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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盈盈
<第三十四章>
自从圣上赐婚之后，成都哥哥突然变得十分疏离，我甚至见都见不到他，所幸的是父亲我也没有见到，就好像他们两人之间达成了某种默契，龙舟之上笼罩着令人不安的紧张气氛。
大约这气氛同天下烽烟四起不无关系，只是这世上许多事你就算操碎了心也毫无用处。心系天下就是其中之一，幸好我没有那么崇高思想，我只担心成都哥哥。
熬药，煮药，每日重复着这样千篇一律的生活，可我总觉得这是一种风雨欲来之前的平静，偶尔到了晚上我将登州城下偷偷取回的那对传世玉杯，拿在手里把玩，翠玉杯底刻着两行字，神仙美眷，琴瑟和鸣。心想，若可以回到长安，若真的有大婚那一天，我必定要将这对杯子放在红烛边上，到时候成都哥哥一定会很感动的。
这就是我那些日子唯一的寄托，后来想来，彼时，我简直幼稚的让自己都汗颜。
杨广所住的正殿灯火通明，美女如云，夜夜笙歌不断，皇上也越发变得阴晴不定喜怒无常，常因一言不合便斩杀大臣，又常常会突如其来的头痛如裂，只是我是绝没有资格去替皇上诊治的，因此时常会觉得很无力，很无力。
舟行运河，一路晚风拂过，星光璀璨，以前一个人的时候我只是想念我的哥哥，而现在，我会忍不住去憧憬那虽然很渺茫的未来，或许成都哥哥真的有那么一点喜欢我的，否则他的手不会那么柔软，虽然他从未说起过，但他的眼睛，那么明亮，那么安静。
一日复一日，龙舟终于停在了四平山，听说圣上要在这里挑选美女入宫，但我还听说选秀其实是皇后的主意，都说后宫斗争残酷，为了生存不择手段，做出的事也必定没有底线，我想那样勾心斗角出来的女子纵然心有苦衷值得同情，却怎么都是可爱不起来的。
幸好这些事同我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的啊。
据说龙舟会在四平山停上三日，补给药材，食材，挑选宫女，四平山地理位置特别，两侧山脉南北走向，中间是一条狭长山路，成都哥哥在半路设下关卡，取名龙行关，亲自镇守已保龙舟安全。
这一日刚好是春分，阳光不浓不烈，空气里弥漫着百花香味，龙舟上来来往往都是新晋宫女，太阳很好，我将装满药材的簸箕放在甲板上，静静等着一天过去。
在四平山停留的第二日，龙舟上来了一个刺客，乔装混在新晋秀女中，后皇上不慎受了点轻伤，整个龙舟却是乱成一团，太医院长史大人奉旨去了正殿，而我只能留在太医院里面候着，一边准备各种药材以备不时之需。
成都哥哥将刺客关在龙舟之中，刺客也受了重伤，为了打听出幕后操控之人，靠山王杨林特地千里迢迢赶来四平山护驾，反复嘱咐看守万不可杀了她，先要将她治好，再送去龙行关，必定会有人来救她，到时候一网打尽。
像这种无关紧要人的死活，自然不用劳烦到长史大人，于是太医院决定让我去，要求也是从未有过的简单，不死就好了。
于是我抱着药箱去了关刺客的牢房，我很惊讶来行刺的竟然是单雄信的妹妹盈盈，原先在瓦岗我们曾有过一日之缘，但毕竟是不熟的。
记忆中，她好像是喜欢罗成的，我觉得我突然变得很可憎，我竟然能忍住不去问她，罗成后来有没有回到瓦岗。
她很坚强，也很勇敢，肩骨已经断了，却始终一声不吭，见到我时狠狠吃了一惊，问我怎么会在龙舟上的，我苦笑一声，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只是若单雄信就在附近，那瓦岗众人必定也在附近，那罗成呢，他会留在北平王府，还是回到瓦岗。
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依罗成的脾气又怎么会留在北平府呢。
“萧无欢，我在和你说话，你怎么会在这里的，你是不是也投靠了杨广，你怎么可以这样，枉费当初我们瓦岗对你这么好。”
瓦岗对我好么，我并不这么觉得。
我很少说话，许多人觉得我这是冷漠，其实很多时候我都觉得无话可说，我从来都是大隋子民，怎么能说我投靠了杨广，从出生起我就没有离开过大隋啊。
将药粉混着麻药倒在绷带上，伸手去解她沾了血的紫色金缕衣，缓缓揭开，鲜血模糊，她一边哭一边说，“那杨广派李渊抄了二贤庄百余口人，萧无欢你怎么可以帮着杨广，你不要碰我。”
微微寒了寒，倒不是因为二贤庄那百余口性命，你们是响马，入绿林的第一天就应该知道这样的可能性，大隋律上写的十分清楚，当响马是要诛九族的。只是如今我不想去解释这些，这世上本就没有对错可言，每个人活着都有自己的立场，比如你想替死去的亲人报仇，而我想守在成都哥哥身边，仅此而已。
探身默默将绷带扎在她的肩上，心里有些难过，却没想到盈盈是个烈性子，身手也十分矫捷，至少比我的花拳绣腿要强了许多倍，纤长指甲刮过我的脸，微微一阵刺痛，我想我不会是破相了吧。
幸好，我真的不甚在意这些，将绷带放进她的手中，收拾药箱转身想离开，盈盈越发愤怒，我真的不知道她这愤怒是从何而来的，或许是我太冷漠了吧，从小就没了阿娘，也不知道家破人亡究竟是总什么滋味，但心想若成都哥哥死了，我必定也会十分伤心的，但未必会去报仇，因为人都已经不在了，我即便世上杀光所有人，又能如何呢。
“萧无欢，你是个懦夫，你是我们瓦岗的耻辱，你怎么可以这么冷血，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唉，我想说，不要急，不要急，等去了龙行关，你就知道为什么现下不杀你了，这样的世道，想死还不容易么。
我承认，除了对成都哥哥，大部分时候我都十分冷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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