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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惊无险
野心,放在男人身上,便是锦上添花,再不济也是雪中送炭;可若女人沾染分毫,那便是火上浇油了。倘若胆敢以野心代替胭脂花黄装点在脸上,更是自寻死路,人人喊打。
周若瑾明白这道理,所以掘地三尺,把野心藏在深处。
泓澈没什么野心,不过,她虽对成为李云潇那样的圣女没什么执念,可骨子里难免带些天生的傲气,再加上她天资聪颖,在李恒煜面前费心演一演便罢了,面对旁人,懒得伪装仔细,即便面上伪装得过去,也少不得被有心人看出端倪。
就像此时,泓澈正随意倚靠在洗墨轩内,半闭着眼睛听着陆墨尘的幽幽琴声,好不惬意。倏尔,婉转乐音戛然而止,泓澈的眉头轻轻蹙起,一睁眼,见台上的陆墨尘正低头施礼。
泓澈随着台下的听众回头,正撞见曹衍带着一众人气势汹汹地走进来,她赶紧换上了满脸的惊讶诧异。不过她折腾了一整天,有些困乏,眼底涌出的笑意险些将她伪装出来的表情覆盖。
曹衍见她这个样子,怒火更是堵在了心头,可是碍于身后的皇子不敢发作,向泓澈走近了些,咬牙切齿道:“郡主可见过我儿子?”
泓澈眨眨眼,掩盖住笑意,起身奇怪道:“本郡主今晚一来到九州楼就进了洗墨轩,并未见过曹公子。”
曹衍的目光向席间的客人中间扫了一圈,那些人本来因为观赏歌舞被打扰而有些不满,可没成想来了这样一位看起来颇有权势的大人,后面跟着的一群人也气质不凡,所以大多偏过头避了开。
“不过方才在宫里,倒是见过曹公子,但也只是隔着众人望了一眼,并未有过交谈,”泓澈微微歪头,无辜道,“曹大人,发生何事了?”
“郡主是何时来的九州楼?”曹衍未直接回答,接着问道。
“大概……子时?”泓澈回忆道,“问这个做什么?”
“你何时到的?”曹衍指着与泓澈隔了几个位子的男子问道。
“回……大人,小人……来的时候已过子时,这位……郡主,已经到了。”能进九州楼的非富即贵,可京城之大,即便是富豪,也从未见到过这些皇亲权贵,是以那人语无伦次。
“怎么,曹大人不信我?”泓澈声音冷了下来,皱眉问道。
“非也。”曹衍答,“楼内发生命案,刑部职责而已,郡主见谅。”
“命案?”泓澈提了些声量,“谁死了?”
“一个女子。”曹衍敷衍道,又转念问道,“楼下闹得翻天,难为这里还赏着歌舞,郡主在此间,就没听到什么动静?”
“好像听到过些许吵闹声,”泓澈想了一下,接着说道,“不过九州楼里,喧闹声大些,也不足为奇,热闹看得多了,怎及这位墨娘子的琴声悠扬动听。”
“这里人多眼杂,”李承钧见曹衍不接话,从他身后走上前来,“曹大人,还是回楼上说话罢。”
“楚王说得有理,”曹衍顺着李承钧道,“那就请郡主移步八层。”
“为什么要去?”泓澈笑着向李承钧问,眼里却透出锐利,“楚王殿下莫不是把我当作了杀人嫌犯?”
“不是,”李承钧因昨夜派允成去邀约,今夜却发生这事,正心虚着,听得此话忙解释道,“此事蹊跷,还需避开闲杂人等。”
“本郡主并未杀人,”泓澈依旧笑着,话音却十分冰冷,“刑部便是要抓人,也请查明真相后再提审。今夜天祈,别坏了我的好运道。”
“是老夫邀请郡主,不算刑部拿人。”这句话怼得二人哑口无言,半晌,曹衍压住怒气,笑面道。
泓澈并未答话,转而踮起脚凑到李承钧耳边轻声道:“表哥不是找我有事?难道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
说罢,她才对曹衍莞尔道:“多谢曹大人好意,可楚王殿下先约了我,只能改日再与大人一叙。”
曹衍蹙眉横目,看向李承钧。李承钧没法子,生怕泓澈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只得尴尬道:“曹大人,命案一事还是交由刑部和大理寺先查明再议。太医即刻便到,今晚大人先照顾令郎罢,身体要紧。”
泓澈有时不懂李承钧到底是聪明还是愚蠢,要说聪明,可他妄自尊大,时常有疏漏,可若说他蠢,这人随机应变的场面话却是信手拈来。
曹衍不知道这两人在自己面前唱的是哪一出,不过李承钧说得甚是有理,他的宝贝儿子还口歪眼斜地躺在霁影轩冰凉的地上,自己总不能陪着他们一直演下去。
好汉不吃眼前亏,若真是她做的,他定让她千百倍地还回来,“那老夫就不打扰了,楚王殿下和郡主自便罢。”
曹衍说罢便转身离去,向站在门口处的李承钦和周若瑾略一点头,急急地向楼上赶去。
“我送你回府?”李承钦看了一眼曹衍离去的方向,又转回头向周若瑾问道。
“好戏刚刚开场,先不着急。”周若瑾稍一挑眉。
洗墨轩内歌舞恢复如常,客人们纷纷转了身子接着享乐,李承钦看向屋内背对自己坐着交谈的两人,此时打扰实在不便,遂提议道:“出去逛逛?”
周若瑾略一点头,周致远和周同珺都留在了楼上,李承钧对泓澈应该无甚威胁。
适才,曹衍带着些刑部侍卫,凶神恶煞地赶到了霁影轩,站在门口环视了一圈,对屋里站着的两位皇子视若无睹,更是狠狠瞪了一眼周致远,一声没吭地径直冲到曹绪德身前。
周若瑾看着曹衍强壮的后背,不知是否产生了错觉,觉得他身子颤了两颤,似是抽泣了几次。
“谁干的。”曹衍并未起身,也没回头看,依旧怀抱着曹绪德,铿锵有力地一字一顿道。
“曹大人,下官今夜巡逻至此,忽然发现一个女使鬼鬼祟祟地,刚想叫住她,没想到她直接进了霁影轩的门,出来后就高喊着‘安阳郡主杀人了’,随后就跳楼自尽了。”周同珺见屋里的人都没有回答的意思,怕曹衍暴怒,只得上前毕恭毕敬地解释道,“下官随后进到这霁影轩内,推开门便是这幅景象了。”
“安阳郡主杀人了?”曹衍将曹绪德的身子放下,回身厉声问道,“什么意思?”
“下官确实在九州楼里见到了安阳郡主,”周同珺抿了抿嘴,偷偷瞥了一眼周致远,“就在这几层附近。”
“她现在人呢?”曹衍也顾不得许多,直接面向周同珺问道,“你进来时没看见她?”
“没有。”周同珺如实答道。
“怎么没去找?”
“行了,”周致远迈着方步上前,“事发紧急,老弟你来得算快,我们也是从附近刚刚赶来,还没顾得上查案。”
曹衍见周致远来打圆场,不得不转换表情,“卫国公说得有理,只是我儿出门时还好端端的,此刻却变成了这副模样,老弟怎能不心急。”
“放心罢,大理寺和刑部联合查案,此事定会水落石出。”周致远心中大致想了个对策,不慌不忙地安慰道,又接着不怀好意地抛出疑问,“只是,那女子已经跳楼身亡,纵使看到了真相,终究是死无对证。”
听得此话,周若瑾下意识皱起了眉头,又不好张嘴辩驳。
那女使应是周致远的人,许是见到屋里躺着的不是泓澈,可还是得硬着头皮按照计划呼喊,偏偏还碰上了不明就里的周同珺带手下围堵,无奈之下遂一死了之。
曹衍有些头昏脑胀,来不及细想,“这楼里搜过了吗,有没有发现她。”
“曹大人,下官只搜了这一层,并未发现安阳郡主。”周同珺忙回应道,“下官立刻去下面几层搜查一番。”
曹衍听得此话,一甩袖子,大步迈着走了出去。
那几人见状,也跟了出去,在曹衍身后一间房一间房地搜过,只周致远一人带着侍卫留在了霁影轩。
泓澈和李承钧坐在洗墨轩靠后的位子上,旁边的客人识相地挪了开,为二人空出了一圈位置。
“后悔了,”泓澈听完李承钧的讲述,轻轻叹道,“若能亲眼看到他的面孔,不知喜悦和恐惧哪个会占上风。”
“只怕会吓到你,”李承钧陪了两声干笑,讪讪道,“你怎么没去霁影轩?”
“表哥是不是忘了,我在宫里突发疾病,晕着被人抬回了府里,”泓澈轻笑一声,瞥眼看他,“为了赴你的约,我强撑着赶到,本想着在此处歇歇脚,怎奈身子不适,迷迷糊糊过了时辰。”
泓澈自然地对上李承钧双眼,叫他无法辨别这话中到底有几分真假,“怎么,我没去,看表哥的样子,是有些不高兴了?”
“没有没有,”李承钧眨了几次眼,干咳两声,“只是有些担心罢了,还好你没进去,那屋里昏暗阴森,有些骇人。”
泓澈嘴角轻扯,主动问道:“表哥认得那女使吗?”
“那女使摔得面目全非,实在难以辨认,”李承钧的神色警惕,答得顺畅,“妹妹何出此问?”
“表哥不是常常来九州楼嘛,既然是九州楼的女使,还在八层服侍,表哥既未爽约,合该见过她才是。”泓澈轻松答道,“若表哥见过却不认得,那女使天祈之夜爬到了八层,必定图谋不轨。”
“表妹说得有理,”李承钧暗地松了口气,点点头,“只不过今日昌平街行人众多,我的马车被堵在路口,因此到得晚了些,并未看见那女子。”
“那表哥之后,可要好好监督他们查清那女子的来历,”泓澈轻声道,“查明身份,也许就知道她为何临死前还要诬陷我,便可还我一个清白。表哥,你相信我是清白的吧?”
“只我相信,怕是也无甚用处,”李承钧避而不答,“要让刑部相信,大理寺相信,还有,严守渊。”
见泓澈未应声,李承钧侧身转向她,只见她笑盈盈地看向自己,“何须如此麻烦,只要皇帝相信了就好。”
李承钧半张开嘴,没说出话,正不知如何回答,便听见她接着说道:“表哥不是说,有要事相告?”
“是。”李承钧简短地答道,他哪里知道泓澈现在还能安然无恙,还能坐在自己身旁若无其事地问出这问题,他心里急着寻找出一个糊弄过去的答案,因而稍有停顿,“和那张图纸有关的。”
泓澈不作声,等着他的答案。
“是严继良给的。”李承钧灵光一现。
“给你的?”泓澈淡淡问道。
“给舅父的。”李承钧对答如流。
“严继良本人就是军器监监正,为何要把图纸给卫国公?”
泓澈正对着前方,欣赏着歌舞,李承钧看不到她的表情,她的语气也平静舒缓,听不出情绪。
“十多年前给的,那时,他在舅父麾下任将军,”李承钧编得越来越顺嘴,“严继良不知从哪里得到的那张图纸,便交给了舅父。”
“卫国公为什么要把图纸给你?”泓澈转过脸来,仍旧叫李承钧辨不出阴晴,“表哥身为皇子,拿着军械图纸四处打探,若被人瞧了去,岂非不妥?”
“舅父一早就拿着图纸问过军器监,那里的老师傅都说工艺复杂、难以量产,彼时山河归一,百业待兴,正值休养生息,总不好在军械上消耗过多钱财和人力,是以舅父便把图纸收了起来。这几年国泰民安、兵强马壮,北部又虎视眈眈,舅父才翻出来给我。”这段话真真假假,李承钧说罢,对自己满意得不行,顿了顿,盯着泓澈的双眼,“我就留下了。”
“应该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泓澈的语气中未见起伏,她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疑惑道,“只是,我还有一事不明。”
李承钧点点头,“但说无妨。”
“表哥为什么要告诉我。”
“实不相瞒,”李承钧有些自嘲地笑道,“这图纸的来历,我也是前些日子才知道的。”
这句倒是不假,严继良登门寻过周致远后,周致远不得已才告诉了他来龙去脉,只是内容与他告知于泓澈的大相径庭罢了。
“那箭头应该对你十分重要,我想,一定要告诉你真相。”李承钧望向泓澈,两分真心,却表现出十二分的赤诚,眼底的深情快要溢出,“事关机密,所以让允成亲自登门。”
泓澈听他瞎扯这么一通,困倦疲乏一齐涌了上来,偷偷打哈欠挤出的眼泪正好送给李承钧作为回应。
泓澈听罢,顺势换上被触动的神色,声音颤抖道:“谢谢你,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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