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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繁尘柔情坐看
“今年冬天天气不错!”“是啊!你瞧!多好的太阳!”
笑看掌柜的拨拉拨拉算盘,小二哥抖擞抖擞抹布,浮尘在阳光下飘悬,有升空,有降落,有盘旋流连。
转过头背靠上门板,任阳光以四十五度角,照耀我的脸。
第七天。
正是下午的时光,街上车水马龙,又或者是今日天气太好,像极了周末的时间。
小孩儿拿着糖葫芦咬一口,又执意要举高喂给娘亲,当娘的便笑眯了眼,弯下腰来舔一舔;
书呆子左手在背右手卷书,摇头晃头边走边念,撞了穿花衣裳的两个大姑娘,躬身连连说抱歉,姑娘娇笑着别过脸;
佩剑客侧身让步走得很急,但也并不碰着谁人身上,只是眼睛看着前方,不知是在寻觅熟人还是捉拿悬赏;
赶车人扬一脸喜气,打马走得缓慢,像是要配合这舒缓闲适的氛围,又冲街边米店的老板点头问安;
……
如此,热闹的人间。
如果,停留在这里,我会不会习惯?
伸手在眼上,透明莹润的指尖,微光穿越的缝隙,浅薄柔和的温暖……内心里有一丝抵触负隅顽抗,内心里那一点灼痛背水而战,一分一毫的退避,点点麻麻的戳刺……明明是向往,明明是向往,才说畏惧,才说讨厌……手缓缓握起,是阳光呢,在我掌心,那么真实的体验。
偷,光吗?
摸上脸,没有蒙住面,看向周围,没有人用厌恶跟害怕、凶狠或仇恨的目光在照探,我光明正大,我属于白天,我在阳光里呀,笑得阳光都化了。
哪怕只容我这一天,将繁尘柔情坐看。
银发错乱的老婆婆拄拐拿着碗,嘴中念念有词,似乎是在沿街乞讨?
我站起身要走上去,两只手伸入了她的碗——
一只手往上,强健有力的手臂,宽厚武威的肩膀,粗壮硬挺的脖颈,成熟俊朗的面庞;
一只手往上,修长笔直的手臂,年少青壮的肩膀,白皙娇养的脖颈,恣肆风流的容光。
——留下了钱,走向了我。
一个笑,抱拳:“神月姑娘。”
一个看着另一个笑,轻哧一声,走上来勾上我脖子:“走!本少爷忙完了!带你去玩!”
啊……是时候,和他们,说再见。
往下一钻从黄鹤臂弯里站出来,嫌恶对他说:“别动手动脚街坊邻居这么多人看见影响不好。”又问向雷风:“雷大人,可是有事找我?”
“嗯,雷某来得晚了,上午手头有些要事,”雷风思索一下,似是顾忌黄鹤在场,将话一婉转,“初见神月姑娘时,雷某曾邀姑娘到我府上一叙,昨日无有机会开口,今日正是再来相邀的。”
黄鹤尖着耳朵听了,在我和雷风脸上一来回,臭着一张脸,我则听懂了雷风的意思——
他大概是那种死脑筋,因为初见印象比较糟糕就认定了我是个需要帮助的角色,现在又见我独身一人出现在虎凸城,恐怕我一个来路不明无亲无靠的小女子不安全,老住在客栈也不叫个事儿,所以估计想帮我安排个正常的活路,只是这些话碍于黄鹤在场,基于他不信任黄鹤的事实,怕黄鹤听了有想法,所以就掐头去尾的只说请我去府上做客。
——嗯,我就是从他简单一句话听懂了全部含义的。
可是不需要呀。
好心人,谢谢你了。
“我明日就要走了,决定趁着年轻出去见见世面,周游个列国好好玩一玩什么的,雷大人,你是个好官,一定会收到好多锦旗赠匾的!胸前的红领巾有没有更鲜艳了哈哈!”我握拳给他提气,他显得有些失望,只是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被我盯过的胸前——并没有什么红领巾——几分莫名,几分纠结,末了终是再抬眼,一叹:
“哎,也好。神月姑娘既已有安排,雷某自是无权干扰,只是而今天下不若先年,姑娘虽聪慧过人,也请多加保重!若再玩耍经至我虎凸城,能传讯于我与我一叙,便是雷某的奢盼。”
雷风走了好远,磊落汉子,立地顶天,他该是这样的背影,我愿这背影不变。
一直在旁边看我和雷风道别的黄鹤谑笑两声,这才挡了我的视线,昂着脑袋开口道:“哼!几句话的事儿,说这么久!走了!”说着伸手来拉我。
“你干嘛?”这豪猪的脑回路有点问题,我也得跟他说清楚了,“我也不跟你去玩儿了,你闪开点儿,我晒会儿太阳打个盹儿!哦还有我明天一早就走了提前跟你说拜拜,嗯再见!”
黄鹤眼睛瞪大欺身上来压我退到门板——砰!——“卧槽跟你说了不要这样瞪人眼神很凶好伐不讨喜的容易招黑的小姑娘会不喜欢!”
“你什么意思?!你刚刚不是在骗他?”黄鹤柔下一点眼神一脸天真怨念。
“骗个毛啊我为什么要骗他是真的啊!”卧槽大哥你怎么想的!
“当然是为了让他知难而退不要来打扰我们啊!”黄鹤一脸理所当然理应如此理直气壮!
噗——!真是!简直了!!!昨天到今天,被他强大的逻辑思维震裂了!从来都是我洗刷别人总感觉好像被他有意无意洗刷了,虽然这豪猪看起来没那主观意图。
没错是想过要不要再留两天,去降落到这个世界的那个房顶守个月亮,但是我根本就找不到路,不记得那天晚上跟花时怎么来的醉花间,可就算找到了半夜爬到人家房上难度系数挺大,而且我也不保证不会手痒揭瓦偷粮……
咳,所以原计划留在这里住到“十日”的第九天,第十天就死一边去后来想想有点匆忙,那么明天开始出发刚好三天剩余,我就去另一个说过要去的地方好了——山崎山。哪怕在第三天毒发身亡什么的,死在那种听说还不错的景致里也应该算是善终吧,于我这样的,不善来讲。
“是真的啊,真的要走了。”推开挡在身前遮住阳光的黄鹤。
黄鹤的脸上写满了不解。
拍拍他的脸,长辈姿态沧桑口吻道:“小弟弟啊,人生呢,就是这样的,聚聚散散浮云浮萍浮生如梦,纠纠缠缠青山青水青春如风,我走了,还会有别的小伙伴来陪少爷你走下去,陪少爷你看尽世间繁华、同坐旋转木马……”
手被他抓住,一向张狂的黄鹤难得安静下来:“神月,你多大了。”
盯上他的眼睛,我不答。那双眼里是我,十四岁,豆蔻年华。
他兀自说下去:“看起来你年纪很小,我却以为,你年纪很大。疯女人,还是个老女人……”
他自言自语般说着,我却感到脑子和心都有了奇怪的变化——好像是被这般认真的他给困住了?
“胆敢打我的凶女人,满嘴粗话的野女人,听不懂本少爷话的笨女人!眼睛里看不到我的瞎女人……
“矮丑平挫……
“本少爷……才不会喜欢你!”
黄鹤吼了出来,我眼花了吗,竟然看到泪花飞溅自他的眼眶……心,跟着沉落一点。
手被捏得紧紧,他换上凶狠戾气的眼神,最后问我:“本少爷再问你一次!你是真的要走?!哪怕你还欠本少爷一大笔钱!本少爷会叫你身后这家客栈开不下去!”
……唉。
点头。
“嗯。”
“真的要走!?”
“嗯!”
手被他甩开打到门板上,我忍着疼没叫唤,他转身怒气滔天,杀进街对面的黄鹤楼,像一团浇了酒的火焰。
.
那天下午来来往往男男女女形形色.色好多个人,用动作用声音用相貌用气味途经我的眼,我突然明白原来表达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可是表达的方式有千千万万。
那天晚上客栈快要关门的时候我还坐在外面。
小椅子跑起来身上的肉一颤一颤,递给我几个大袋子——红豆糕,温香糯软。
“我家少爷、少爷,让你滚哩!”
噗。
“那你跟他说!我不会喜欢他的!”
那天晚上月亮很圆。
我忽然想起有人曾跟我说:
我爱你,从这里,一直到月亮,再绕回来,那么远。
歇斯底里、咆哮怒骂、疯癫斗乱,过瘾极了,是两个疯子,你和我。
你可以,只是神月,只是有钱,而我便,吃饱穿暖,繁尘坐看。
黄鹤,其实你就是我的全部幻想了。
只是你来得,虽早,但晚。
所以两个疯子的距离——
竟那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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