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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送春镇不大,只有一家能够投宿的客栈。话说这一行人好不容易用一锭银子说服老板同意让带着一只猛兽的白银住下,随即便在这儿顺道解决掉主餐。李君义虽然有些迂腐怯懦,但良心确是极善良憨实的,白银对他印象不错,本打算借此给书生践行,可这还未动筷又出现了新的矛盾。
客栈大厅的角落里。一桌上好的酒菜摆上桌案没多久,便传来一男一女压低的争执声。
“白姑娘。兽怎可与人同席?”头戴方巾的文气书生眉头紧锁,压低声音劝解道。
“为什么不行?我们家一向如此。”少女嫩白的小脸上一派天真模样。
同样紧挨着坐在她身边同一条长凳上的还有一只雪白的巨大野兽。满桌的精致佳肴只那野兽面前突兀地摆着一大盘堆的满如红山红烧肉块,浓郁诱人的香味勾得旁边几桌的食客也忍不住偷偷咽口水。唯独那野兽却半闭半阖着眼睛,老僧入定似的一动不动,似乎在打着瞌睡。
李君义面色不愉地瞥了眼那同席而坐的野兽,“这……规矩如此。”
白银瞟了他一眼,不急不缓地夹了一块肉送到雪兽较普通家犬略尖长的嘴边,那野兽闻到香味,默契地张嘴,伸出舌头连带着筷子将红肉卷进口中。“好吃吧~”喂完后她推了推那总算睁开眼睛的雪色狐狼,笑眯眯地问了句。菱斜眼懒懒地瞥了她一眼,柔软丰美的大尾巴微微卷了卷。
那厢书生面色愈加难看,抿紧嘴唇似有千言万语想要倾吐却又拼命强忍着。
白银这才正视过去,替他斟了一杯果酒,软脆的喉咙轻言缓语地说道:“菱与我从小一起长大,我把菱当家人,当兄弟。在我眼里,他和我们都是一样的。”她观察着那书生的神色,又道:“况且兽凭什么就低人一等?你不记得是谁救了你?要不是菱,你早就死在那几个贼匪手里的。”
这一番话说的二人均有所动容,白银自己也有一阵恍惚,不知道自己是真心这般认为还是虚情假意地只为任性地替菱讨一口气,她确实也曾认为人类就是比野兽高等,可在族群里那些想法当然是万万不敢说出的。
书生微露犹疑,眼睛瞥向那只雪兽,正巧菱的目光也挪到他身上,一人一兽视线对上,前者愣了下,迅速移开目光。
……
书生虽最后有所妥协,可这整顿饭显然吃的有些食不知味,由始至终眉头郁结始终未散。尽管菱一直吃的很斯文,只是伸出舌头利落地卷走一块块肉块,随意咬两口就迅速吞咽下去,并未出现肉汁四溅的可怕情景。
白银也吃地有些心不在焉,周围火辣辣的视线落在他们这桌,连带着她也有些如坐针毡。或许确实不应该这么张扬,让菱在桌下吃也不是不可以。以前他们在族群里也不是一样蹲坐在地上啃东西吃?但转念一想,她吃饭又不是没付钱,自己吃饭想怎么吃就怎么吃,关他们屁事!
二人一兽默默餐毕,稍作歇息后,书生背上书娄起身告辞。
“白姑娘,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小生自当铭记于心,来日若姑娘需我相助,小生必定竭尽所能报答姑娘。”李君义朝白银深深作了一揖,一番言论说得字字郑重,情意拳拳。
白银也不拒绝,只笑着受了。心里打着小算盘,她大胆地上前扶了那书生一把,只道“李公子不必客气。我们也算相识一场,将来若是我们到横川游玩,可就要麻烦你啦!”
临行之际,这白面青年竟难得一改古板克制的言行,稍作玩笑语气地温声道“自然自然。子山便在横川恭候白姑娘大驾了。”
——
夜半时分,白银睡在朴素整洁的床铺上,思及今日所见所闻心情难免有些激荡起来。十五年只出过一次兽群,如今她是真正回到了人类社会,一种不真实感涌来,霸占了整片思潮。
她捂住脸庞,有些茫然地望着帐顶。接下来干什么呢?努力融入人群……狐狼族有个不成文的历练规矩,如果入世游历的异人遇到心仪之人,在告之其身份的情况下,若能被接纳则可永远留在人界,当然若是有能力隐瞒的住,只要不被发现也可留在人世,但倘若受到伤害或是被人类拒绝无法融入他们的生活,则将返回部族……
白银蹬蹬腿,翻了个身,爬到床沿边上侧着脑袋瞄向床脚处那一团雪白的大绒团。不过就短期目标而言,首先,到扬溪找到美人哥哥,追求之,努力培养感情,嫁给贵公子!同时得一路打听类族消息,试图寻找破除禁咒的方法,让菱得以摆脱束缚,重新拥有羽化的能力。
她暗自握拳,做了个鼓劲的动作,便四仰八叉地闭目睡去。
次日大清早,一人一兽顶着一大拨前来看热闹的百姓不时投来的新奇躲闪的目光,淡定地用完了朝食。
照书生所言,从送春镇到扬溪步行也得半个多月,白银走了一个多月才出了大山,一双白嫩的小脚都走破了几排水泡,哪里肯再走半月,当然找个省时省力的法子最好。待他们好不容易寻到了镇上的马车夫,可对方似乎对这野兽仍有所惧怕,这生意宁愿不做也不愿拉二人前往扬溪。
白银好说歹说对方也不肯答应,就在少女面露颓唐难色之际,那车夫突而松口,作为难状道:“哎,我也想担这生意,只是姑娘这白狗看起来实在太凶猛威武,我们这镇上的人哪见过,可都怕着呢……万一在路上它发了狂,我们可不就遭殃了?家中还有婆娘要养,可不敢冒这个险……”
白银别了下嘴不说话,单手摸摸身旁这只漂亮威风的大狐狼,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那车夫有些犹豫地又开口:“不过我最近家用有些紧,若是姑娘再出些银子,我……这生意我就担着了!”言罢他似乎下定决心一般拍了拍胸脯,一副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满面壮志。
少女下意识地顺着他的话问道:“加多少?”
干瘦的小个男人一咬牙,张口道“起码五十两!”
白银昨天请那书生吃饭加上住宿费用也不过五两,她知道原来根本用不着那么多,只是老板死活不肯让菱住进客栈,没法子当然只能加钱。要知道那顿饭钱和住宿费所用的银子可花的白银肉痛的一笔。如今这车夫深知白银他们是头大肥猪,摆明了坐地起价,不宰白不宰。果然无商不奸啊!
见那少女听罢垂首不语,这车夫于是便愈加卖劲地叹息道:“姑娘真不该带这畜生出来……我看即便到那些大城镇也没人敢……”
白银忽而抬头,白了他一眼,“你真当我是猪?这么好杀!?”她鼻孔朝天,昂首挺胸地转身就走。
尼玛,姐就偏偏不让你赚这个钱!不就半个月嘛,有菱在还怕走不到!?
——
两天后。蜿蜒曲折的山道上,枝条横插,杂草丛生,越来越荒凉。
白银喉咙干涩地忐忑道:“菱……小菱!你确定这是东南方向?我们真没走错吗?你知道东南方向是什么意思吗?”
走了两天,除了树和草,连跟毛都没看见。
低弱的呜声从狐狼的喉咙口传来,一旁半人高的雪兽伸来脑袋蹭了蹭白银的腿。
“没关系,不用你背,我还走得动。谢谢你啦!菱~”少女明灿灿朝它微笑,俯下身伸手亲昵地揉揉它的脖颈。
山风刮过,裸/露的山坡上滚落几颗石子,白银被风沙微迷了眼,她保持着弯腰的动作原地不动揉起了眼睛。
温热的舌头舔在她的眼睑上,湿湿痒痒的,白银最怕被野兽舔,觉得恶心又可怕,以前浅降一舔她她就要踹人,可每次被菱舔似乎并不那么讨厌。她痒地哈哈直笑,侧头避了避。“我没事了~”
夕阳西坠,晚霞披挂,漫山野花灿若云霞。
一树鲜红的水滴形果实缀满了枝头,彷如一颗颗小型灯笼,娇艳欲滴的果实光华四溢,吸引的树下仰望的少女口水泛滥。
那形状和色泽的果实她从白小楼的杂书上看到过,名唤真言果。这果子味道爽口酸甜,经常食用可美容养颜,但吃多了会令人觉得醺醉,走路不稳,仿佛醉酒一般。正所谓酒后吐真言,其名也由此得来。
“咕噜!”肚皮传来一长串叫嚣声。
白银脱下小履和罗袜,撸起衣袖抱着树干就开始往上爬。动作敏捷地堪比一只娇小的彩色猴子,不消片刻便爬上了大腿粗的枝头。
她从怀中掏出一块嫩黄色的娟帕,雀跃地对着近在咫尺的果子开始挑挑拣拣地摘了起来。
包了满满一帕子的果实,白银尤嫌不够,打了个结。对树下仰头望她的野兽喊了声。
“菱!!躺下。”
那雪兽闻言果真乖乖在下一刻立即肚皮朝天前腿蜷缩着平躺在地。
“别动哦!”
白银对准菱的肚皮,朝那方向轻轻一抛。一包果实便准确无误地落在菱柔软的肚皮上,小幅度的弹跳了一下,滚落在地,鲜红的果子四散了一地,却并没有摔烂。
她抱着树干从树上滑了下来,捡起一地的果子,将它们拢在一起从包袱里掏出一块大方巾包住。捡起帕子又爬上了树,依样画葫芦又照刚才做了一遍。
不敢贪心多摘,怕吃醉,再说摘太多了也吃不光,浪费。因此白银就此打住,心满意足将大包袱重新挂回狐狼的脖颈上。自己捧着一包的真言果乐呵呵地打算当零嘴边走边吃。她挑拣了一颗在衣服上擦了擦,扔进嘴里。入口略带苦味,可咀嚼过后只觉得满嘴的微酸甘甜味。
又接连吃了两三颗,她这才低头,递了一颗送到菱的尖嘴旁,红艳艳的舌头卷着白银的指头将果子送入口中。
菱向来不挑嘴,但吃了这颗果子后似觉得味道不错,难得露出几分喜爱之意,停下步子巴巴地瞅着白银。
与志同道合的同伴分享美食,后者自然乐得欢喜,她连续挑了两颗扔进它的嘴里。
一人一兽惬意地走在山路上,很快便将两帕子的果子吃的干净,约莫天黑时刻总算寻到大路下了山。
山道较之前的已宽畅多了,可越走白银越觉得不舒服,胸口发闷,腹中忽而阵痛起来。她脸色难看地停下脚步,撑着膝盖喘息了起来。菱似未察觉,仍旧往前走着。
“菱……等等。我难受。”白皙的小脸渐渐苍白,她扭曲着表情伸手招呼前方几米开外的雪白狐狼。
菱有些迟钝地转过身,顿了几步这才走来,一双在昏暗中散发着幽幽青碧色光芒的眼睛瞅着白银,它关切地舔了舔白银的手背,看了她一眼,背过身子,喉咙里发出微不可闻的呜咽声。白银几乎在下一秒便放心地扑到在它的背脊上,捂着腹部痛的呻/吟起来。
驮着虚弱的少女,雪白色的狐狼脚步加快,四肢大跃,稳稳地奔跑在山路上,却不如以前那般迅捷如风。
白银被菱背着,拼命思考今天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还是被什么蛇虫鼠蚁给咬了。经过一轮筛选,她也没想出个所以然,也不可能是真言果呀,她并没有多吃……等等!族长大人似乎说过有些果实虽肉质美味,却必须去皮食用,因其表皮含有轻微毒素,比如青没子和真言果!
小楼姐姐的书上刚好后半部缺了几页,所以她当时也没有在意,如今竟然没有去皮就吃了!那她这是食物中毒了!?菱也吃了……它怎么没反应?
“停!菱……停下。”她骤然想起什么,忍着腹中绞痛疾呼出声。
胸闷头晕,一股恶心感猛然涌上喉头。
身下的野兽刚刚停下步子,她便从它背上摔下来,滚到一边抠着喉咙狂吐起来。
酸腐的臭味从身前这陀呕吐物散发开来,白银吐完后,腹中绞痛减缓,虽头晕依旧却也不再无法忍受。
白银虚弱地擦干净嘴角的秽物,挪回菱的身边,从它脖颈上取下包袱,仔细翻找一番。从其间取出一小瓶瓷罐,取出一颗雪白的药丸塞入口中。
“菱,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她关切地瞪大眼睛借着微弱的光线将身前的狐狼打量一番。
未得到回应,白银这才惊觉今日的菱反应似乎格外迟钝,她慌忙地直接伸手去掰它尖长的嘴,伸出抠向咽喉。
白银在催吐的下一秒便迅速闪身到一旁,“呕——”轻微的呕吐声传来。
“有没有好些?”白银等它呕吐一大堆秽物后细心地替它擦净脏污的尖嘴,从罐中取出一粒药丸塞入它的口中。
菱一向不怎爱表达自己的情感,刚才明明也很难受却一点也不显露,还背着她努力朝山下奔跑。白银又是心酸又是心急地捧着它的脑袋一再追问,竟急出一身热汗,身子倒也爽快多了。
“呜……”低弱的呜咽声若有若无地传来,它摆了摆头,顶开这双手,将脑袋搁在白银的肩头,有些软弱的撒娇意味。
第一次见菱流露出此种情绪,白银更是心慌了。
天黑了,山中还不知有什么野兽,菱似乎比她中毒还深,方才奔跑了一路,怕已更是痛苦难受,遇到了危险她可没有武力来保护他们俩。下山的路看不清,他们也不太可能赶到山下。为今之计还是得赶紧找个地方躲上一夜。
她轻柔地抱着它的脖子,轻声试探地问了句,“还能走吗?菱,现在天黑了,我们得找个歇息的地方躲躲。”
狐狼闻言起身,走了两步,脖子被沉重的大包袱拖得有气无力地缀着。
出了身汗水,服下族长配置的药丸后白银已好受了许多,她赶忙上前拎起包袱,贴着菱沿着人迹试图寻找些躲避处。
走了一段路后,白银明显发觉身边这只向来闲散的狐狼走的有些东倒西歪,脚步更显虚浮不稳。远处隐约有野兽低吼鸣叫,她心中不免又焦躁几分,揩去额角的汗水便对它说。“菱。我抱着你走吧?”言罢便伸手去环抱它的身子。
可这近乎两三倍家犬的年轻狐狼她这般身形和力气怎么可能抱得动,没走多少路便气喘如牛。脚下一个不稳,一人一兽便跌入草堆。
白银吃疼地揉着手肘爬起来,也不检视自己是否伤到,反而去翻查那只被压在身下的雪兽。“菱!疼不疼?”
这声询问却被得到任何回应。那只漂亮的狐狼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一同以往睡死了一般,沉默的仿佛一片空寂的死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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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哟~~今天文品爆发。码了半天……=.=话说我现在码字越来越慢了。一个下午加晚上才这么点字。以前三小时六千的速度你在哪里?
PS:小菱遇险了……事实证明野外的野果不要乱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