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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很软的样子
转眼便是十二月三十。
兰彻斯特大公府内,一场晚宴正在进行。水晶灯将大厅映照得温暖明亮,长桌上摆满了琳琅佳肴,宾客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处,低声谈笑,空气中流淌着轻松的节日气息。
晚宴虽是随来随走的自助形式,但身为主人的凯恩必须全程在场。
他身着剪裁优雅的深色礼服,身姿挺拔如松,脸上维持着恰到好处的浅笑,像一座不知疲倦的灯塔,迎接着一波波前来致意的官员、风尘仆仆的将士与各界代表。
财务官吉伯特与商会会长维克多,这对年纪相差悬殊的搭档,竟勾肩搭背地一同前来敬酒。
三只酒杯在空中轻碰,发出清脆的响声。
吉伯特已有几分醉意,他大着舌头问道:“殿下,您近、近期……可有出访布伦赛的计划?”
凯恩摇了摇头——他若真去了,教廷肯定想尽办法要弄死他。
“啊,是么。”吉伯特的眉毛因失望而重重耷拉下来,喃喃自语道,“唉,什么时候能再收到来自布伦赛爱的馈赠呢?”
想来那与一大袋情书一同送来的金币,在财务官吉伯特的心中留下了多么不可泯灭的美好印记。
凯恩略显尴尬地抿了口酒,自然地将话题转向新任商会会长:“在兰彻斯特待的可还习惯?”
“一切都好!”维克多那双金色的眼睛弯了起来,笑出一口白牙,“就是这天气,实在特别冷。”
“净化装置能顺利量产,真多亏了你。”凯恩诚挚地向他举杯,酒液在杯中晃动,反射着厅内的光。
“您太客气了,这对我来说也是宝贵的经验,获益匪浅。”维克多谦逊回应,语气中却难掩满意。在兰彻斯特统筹商务的经历,无疑为他争夺黄金枭眼继承人之位,增添了最重的砝码。
“对了,一直没机会问,当初是什么让你决定来兰彻斯特的呢?”凯恩好奇地问道。
“……”维克多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眼神闪烁,欲言又止。
……这天好像又聊死了。
凯恩略显窘迫地再次啜饮一口酒。就在此时,军团长斐迪南的身影恰好出现,如同及时雨般解救了他。
“新年快乐,殿下。”斐迪南对凯恩举杯。他显然是刚从前线归来,军装上还沾着未掸尽的尘土。
“这一年,辛苦您了。”凯恩眼神温暖,与他轻轻碰杯,随后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不辛苦。”斐迪南也随之干杯,放下酒杯,语气里是掩不住的欣慰,“看着兰彻斯特一步步走上正轨,殿下,我这心里……是真的高兴。”
随着净化与治愈法术的普及、装置的量产,以及兰彻斯特教廷新培养的圣光骑士与圣盾士们陆续投入战场,局势正悄然逆转。兰彻斯特也慢慢从被动的防守转为主动的进攻。
亡灵尽管源源不绝,但它们缺乏组织,如同散沙,虽然有些特别强大的个体需要费些周折,但在有组织的正规军面前不足为惧。
凯恩脸上也绽开发自内心的笑意,闲话家常问道:“斐迪南叔叔明天有什么安排?”
“没什么特别的,在家陪陪妻子和孩子。”斐迪南脸上泛起温和的涟漪,“一年的最后一天,总该一家人团聚,不是吗?”话一出口,他才意识到这番话对形单影只的凯恩而言或许不甚妥当,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挺好的,真替您开心,斐迪南叔叔。”凯恩及时接话,再次举杯与他相碰,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勉强,唯有真诚的祝福。
那瞬间流露的寂寥被他完美地藏回眼眸深处。
转眼间,宴会接近尾声,凯恩步履有些虚乏地来到了盥洗室。
他迟缓地弯下腰,掬了一大捧冰凉的水,径直泼在发烫的脸上。冰冷的水珠顺着他微卷的黑发和纤长的睫毛滑落,浸湿了领口。
他随意用手背抹了抹,抬头,双手撑在冰冷的洗手台上,缓缓地,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镜中映照出他带着酒意,略显疲惫的面容。
斐迪南提到家人时那温馨而满足的笑容,那充满幸福的语气,此刻像魔咒般,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脑海中回荡,挥之不去。
他才猛然惊觉,这是他第二个一个人过的年了。只不过去年的年夜,兰彻斯特百废待兴,他忙得焦头烂额,几乎没有片刻停歇,没时间去思考这种“奢侈”的情绪。
“想这些有什么意义呢?”他低声批判着自己,试图将那份突如其来的感伤压下。然而,脑袋却越发昏沉,像灌了铅一般,显然是酒精在作祟。
他数不清自己到底喝了多少杯,那些来自官员、将士和各行各业代表的敬酒,几乎让他没有喘息的空间。
在宴会厅喧嚣的热闹中,他还能凭借着一股强韧的意志力,强撑着保持清醒和得体。但此刻,一个人时,那股支撑着他的精气神好像都随着刚刚吐出的那口长气,彻底消散了。
他决定去天台吹吹风,清醒一下。
当天台的门被轻轻推开,凯恩还未来得及感受到夜风的清凉,视线便瞬间凝固。
那个他日思夜想的身影,就静静地坐在不远处的栏杆上,在月光下显得有些朦胧。
他一时之间,竟挪不动半步,仿佛被钉在了原地。
晚风轻柔地吹拂着夏绵的发,几缕发丝在她脸颊旁轻轻舞动。
楼下宴会厅的喧嚣声,即便隔着厚重的墙壁,也让她的卧房有些吵闹,于是她选择上来寻求片刻的清静。
听到开门的声响,她回眸一望,便看到了站在门边的凯恩——他喝多了,夏绵立刻在心里下了判断。
他看起来有些无力地半靠着门框,额发与领口微湿,眼角眉梢也都湿漉漉的,像是刚洗过脸。
他略带水气的脸上泛着醺红,那红一路延伸到脖颈与耳朵,那双向来深邃沉静的湛蓝色眼眸,此刻也泛着蒙蒙的水光,显得有些迷离。
凯恩感觉自己的脑袋就像一团浆糊,所有思绪都黏稠而迟缓。
他只能怔怔地看着夏绵,因醉酒而有些模糊不清的视线,让他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
不过,他想:大概是很冷淡的吧——他们究竟有多久,没有像寻常朋友般说过无关正事的话了?
她不想见他——这个念头像根细针,冷不丁刺入心口,每次心跳都带来细微的疼痛。
酒精让思绪像浸了水的棉絮般沉重,他迟缓地意识到该控制自己的表情,却根本无法感知自己现在究竟是什么表情。
——不行,他得离开这里。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理智像一张绷到极限的弓,随时都会断裂,全凭着一股“不能让她为难”的执念,才勉强筑起最后一道防线,将汹涌的情绪死死堵在胸腔。
他的喉结滚动数次,最终只挤出一句干涩的:“抱歉,不知道你在这里,不打扰你了。”
凯恩艰难地将天台的门一寸寸推上,直到夏绵的身影彻底从视线中消失。
他将额头重重地抵在冰冷坚硬的门板上,但那份冰凉却无法驱散他脑海中排山倒海的昏沉。
正当他准备下楼时,双腿却忽然不听使唤。
身体一个踉跄,他吃力地扶住冰冷的墙面,才勉强稳住身形,随后顺着墙角,缓缓地、近乎虚脱地滑坐到地上。
……好累,不想动了。
他觉得心空荡得可怕。
母亲走了,父亲走了,而夏绵——那个在他最绝望的时候,给了他希望与温暖的夏绵;那个两次将他从死亡边缘拉回的夏绵;那个他……暗自深爱的夏绵,此刻也正一步一步地从他的世界里离开。
而他,却只能站在原地,无能为力。
这个事实像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地插进他的心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不是没想过找她谈话,至少也要弄清楚她疏远自己的原因,也许试图去挽回这份日渐稀薄的关系。
但这个想法刚一浮现,便被他无情地压下——太自私了。
他的肩上,压着无数的麻烦与责任。离自己远远的,或许才是对她来说最好的选择。
“会好的。”他对自己低语,像是在催眠自己,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会习惯的,习惯了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一股深不见底的疲惫与彻骨的孤单,此刻与醉意一同将他彻底吞噬。
最终,他选择了放弃抵抗,任由自己沉沦在这无边的黑暗中。
夏绵看着那道缓缓阖上的门,夜风在她身后轻轻拂过。她的胸口微微发紧——他看起来好像很伤心的样子。
她想起伊文的话语,这些日子他都……不开心吗?
不知过了多久,在寂静的夜色中,天台的门再次发出极轻微的“吱呀”声。
凯恩只剩下一丝混混沌沌的微弱意识,眼皮像被胶水黏住,沉重得睁不开。
恍惚间他听到耳边传来夏绵的声音,轻轻地问道:“你还好吗?”
这句话——这语气中久违的关怀,像一股暖流,又像一道电流,猛地击中了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他忽然有点鼻酸。
凯恩低低“嗯”了一声,眼眶发热。
该死!他在心里痛斥自己。为什么要来天台?
情绪像沸水般在胸口翻滚,凯恩能感觉到自己的脸上努力维持的面具一片片崩解。于是他做出了此生最为窝囊的举动——他费力地抬起手,用手背盖住自己的双眼,将所有脆弱与即将溃堤的情感,连同那份难以启齿的爱意,一同深埋于黑暗之中。
他清了清沙哑的嗓子,轻声道:“我没事。不用管我,我坐一下就好。”
快走吧。他暗自祈求着。
顶楼楼梯间仅有一扇小小的顶窗,此刻,微弱的月光透过窗格,吝啬地撒下,给眼前的一切蒙上了一层不真实的昏黄光晕。
夏绵的视线落在墙角那道平时高大挺拔的身影上——凯恩就那么无力地、近乎颓败地靠坐在那里,周身散发着令人心疼的疲惫与孤单。
她心头那难以名状的怒气、那不想见到他的别扭心情,在看到这一幕的瞬间,忽然就烟消云散了。
想起过去两个月来自己对他的刻意冷淡与疏远,她只觉得心里蓦地一软,又泛起一丝酸涩。
这是她的小白兔啊。
她在他面前蹲下,有些怜惜地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当感受到那突如其来的、带着温度的柔软触碰时,凯恩的呼吸一滞,苦苦维持的克制在这一刻分崩离析。
完蛋了,他想。
夏绵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很难受吗?”
凯恩像是死了般没有回应,下唇被咬得深陷。
她的视线落在他玫瑰色的嘴唇上,脑海里忽然闪过克莱儿的问话:你想吻他吗?
——看着很软的样子。
夏绵忽地拉下他挡住上半张脸的手。凯恩的眼毫无防备地暴露在月光下,那双因酒精和泪意而微红泛着水光的湛蓝眼眸,清晰地映出夏绵的身影。
而夏绵,也分明看见了他眼底深处那份极力隐忍的痛苦,以及一抹无法掩饰的……浓烈情绪?这是什么样的情绪?怎么莫名地如此灼人?
目光没有丝毫闪躲,她定定地盯着他的眼睛,声音轻而稳,彬彬有礼地问道:“我可以吻你吗?”
什、什么?
凯恩不敢相信他听到了什么。
“你不反对的话,我就当你答应了。”语毕,栖身上前,如一只轻盈的蝴蝶栖息,将温软的唇瓣轻轻地印上了他的——那触感,如同清晨的露珠,轻柔得几乎没有重量。
嗯……真的很软。
她微微拉开了距离,凯恩像一座被施了魔法的雕塑般,愣愣地看着她,一动也不动,眼底是尚未消散的震惊。
夏绵的左手仍然轻轻握着凯恩那只被她拉下的手,她将这只手温柔地压在他的胸膛上,隔着他的掌心感受着他狂乱的心跳。
随后,她像一只找到归巢的小鸟般,轻巧而自然地靠进他的怀里。她的右手,带着一丝爱怜与主宰,轻轻盖上他的眼睛,遮住了他眼底所有的赤裸情绪。
然后,她再度吻了上去。
这一次,不再是试探的轻触,而是强势的、深入的占有。
凯恩浓密的长睫在她手心轻轻颤动,那种细微的颤动,像蝴蝶振翅般,带来一阵酥麻的痒意,直达心底。
她感觉到全身的毛细孔像是瞬间张开一般,一股说不上来的酥软与电流沿着脊椎,一路爬到后脑勺,竟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圆满与安宁。
在缠绵的间隙里,她想:就当作让她生气的赔偿吧。原谅他了。
夜色渐深,他们就这样,在微弱的月光下,安静而温柔地亲吻着彼此。
时间的概念变得模糊,直到温暖的睡意如同潮水般缓缓袭来,将他们轻柔地带入梦乡。
隔天清晨,凯恩被宿醉的剧烈头疼和在冷硬墙角坐了一夜的腰酸背痛无情地唤醒。
他痛苦地低吟一声,意识回笼时,最先感受到的是怀中的重量,睁开眼,模糊的视野里映出那抹再熟悉不过的灰紫色。
一瞬间,所有的睡意和疼痛都凝固了,他僵硬得像块石头。
夏绵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的动静,她慵懒地抬起头,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掩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她抬眼看了凯恩一眼,那眼神清澈而坦然,开口道:“早呀。”
“我——”凯恩声音沙哑,正要开口,夏绵便凑上前,轻轻啄了一下他的嘴唇,截断了他所有要说的话。
夏绵的指尖轻轻捏着他的下巴,那紫水晶般的眼眸居高临下地盯着他。
她慢条斯理地,一字一句地说道:“总而言之,你是我的人了。以后要送死,先问过我,知道吗?”
凯恩只觉心脏猛地一悸,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夏绵便拉起他的手,语气轻快,“走吧,去吃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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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宝们!!终于亲亲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