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线牵

　　房间里就剩下两个人，甄白开了一扇窗，趴在窗口看外面的风景，晚上的景致看起来与白天完全不同，另有风味。
　　“看什么呢，”习子然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慢慢饮，随口问道。
　　“嗯，晚上也挺热闹的，”甄白的脸靠在胳膊上，嘴巴贴着手臂含糊的回答。

　　习子然站起来，来到他身边，一同看外面，笑道：“夜间自有夜间的乐趣，可惜明日就走，听说过两天就是朝花节，到时候更加热闹。”
　　甄白歪过头看他，心里说，你怎么都知道。

　　“我当然知道，”习子然斜靠在窗框上，失笑道：“想问我为什么知道你在想什么？”
　　甄白点点头，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习子然用手指甄白的眼睛，道：“你看你眼睛里这么大的问号挂着。”
　　甄白抬手，无意识了摸了摸眼睛，听到习子然的笑声，懊恼的把头埋在手臂里。

　　习子然揪住甄白露在外头的长发，等他抬起头了，才道：“小白，你听说过冰蟾血玉么？”
　　“呃~~”甄白不知道他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不过，还是点头道：“在书上看到过，能解天下所有毒，但是只有传闻，没有人见过。”
　　“你的毒没有解药，当初研制一线牵的人，就是想要做出世间无法解的药，连他自己都解不了，所以，除非找到冰蟾血玉，否则。。。”无药可解。

　　甄白看着河岸柳树上头一颗最亮的星星，眨着眼睛，道：“没的解，就不解了吧。”
　　习子然解下他的面巾，轻触那半边黑色的脸颊，轻声道：“放心，我会帮你找到。”也许是怜悯，也许是可惜，反正，习子然也说不好原因，但就是想为他做点什么，哪怕是传说中的东西。

　　甄白转头看他，微笑道：“谢谢你，子然，”清清亮亮的嗓音，没有埋怨，没有失望，眼睛里是淡然，还有感激，“这几天过的日子，比我之前十几年都高兴，谢谢你。”
　　习子然揉乱他的发顶，笑道：“傻，”收起笑容，认真道：“连雪灵珠这种不靠谱的东西都能被你误打误撞的找到，我们一定能找到冰蟾血玉，再不行，就去找那个什么花，来一趟起死回生如何？”

　　“嗯，”甄白重重的点头，既然习子然这么忙活都为了自己，那自己一定也要充满信心才是。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两个丫鬟捧着托盘上菜，刚退出去，忽觉一阵香味飘入，两人看向门口，就见一个绿色的身影闪进来。

　　盈盈而立，身姿婀娜，绿纱轻轻煽动，如玉脸庞含笑带嗔，俯身微微一礼，娇音软语，道：“奴家轻燕，两位公子有礼。”便携琴走到珠帘后，端坐下，将古琴置于琴台，右手调弦，左手拨音，三两声，呜呜低鸣。
　　“不知公子要听什么曲子？”隔着晃动的帘子，悦耳柔软的语调如丝般滑入耳中。

　　习子然帮甄白将解下的面巾挂好，拉着他坐到桌前，酒杯握在手中，身子靠在船壁上，一派慵懒，眼眉弯起，微笑道：“随意，选姑娘拿手的就行了。”

　　“那奴家就献丑了，”语落，玉指轻扬，抚上琴面，琴声徒然在室内响起，音调委婉，涓涓而来，又似高山流水，汩汩韵味。

　　习子然倒不是特别喜欢音律的人，不过这曲子柔和悦耳，如秋风扫过，带给人一阵清新，也沉下了心，边听边慢慢饮酒，半晌，忽然转向甄白，问道：“你会弹琴么？”

　　甄白撑着头，正认真的听着，只觉得清澈音色像灌进了心口，似柔似刚，又如带了主人的心情般忽而忧郁忽而明媚，心也随之起伏，猛然听到习子然问话，愣了愣，回道：“不大会。”

　　习子然转着手上酒杯，意义不明的哦了一声，复而继续听琴。

　　一曲毕，余韵犹在，习子然拍掌笑道：“好曲，不亏为琴阁最出色的技艺，不虚此行。”

　　轻燕站起身，走出来，弯腰行了一礼，朱唇含笑，天姿媚然，柔和的嗓音说道：“公子垂爱，轻燕不敢自居，这琴阁若论第一，当属似梦姐姐。”

　　没成想这女子还挺自谦，习子然欣然点了点头，颇为赞赏，又转而问道：“小白，你觉得如何？”

　　“呃~~”被突然点名的甄白略微慌张，迄今为止他见过的漂亮女子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且都是名震一方的名门淑女，只是又都是表里不一，甚至他都开始怀疑，是不是容貌越美丽的人，心底越是坏。这会儿，他看着轻燕这个风尘女子，美的太嚣张，一开始也有点排斥，但听她说话的语气，又见她平静如水的眼眸，提着的心不自觉的放下，缓声道：“秋水时至，百川灌河。。。顺流而东行，至于北海，见大海无边无垠，水天一色，海天相接。。。姑娘的这一曲秋水刚柔并济，节奏欢快，又时而转低，隐含愁绪，音色剔透，最难为手中技巧，却是好曲。”

　　轻燕意外的一笑，“原来公子也是懂琴之人，”弹给附庸风雅的普通人听和弹给识曲之人完全两个概念，前者不过是取个雅兴，管你琴艺是否高超，更何况这种风月场地，有几个真正来听琴的，所以轻燕听了甄白一番话，显得挺高兴。

　　甄白害羞的脸一红，站在对面的轻燕看不见，习子然却看到他的耳朵尖红红的，笑着揽着他的肩膀，对轻燕说道：“我这位小兄弟可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

　　“哦，公子博学，轻燕略晓棋艺，不知能否得公子赐教，”这轻燕平日也算清淡的性子，对有些客人还爱理不理，今天可能好不容易见到琴音上的知己，也多话了些。

　　“你别听他的，他开玩笑，”甄白在暗中扯了扯习子然的衣摆。
　　习子然低头看甄白的眼色，笑呵呵的说道：“你看，我家小白害羞了。”
　　轻燕抿唇一笑，欲退回琴案旁，问道：“不知两位还想听什么曲子。”
　　习子然摸着下巴，说道：“这个琴，可否借一下？”

　　“借琴？”轻燕疑惑的看着习子然，不明白他何意。
　　“嗯，等一会就归还姑娘，”习子然笑了笑，又道：“要多少银子，只随姑娘开口。”
　　轻燕缓缓摇了摇头，嘴角微弯，冷声道：“这把琴是当年恩师所赠，跟着我四五个年头了，不管多少钱，我也不能应了这事。”

　　突然转变的态度让习子然甚为莫名，甄白偷偷按住了他的手臂，上前施了一礼，温和道：“子然口语中冒犯了姑娘，请勿责怪。”他能明白越是这种姑娘，越发比别人更傲气，习子然又用银子来压，就激发了她的怒气。

　　轻燕暗叹了口气，面露苦笑，道：“是奴家惊扰了两位，这琴就放在这里，稍后我让人来取。”话毕，推开门出去。

　　晚风瞬间窜入，珠帘被吹的卷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说错话了？”习子然自问，望着船顶想啊想。
　　“她是位好姑娘，”甄白将门关上，走回来说道。
　　习子然笑眯眯的凑过来，“看上她了？”
　　“没有，”甄白伸手推了推，没推开，就自己坐下来，仰头问道：“你借琴做什么？”
　　习子然将杯中的酒喝尽，扬眉道：“让你弹给我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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