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C]假如爱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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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扎莉亚当然不会用露水情缘给自己的政治生涯制造污点，她没有与母亲商量，就一意孤行地去了精子银行。做人工授精的时候她紧张地问工作人员：
　　“那个提供者……他长得什么样子？”
　　“根据法律规定，您永远不能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明白，我只是想问，他长得好看吗？”她惴惴不安地问着不免肤浅的问题。
　　“很好的。”医生无法详细描述，只能模糊地给她一个安心的答案。
　　“那聪明吗？”
　　“智商评测很高，逻辑思维能力非常强，这一点您在选择捐献源的时候就应该了解了。而且您选择的这一档志愿者是没有子嗣的，您不必担忧任何伦理道德风险。”
　　艾扎莉亚像是得了重大安慰一般放下心来。过程很痛苦，但幸而着床成功率不错，两三个月之后，她牵过妈妈的手按在自己腹部：“妈妈，我这里，孕育了一个小生命。”
　　妈妈的眼神忽而亮了，她缓缓地细致抚摸着女儿的小腹，有点儿欣喜地问：“多大了？”
　　“八周。预产期在8月。”艾扎莉亚温柔地看着妈妈。
　　久违的喜悦在妈妈脸上浮现，她搂着女儿欣喜地端详了很久，终于想起了重点，“爸爸是谁？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吗？”
　　“这个孩子……没有法律意义上的爸爸，他完全属于我们玖尔家。”艾扎莉亚没有回避这个问题，诚实地答道，“我是从精子银行做的人工授精。”
　　妈妈失望地靠回床上：“那你还是没有依靠啊，还要带一个孩子生活……”
　　“不，妈妈，你应该这样想。”艾扎莉亚在床边坐下，搂着妈妈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妈妈要赶快好起来，在我生他的时候，我需要你陪在我身边。我不会带孩子，妈妈要教我。我们一起看着他长大，互相成为彼此的依靠。不论是男孩或女孩，继承了玖尔家血统的孩子，难道不比一个还不知在何处的‘爱人’来得可靠么？”

　　在她的耐心说服下，妈妈的生命重新变得顽强。她开始积极配合治疗，逐渐能下床走动。
　　而自顾不暇的艾扎莉亚终于暂停了工作，在阿斯哈首相的特批下请了超长的假期，照顾着妈妈，和腹中尚未降生的孩子。她不得不承认亲情所维系的希望的力量，即便她曾经想挣脱宗族与代际的桎梏，最终也不得不深陷其中。大约因为人本性害怕孤独，所以不得不仰赖一些与生俱来且不随时间转移的稳定关系来确认存在的意义。那些由此而生的烦恼，也在共同解决的过程中变成了值得回味的体验。
　　她的孩子非常让她安心，几乎不给她添额外的麻烦，前期孕吐反应不明显，后期也不怎么踢她。只是在她肚子里微微移动时，她就很想与他对话，“妈妈很喜欢你，妈妈期待你的降临，你的存在让妈妈觉得内心宁静、无所畏惧。”
　　艾扎莉亚忽然发觉她开始爱上“妈妈”这个称谓了，那像是一种甜蜜的责任，只属于她自己的孩子。女人的性格深处或多或少有些如水的柔弱，但成为母亲时就变得柔韧刚强，仿佛为了她需要保护的孩子可以迸发出无限能量。或许她的妈妈也是这样，应了她女儿无助的期盼，所以有勇气与病痛抗争，只求哈乌梅亚女神赐她多一点时间照顾女儿和她即将降临人世的孩子。
　　C.E.60年8月8日，她的孩子降生了，是个男孩，银发蓝眸的外形十足地遗传了她。她从顺产的疼痛中缓过神来，看着妈妈满脸慈爱地注视着那个漂亮的婴孩：“这孩子真像你，名字也由你的名字衍生吧：就叫，伊扎克。”
　　伊扎克，伊扎克。初生时皱皱的小脸逐渐延展得饱满又洁白，艾扎莉亚的心里从未有过地温柔起来，她亲吻着他的睡颜：妈妈爱你，我亲爱的宝贝。

　　伊扎克学会说话的第一个词是“奶奶”，那时他不到一岁，远远早于婴儿开口说话的平均年龄，不过，也可能只是哭泣时舌尖发音的简单开合。但这已经让艾扎莉亚的妈妈欣喜若狂。她每天都守在孙子身边贪婪地注视着他，仿佛要记下他见风长的阶段里每一时每一刻的变化，以便将来向玖尔将军一一汇报，漫长的黑暗里亦存留人世的挂念。
　　那时的她陪着艾扎莉亚照料伊扎克，浑身像是有使不完的劲。但这回光返照一样的幸运没有维持太久，油尽灯枯的身体最终还是没能撑过病魔缠身的煎熬。在她弥留之际，艾扎莉亚强挤出笑意望着她，将伊扎克的手心贴在奶奶的脸颊上。她眷恋的目光在女儿和孙子之间艰难地流转，或许是想拜托哪一个，照顾另一个。但最后她也没有发出声音，眼角滑下一滴泪，恰好被那只柔软的小手轻轻擦拭，犹如死亡与新生的更替。

　　艾扎莉亚想，倘若没有伊扎克，自己大概撑不过那段悲痛欲绝的时光。再坚强的人也抵不住独自承受双亲离世的痛苦，最难以接受的便是世上只余下自己一个人的悲怆怅惘。或许人从踏入人世那一刻起，就注定无法独善其身。午夜梦回眼泪浸透枕巾，忽然看见身旁熟睡的幼童，心境便能平和下来，那是她坚强的理由与希望的源头。虽然为了这样的自由，将另一个懵懂的生命扯进自己的生命轨迹，实在不免有些武断，但人在渴极的时候，即便是一杯烈酒灌下去也是甘露，毕竟那时早已顾不上瞻前顾后。
　　艾扎莉亚当然会对这个生命负责。她为伊扎克制定了详尽的人生规划，总方针为，把他培养成一个好男人，大致描则就是，一个坚强、独立、专注、高洁的小小男子汉。
　　培养的过程倒没有很费力，伊扎克实在是一个很让人省心的孩子，他仿佛天生就带着冷静自制的特质，思考专心又高效。艾扎莉亚也没有因为他是自己唯一的孩子就特别宠溺他，反而从小就让他做力所能的事情，他也能完成得很好，这让艾扎莉亚引以为豪。伊扎克小时候就读的也是军部大院附属学校，不久之后，艾扎莉亚就发现了他的性格缺陷——他非常的不善于与人相处。
　　“我不怎么喜欢他们。”回家的时候，伊扎克伏在她膝上抱怨着。
　　她也拿他没办法，毕竟不合群这种缺陷，估计也是从她身上遗传的，她得为此负责。她只好尽量地让他常常回家。这样纵容的后果就是，她发现久而久之，伊扎克几乎只跟自己亲近了。小小的少年生就一副俊生生的冷漠面孔，虽然同事们邻居们都交口称赞他可爱又聪明，却没人会主动伸手去摸一摸他的头。
　　伊扎克像所有的小孩子一样，长到一定岁数时，也会问她：“妈妈，我是从哪里来的？”
　　这个问题她倒没有像大多数家长那样难以启齿，她可以开诚布公地回答：“你是从妈妈肚子里来的。”
　　“为什么他们都有爸爸和妈妈，而我只有妈妈呢？”
　　“因为妈妈有这个自信，一个人给你完整的家。”
　　伊扎克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艾扎莉亚又笑着补充道：“不过通常情况下还是爸爸妈妈都有比较好。”
　　“那我可以像爸爸一样保护妈妈吗？”
　　艾扎莉亚被他的问题弄得心里暖洋洋：“你是妈妈的孩子，所以是妈妈保护你，但是以后你可以像爸爸一样保护你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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