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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王修同学，我们来唱歌吧！”
“唱什么？”
“山歌那样的。比如说我是周公，你是商高，我唱‘商高！’你就‘哎！’”
“哎！”
“然后我唱‘天是很高很高的斗笠吗？’，你唱‘对啦’！”
“啊？”
“然后我又唱‘那大地是无边无际的吗？’你唱‘真聪明’！”
“够了。”
“然后我再唱‘可周天历度怎么算呀？’你唱‘出于圆方’，最后一起合唱‘广三股四径五就是吉祥的一家！’”
“陈十七！”
算学课六天一次。
“王修，我又编了一段。”
“求求你，安安静静地吃饭好吗？”
“这次你是陈子，我是荣方，我唱‘陈子！’你就‘哎！’……”
“陈十七，我知道，你气我是吧？气我所以这样对我。”膳堂里，王修一把夺走被我剥得坑坑洼洼的鸡蛋，“我活了十七年，吃饭的时候从来不说话。”
“我气你干嘛？你不就是算学课的时候笑话我来着么？我是土老冒，没见过欹器，没读过《论语》，不知道《易经》，活该被人笑。”
上次去钟山因为太迟，所以参观了科学院，讲了一篇周髀就散学，回来的路上编了个吉祥三宝周髀版被王修嫌弃；第二次去钟山按点到，祖大人见我们洗心革面的如此神速，于是送了一对铜质鎏金欹器给我和王修，就是铜架上面吊了个两头尖尖的小玉瓶，非常精致古朴，即使是在这年代，也算得上是样古董了，我心想，华林学省就这么几间破草屋子，原来是包子有肉不在褶上哇，看院长这出手，就是阔绰。
“但我要考考你们欹器的内蕴是什么。” 祖大人笑眯眯地捋着胡子问我们。
原来这礼物还有人生大道理。我记得好像在电视上看过……
我真没想回答，反正王修肯定知道，但谁知道全体院士的教养都太好，我低声问了一句，是不是满瓶子不响，半吊子晃荡，结果整间安静的屋子把我的回答给烘托出来了。
然后王修就噗哧一下，笑了——你笑你笑，就你最爱笑话别人！
“还是我来说吧。”
谁知道孔子说过满则覆，中则正，虚则欹的话，我们新时代的高中生又不学《论语》！
（宅加女博：谁告诉你这话来自《论语》……）
居然还能和《易经》的二五爻象联系起来（好吧我承认我也不懂这玩意儿），让王修好好地出了一番风头，科学院都是理工出身的大学士，他讲得深入浅出，科普讲座似的通俗易懂，真该和祖小姐一起去教稚子馆。
然后精彩的就来了。王修为了调节气氛还提到了宋玉笔下的邻家女，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的大美人儿，正是恰到好处的代表，结果祖大人那看王修的眼神，立刻从老师看学生的慈爱，变成了爷爷看孙女婿，越看越欢喜，走的时候还挥着小手绢欢送我们，泪眼朦胧地说我们还有很多很多fantastic的事情要do，see you！
“我知道不就行了。”王修把剥好的鸡蛋放在我碗里。
“什么？”我走神儿，一时串不起上下文。
“我说陈十七，你是不是就爱看神话异闻什么的？”
“这样说吧，王修，”我伸手在桌面上比划，“假如现在写字的顺序都变成一行一行从左到右，从上到下，你能习惯吗？”
“眼睛会瞎。”
“对嘛。我是能不看书就不看书！没从小受这教育，现在晚啦。看两行字就眼睛发花，更别提倒背如流还要融会贯通，杀了我还比较简单。我人生最大的目标就是写信没错字。”
“……这两者有联系吗？”
“有吗？没有吗？有吗？没有吗？啊，下课了。”
我们从钟山回来的比较早，吃的差不多了其他的学子才陆陆续续地出现在膳堂里。我眼明手快地占住整张桌子，然后招呼陈十三他们过来，王修道：“你又要捉弄徐勉同学的算学，须知人之患在好为人师……”
“你好烦。”我拼命地挥手，徐勉装作没看见地拔腿就往门外走，被陈十三给拖了回来：“吃饭吃饭，咱们不理她就是了。”
不理我？哼。我溜到他们桌子上。
“徐勉同学，你们下课了哇？”
徐勉眼睛望着别处；陈十三贴心地替他摆碗布筷。
“今天小祖夫子教了些什么呀？给我们说说。”大祖夫子特指祖暅大人，和小祖夫子祖善平区分开来。
陈十四瞪了我一眼：“陈十七，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明明题目是三乘七，居然可以不管三七二十一填个二十四的，那就是我们的数学白痴徐勉了。所以我被王俭叫去训话的时候，他也被祖暅宣布了要从头学习算学。
一开始徐勉还想隐瞒自己也在稚子馆学习的事情，但东观之内藏的住什么秘密哇，他的儿童算筹马上就出卖了他。然后谢才卿，周兴嗣看徐勉都得上学前班，顿时觉得这是时尚，是潮流，是荣幸，爽快地和盘托出了他们骑射也很差火的事实——我是说连着两堂骑射课都没见他们两个！
亏我当初还以为他们是为我抱不平，呸！
“哪有，我们是东观四大偏科王，”我笑眯眯地一手托着下巴，一手点着谢才卿，周兴嗣和徐勉，“应该互通有无……”
啪！
徐勉把筷子重重地往桌上一拍，起身就走，陈十三拦都拦不住；但他走了没两步，又把吃了一半的饭碗带走了。
“陈十七！”
我也吓了一跳：“好大的火气。”
“今天徐勉和小祖夫子吵了一架，很多小孩子都吓哭了。”谢才卿神秘兮兮地靠过来，“我弟说的。”
我，谢才卿，周兴嗣，都有跟着学前班上的科目，谁也不至于脸薄到和夫子吵架呀：“为什么？没回答出问题，被小祖夫子骂了？”
“不是因为学业，而是因为小祖夫子上课前抓来了一只猫，任由学子凌虐，你也知道，小孩子下手哪有轻重，差点把猫给弄死了，徐勉看不过眼，出言干涉，就和小祖夫子吵了起来。结果小祖夫子盛怒之下给了徐勉一巴掌，然后两个人就互扇巴掌来着。”
“叫我说王修就该管教一下祖小姐，”陈十三忿忿不平道，“这小姑娘古怪得很，居然敢打徐勉！……说起来徐勉救下的那猫倒有点像总跟着你的那只。”
我的喵喵？
我抓起筷子就往外跑，终于在澄空亭找到了徐勉，他背对着我。
“徐勉同学。”
他转过身来，喵喵在他怀里探头探脑，嘴角还沾着米粒。
“走开。”
我讪讪地在他身边坐下，伸手：“喵喵来，给姐姐看伤在哪里了？”
喵喵照例白了我一眼，继续埋头吃徐勉给它带来的饭菜，徐勉瞥了我一眼，唇角微微带了点笑意。
“哈哈哈哈，”我笑着套近乎，“这死猫，我平时特地把鱼留下来给它它闻都不闻，你的剩饭它倒吃得香。”
“因为它是公的。”
“嗯？”
“雄性动物都喜欢我。”
“徐勉同学，你这是要我怎么接话呢？我想笑，又怕你生气，只好憋着。”
我鼓起腮帮子做了个鬼脸，徐勉忍俊不禁，终于释怀了：“省省吧。”
天上的云朵缓缓地滑了过去。
“我非常讨厌祖小姐。”
我也是！我也是！真想振臂高呼同意，但是转念一想又不能助长徐勉的厌学情绪：“她学问很好。”
“学问好有什么用。萧子敬用热茶浇蚂蚁窝，她看见了还拍手叫好。如果说小孩子生而性恶，她不仅仅不加以引导约束，反而鼓励怂恿，如何为人师表？”
“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坏吧。”我期期艾艾道，“说不定，说不定她是有双重性格……”
“我再也不会去稚子馆上课。”徐勉道，“陈彤庭，你来教我。”
我？我指指自己的鼻尖，吃惊得无以复加：“我？”
就我这个好为人师的性格，也不是不愿意收他这个徒弟，只是还有两天我就要去朐山，怎么辅导他？
“算了，需要考虑的事情就没答应的必要。对了，陈十三说陈老将军十五回南兖州，他居然想我也去送送。”
“到底谁才是他妹妹？这事儿还先告诉你了？”我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我的猫喜欢你，我的哥哥喜欢你，你去送吧，说不定我爹也会喜欢你。”
“王修不喜欢我。”
我一噎，随即笑了：“对的。其实王修和我在断袖，我多怕你把他也给拐走了哇。”
“我倒想试试，就怕陈十三和王修打起来，不好收场。”
“真是奇怪了，你对其他的倾慕者深恶痛绝，偏偏对陈十三假以辞色，莫非我这个哥哥真有几分容貌？”
“哪里，我其实看上了你。”
“那可不行，我看上了王修。”
这永宁人就是比建康人放得开，于是两人笑了一阵，徐勉起身：“我走了。”
“嗯，我再坐会儿。”我对他笑笑，喵喵也毫不留恋地跟着徐勉走了，这个见色忘友的坏家伙。
眼看徐勉走的远了，我才皱起眉头。
爹十五回南兖州？那不是和我的计划冲突了？
或者我改到六月初一再走？算了，就改到六月初一吧，反正婚礼在八月份，来得及。多储点钱傍身也是好的。
打定了主意，心下反而一片平静，看太阳也升到中天了，伸了个懒腰，站起来准备回去睡个午觉，然后找祖善平扯皮去，居然敢折磨我的猫，非要你赔礼道歉不可。
一转身，就看到王修站在一挂石榴花下。
“王修？你怎么在这里？”我向前一步，“散步哪？”
他踉跄着退后，眼中满是疑惑，不解，惶恐，震惊，嫌恶，还有挣扎：“陈彤庭，我看错了你。”
我突然脑中一炸，眼前一阵阵发黑。
“你在这里多久了？”
自从知道自己无法对桓月和下手后，我就知道自己只能去朐山一趟了。
我总得让玄元度知道。小人鱼是因为不会说话才无法告诉王子自己是他的救命恩人，我有手有脚，能说会跳，为什么不能走到玄元度面前告诉他我是女孩子？
从桓月和家中出来的那一次，我这个对全国地图一无所知的路痴就预备着要从海路去朐山，因为陈休尚曾经说过朐山的粮草都是经由海路运输，建康有全国最大的港口，四通八达，我可以从建康坐船去青州，然后再从青州坐运粮草的船去朐山。
这是我能想到最不可能迷路的方案。天知道当年陈彤庭是怎么离家出走的，还不带钱，那需要多大的勇气！
算了，她有方上帝保佑。
上次去海市已经看过了船期，初一十五各有两艘官船三艘商船往青州去，航程为三天。
但是我不能从陈家直接走。天知道在陈家人的眼皮底下溜掉，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要知道陈家已经没有一个人同意我和玄元度在一起了，要知道我去破坏玄桓的婚事，只怕陈老爹气得另外一只眼睛也瞎掉。
所以我得来上学，来一招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本来我早已想好，十五早上对陈十三陈十四演一出戏，就说自己无法在国子学呆下去，连原因都想好了，和盘托出徐勉根本就是个男的，并且他也知道我的女子身份，所以按照我和陈老爹的约定，就必须回家，并且要黯然神伤地不让他们送我，孤身一人下山，然后立刻改道去港口，坐船去青州。
这样陈家的人以为我在东观，十三十四以为我回了家，殊不知我已经去朐山了。
三天，我就赌能瞒得过这三天，只要过了这三天，我找到玄元度，再回来求陈老爹原谅我。
但是陈老爹定在十五走，岂不是和船期冲突了？我如何在南门送走陈老爹，再转头对十三十四演戏？
所以我只能改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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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自己在写反转剧
谁猜到陈彤庭要去朐山？哈哈哈哈，没有人吧！！！！！！！！！
看，王修不是断袖。我为他平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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