
书到用时方恨少,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会有那么一点奋发之心。然而,目送她走入祭神塔的那一天,那时的心情梨夜直到此刻依然记忆犹新。
她满头的白发与憔悴的容颜就似从地府里重生一般,的确是没错,她本该已经死了,却奇迹般地醒了过来。巫天阁的长老议论纷纷,一致认为她已经堕落成了妖物,不再是原来那个燕夜了。就连素来最拥护她的第一长老也倒戈相向,亲自上阵镇守祭神塔,以免妖物出来作祟。
那时,她眼底隐忍的痛苦犹如泣血。梨夜半是好奇,半是庆幸地目送她入死牢,本是存了戏谑的心,不料那些恶毒的风凉话却在那样的眼神面前生生被哽在了喉间。对一个行将就木的人,何必还要横加羞辱。
谁想到隔着一道未落的锁,燕夜忽然抬起头凝住梨夜的眼睛,轻蹙双眉低声说道:
梨夜,他日我如你所愿埋入黄土,你还要这般醉生梦死,仰赖男人而活吗?听我一句劝,你身边的那些人没有一个是真心在爱你,他们不过贪图你的姿色和富贵,用卑躬屈膝的模样在玩弄你罢了……
这副死到临头还要摆出高高在上、睥睨众生的口气,怎会不是原来那个燕夜?巫天阁的老家伙都是瞎了眼了。
用不着你费心,你这个怪物!
她恶狠狠地骂道,抓起那把父王号召了南国最有名的锁匠打造的九环锁,拉上门忿忿扣了下去。
那日以后,南国开始飘起了雪片子。冬日里一向很冷,今年的冬天却是格外的冷,就连那天抓着铜锁的手心也被那沉甸甸的物什刺得有些麻木。
触手所感受的,冰凉刺骨的寒意,仿佛是昨天才发生的事……
锦被悄悄地自肩头滑落下来,一缕凉风钻入怀中,在她的胸前肆虐。滚烫的吻自手臂延伸到颈后,带着一丝轻笑停留在耳垂上。梨夜不耐烦地推开身后的人影,轻斥道:“本公主不曾召你,谁让你来的?”
男人英俊隽秀的脸上挂着轻佻的笑意,毫不在意地攀上她的双肩,将她按倒。一对英挺的剑眉微挑,三分讨巧七分不满地怨道:“梨夜宁可独自一人入眠,也不愿召人侍寝,莫非是有了新欢,就开始嫌我们伺候得不好了?”
握在肩头的五指下了些力气,虽不致吃痛却也挣脱不得。梨夜心下不禁恼火,忽然一个念头窜上脑海,她想也没想便开口问:“你吃醋了?”
男人愣了一愣,旋即咧嘴笑道:“可不是吗,你还特地让他当着我们的面走过去,分明就是在当宝贝一样夸耀。”
幽深的雪夜,辉煌的灯火,都不及他衣角和发梢所散发的零星一点光彩。那日夜里跟随在梨夜身后的绝色少年,早已在众多目光之中点燃了憎恶的火苗。
梨夜听到这番酸意十足的话忽然有些开心,心头的怒火也就烟消云散了。她伸手摸着男人的脸,娇柔地笑起来,问:“那你认真一点回答我……你到底有多爱我。”
男人握住那只柔软的素手,眼里掠过一丝淫猥的笑意,轻喃道:“这种事不妨让我用行动来证明……”
他俯身就欲亲吻梨夜,梨夜只好捂住他的双唇将他狠狠地推开。男人冷不丁脸上被抓了一把,眸中忽然掠过一丝诡异的厉光,转瞬即逝。
“未经我允许,谁让你动手动脚。”梨夜撑起身子,心里有些恼怒,看来她真的太娇惯他们了。可是男人若对一个女人连疯狂的冲动都没有,又何谈爱?
她只好上前,好声好气地安抚男人:“你有多好我早就知道了,现在我只想听你亲口说一句爱我,你说完了我们再亲热,好不好?”
她像哄小孩子一样哄着男人,拿自己的身体作为诱饵,来换一句微不足道、却意义重大的甜言蜜语。这些话她平日里早已听得腻了,腻得不想要再听。可是此刻她却像缺水的鱼儿一样,急切地渴望爱语如雨一般滋润自己,直将自己淹没。
男人捂着被抓伤的脸颊,抬起眼森冷地咧开笑容:“爱你?”他明亮的褐瞳忽然涌起一道危险的冷光,僵硬的脸上挂着一丝诡秘的笑容。
梨夜顿觉不对,闪电般抽回手,转身欲逃:“来人……”
然而已经晚了,一只冰冷的手堵住了她口中的呼救,巨钳般的双手扼在她纤细的脖颈上,令她几乎难以呼吸。
“哈哈哈……像你这样的女人,哪有人会爱你……”男人疯狂地大笑起来,他的脸逐渐扭曲,逐渐僵化,竟如一只木偶般生硬可怖,瞪着一双睁圆的眼珠恶狠狠看着自己。
傀儡术?!梨夜紧紧扳住他的手指,却不能撼动分毫。中了傀儡术之人将会丧失意识,从精神到身体都逐渐形如傀儡,在无人操纵的情况下便会顺着自己的欲望和本能而行动。
她万万没想到方才还如胶似漆的床伴内心深处最想做的,居然是毫不留情地掐死她。而她居然还奢望从他嘴里道出一个爱字!
梨夜又悲又愤,她拼命伸手往床头摸去,只要是能一击砸碎他脑袋的东西什么都好,却猛然被另一只手抓住。她惊愕万分,男人的两只手分明还箍在自己的脖子上,这又是谁的手?
眼角的余光倏然瞥见一个人影自床边硬邦邦地站了起来,乌洞洞的双眸里爆发着同样疯狂的厉光。她越过男人的肩膀,赫然看到背后还有另一个人摇摇晃晃地自帘幔后面走出,张牙舞爪地向自己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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