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堪醉卧

　　朝夕之间，我已经被投进监牢，从一个马上要被康熙奖励的人变成了下毒杀人的嫌疑犯。
　　月光从高处的窗棂透进来，照得地上一片惨白，我瞪着那片白光发呆。
　　白天的片段在脑海中重放，梁九功给康熙上酸梅汤解渴，康熙说他喝腻了，太后推荐康熙喝杏汁消暑，我在胤礽的指挥下自己去招惹回做杏汁的差事，梁九功为我准备材料，我把做好的杏汁呈给康熙，然后大家一起喝，梁九功喝了没事，康熙喝了没事，太后、其他嫔妃、胤礽、胤禛、胤祥他们喝了都没事，为什么偏偏五公主宪琳格格喝完就暴毙？
　　我实在想不通。
　　这时牢房外有人声道：“参见四阿哥。”
　　“嗯，我奉皇上之命来调查宪琳格格被害一案，你们去把嫌疑犯带出来。”胤禛来审我？
　　于是狱卒走到我的牢房前，打开了门锁道：“出来吧，四阿哥要审你。”
　　我跟着狱卒走出牢房，走到审讯室，背对着我的胤禛转过身来，他看着我道：“你们先出去，在我审案期间不许任何人来此打扰。”
　　狱卒们领命退出审讯室，房间里只剩下对望的我和胤禛。
　　与他对望了很久，我实在是顶不住他的高压眼神，于是别过眼去。
　　“我相信你是清白的。”胤禛开口道。
　　“真的？”我惊喜不已，看着他，他还是那样让人看不透的眼神，看得我我唯唯诺诺道，“为什么相信我。”
　　“你不需要知道。”胤禛瞪了我一眼，“你只需要把你知道的全告诉我就是。”
　　“哦。”我又碰了一鼻子灰。
　　“你做杏汁用到的材料是哪些？”胤禛走到桌边坐下。
　　“杏仁、桂花和冰糖。”我如实回答。
　　“南杏还是北杏？”胤禛继续问。
　　什么南杏北杏？我不明所以地看着胤禛：“材料是梁九功公公帮奴婢准备的。”
　　“那么你并不知道梁公公准备给你的是南杏还是北杏了？”胤禛又问。
　　“不知道。”原来杏仁还分南北，可是这有什么关系么。
　　“做杏汁的只有你一个人，还是有其他人帮手？”胤禛再问。
　　“整个制作过程是由奴婢一人完成，没有假借他人之手，梁公公也只是在一旁看着，并没有帮手。”胤禛在怀疑梁九功？“奴婢相信梁公公不会做出谋杀公主的事情来。”
　　“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有什么资格给别人担保？”胤禛斥了我一句，我连忙闭嘴，“现在疑犯未定，你若是再多言，我只能以为是在包庇同伙了。”
　　我点了点头，胤禛不是说相信我么，干嘛又说什么觉得我在包庇同伙啊。
　　“从厨房到凉阁的途中，装着杏汁的壶在谁手里？”
　　“一直在奴婢手里。”
　　“分发的时候呢？”
　　“奴婢在一旁看着，是由凉阁的宫女们负责分发的，但是除了皇上的杯子与大家的不同外，其他人所用的都是一种款式的杯子，投毒如果拿乱了，那就不是针对宪琳格格下的毒了。”我说着自己的想法，如果在分发的环节下毒，那么凶手一定是不在乎毒死哪个的，这么疯狂的杀人犯，怎么可能做得了宫女，然后看到胤禛审视的眼神，我心中一惊，道，“奴婢不该多嘴。”
　　“嗯。”胤禛也不说什么，继续问道，“为什么突然向皇阿玛推荐自己的手艺？”
　　“奴婢不敢嚼主子的舌根。”我只能这么回答，堂而皇之地说是胤礽叫我这么干的，谁会相信，胤礽他怎么会知道康熙不愿再喝酸梅汤，而太后又正好会在那个时候推荐杏汁给康熙。
　　“那这做杏汁的手艺你是从哪学来的？我问过承欢，你在家可从没做过这东西。”
　　“是太子殿下教奴婢的……”我如实答上。
　　“太子……”胤禛沉默片刻，“你的主子很关心你，皇阿玛指派我主审此案，太子还特意向我保证你绝不是犯人。”他看了看我，忽然笑道，“你们还真是主仆情深。”
　　胤礽会为我脱罪？我觉得不敢置信，然后我看着胤禛说：“四阿哥太抬举奴婢了。”
　　“听你的语气似乎不怎么相信我的话。”
　　我只是不相信胤礽，胤礽今年本来不怎么待见我，就如果我被定罪被杀掉，他要得到承欢只会更容易，他应该很希望我消失才对，至于我这个污点能给毓庆宫造成多恶劣的影响，我想他是不会在乎的。
　　这么一想，顿时觉得自己这个狗腿子做得真是失败。
　　“四阿哥。”我看着胤禛道，“你相信心理暗示吗？”
　　“什么意思？”胤禛自然是不明白这个现代词汇的意思的。
　　“就是不用说直接说出让听话的人去做什么，而通过听话人以前的经历，借助眼神或者动作，指挥听话的人为他做他想要那个人做的事。”我解释着。
　　“你相信吗？”胤禛反问我道。
　　“奴婢相信。”我自然是相信的，我之所以去康熙面前邀差事，很大一部分是出自胤礽之前饮杏汁的暗示，如果我原本不会做杏汁我便不会站出来说我会做，如果胤礽在那个时候不叫我递个眼色给我，我也不会意识到自己能完成那份工作——我真是一个十足的大笨蛋，没事我呈什么能，做好了是胤礽教导有方，做坏了就是我笨手笨脚，正宗的费力不讨好。
　　“恩，只是你也应该明白你的想法不足以为你自己辩护。”看着我，胤禛突然温和地说道，“承欢很担心你，但是现在除了我之外，你不能接触任何人。”
　　“多谢四阿哥代承欢问候奴婢。”我淡淡地笑了笑，算是感谢，今后还能不能见到承欢却是未可知，“以后还请四阿哥多关照承欢。”走到胤禛身边，我恭顺地施礼。
　　“你现在只是有嫌疑，却并没有定罪，这样你就放弃了？”胤禛表情严肃地看着我。
　　不放弃又能如何？宪琳格格确实是喝了我做得杏汁以后随即暴毙，所有的证据都对我一个人不利，总不能说堂堂一个大清格格就这么喝着喝着喝死了吧……
　　“这话我本不该对你说，只是我不希望你就这样自暴自弃。”胤禛看着我说道，“今日现场检验的结果，银针测试宪琳格格所用的瓷杯并没有沾毒，而你做的杏汁，有梁九功和凉阁在场的宫女的供词作证，都是大家随意倒的，并没有特意给宪琳格格独准备一份，另外我命检查过所有人的杏汁和壶中剩下的，都没有有毒反应。”
　　“也就是说杏汁没毒，宪琳格格所用的杯子也没毒？”我惊讶地看着胤禛，但是现场看到宪琳格格那痛苦的样子，很显然是中毒之后缺氧窒息的反应。
　　“所以你一定不要把罪名往自己身上揽，如果你真的被定罪，只怕真相就不能大白于天下了。”
　　“四阿哥是为了承欢在安慰奴婢吧？”我疑惑地看着胤禛，第六感在他的言语中察觉道阴谋的气息，我害怕起来，我宁愿这只是一个简单的毒害公主事件，我害怕那个所谓的我可以带来的真相。
　　“是或不是你心里应该已经有答案。”胤禛看着我，“我不会再劝你第二次，你若要放弃，我和承欢都拦不住你。”
　　“那么四阿哥希望奴婢怎么做？”
　　“今晚你我的对话不要再对第三个人说起，关于太子教你制作杏汁一事更是要藏在心里，烂在心里。”胤禛警告着我。
　　为什么我要替胤礽隐瞒？胤禛，难道你明里说为了承欢而助我，暗里在攀附、维护太子吗？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这其中的缘故。”胤禛看了我一眼，然后站起身，“我还有其他事要办，今晚你先好好休息。”
　　“恭送四阿哥。”我向他福身，然后胤禛离开审讯室，狱卒把我押回牢房。
　　夏天的牢房到处飘荡着憋闷的腐味，我抬头看着惨白的月光。
　　胤禛，究竟你是在助我脱离困境，还是在给我的困境火上浇油？

《败笔姻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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