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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击季州(58)
在灵位前敬香,是千秋一晨起后第一件要做的事,若是匆忙到没有时间,也会在晚些时候补上一炉思念亡者的香祀。
“七星,帮我找些漆和鹿皮,东征西战,这三块灵位跟着我风吹雨淋,趁现在还有时间,我想给补补漆、打磨一下。”
“这些事,七星可以帮您做,您还是好好休息。”
点燃线香,在香炉中间插上第一根,比对着香头的高度,纤细的手指先后把另两根插在左右两侧。
檀香的味道在鼻尖萦绕,千秋一盯着灵位前的三个瓷瓶,微微扬起下颚,双眸紧闭,双手在胸前合十。
香祀的时候,她始终保持安静,既不说些思念的话,也不会有保佑成全之类的祈祷,她只是站着,不论身子多么不适,都站的笔直,像立着的木头一样。
之所以不觉得她像树,是因为从她身上看不到生机。
“夫人,喝药吧,一直温着呢。”
见她身子摇晃,七星连忙扶住她,为了不让她反过来宽慰自己的担心,只得扯出一抹笑来,岔开话题。
“好,我喝。”
再苦的药,在口中都感觉不出味道,千秋一对这种状况倒也不讨厌,毕竟自己把一碗碗药喝下去,不是为了治病,而是为了让关心自己的人能够释怀。但有时候也会觉得这样做其实是不对的,自己明知道那些药是不能治愈病症的,还喝下去,岂不是给关心的人以无望的希望吗?
“姐,我熬了菜粥,你尝尝?”
“夫人,那我先出去了。”
目送七星离开后,南宫淳尚深深的呼了一口气,他对花木云很敬佩,可是对于七星却只有恐惧,也说不上为什么会这么怕,就是见到他们,浑身都会觉得不过血了一样。
“淳尚,你的脸……”
脸上清晰的淤青是被孙六斤揍的,南宫淳尚倒也不觉得丢人,只是害怕姐姐会担心自己加重思虑进而影响病情。
“昨天夜里我就听说姐姐醒了,但木玄空道长说不要来打扰你休息,我就忍到了今晨。姐姐可觉得好一些了?”
“我没事。你身上可有其他伤?”
“都是小伤,不碍事的。”
南宫淳尚舀了半碗粥推到她面前,趁她低头之际,连忙擦了擦额上的细汗。
其实昨夜并非木玄空不让他来探病,而是因为他的伤太重根本动不了。暗箭贯穿了整个左臂,身上大小七八处剑伤、四五处锤击,加上一路奔波背着苏吟的尸体使得左臂脱臼,高烧不退的他是为数不多被勒令休养的人。
“淳尚,我这有几粒止疼的丸药,是木云兄留给我的,你拿去吧。”
不拆穿他的谎言,却也不想看着他疼痛难忍,千秋一掏出寸步不离的瓷瓶,有些犹豫,但还是递了过去。
“我没事,我身体好的很,根本不需要止疼。”见千秋一根本不信自己,他又连忙笑着摆摆手,“我不疼,真的哪儿都不疼。要是姐姐非要我说哪儿不舒服,就是面子不舒服,脸上被揍的鼻青脸肿的,太丑了。”
他的声音是故作的轻快,可是脸颊的不自然红润和额头掩盖不住的汗珠都在告诉自己,他受伤了,而且很重。但他既然选择隐瞒,自己也只能选择不揭穿,而是尽快赶他回去休息。
“鼻梁骨,无碍吧?”
“没事,孙六斤的力气是大,但我躲得快,鼻梁骨就是擦破皮,没折。”
“嗯,总结经验,吸取教训,以后要更小心才是。”
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到几时几刻,所以不敢轻易说出我来保护你这种妄言,木云兄常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与其让他一直有所依赖不能真正的成长,更应该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鼓励他放开手脚,在摸爬滚打中磨练真本事,毕竟只有先有本事保护自己,才能护佑自己在乎的人。
“姐,别说那些了,我熬的粥好喝吗?”
“好喝。”
“那你说我往里面是加了糖,还是盐?”
“不管你放了什么,都好喝。”
因为喝不出味道,又不想让旁人过多担心,只能故意避而不答,千秋一低着头不敢看他的脸,索性南宫淳尚也没有追问,只是笑着又给她添了半勺。
“姐,你慢慢喝,我去出早操。”
“好。”
笑着目送他离开,千秋一一如既往的呕出了刚刚吃进去的东西,深深吸了一口气,端起暖在炉边的汤药,缓缓的饮下几小口后,却再次吐了出来,她习惯的擦了擦嘴角,将剩余的尽数倒在了角落。
一将功成万骨枯。
古往今来,魂断他乡的士兵数不胜数。
雪夜一战,起义军折损近两万人,季州城依托地利,亦死伤万余人。
“二哥,虽然天寒地冻,可苏哥哥的法身也不好这么一直搁着,要不……”
两天了,秦同泽除了妹妹同裳几乎不与旁人说话,只是不吃不喝不睡的握着苏吟的手,看着他的脸,想着过去的事。
“二哥?”
“裳儿说什么?”
回首温柔的扯出一抹笑容,视线中青色的胡茬挂在脸上,将他衬的老了二十几岁,秦同裳知道,他心里难受,为了不让自己担心才故作笑脸,可是自己宁可他能哭一场,大哭一场。
“二哥,你累了,我扶你去休息吧。”
“我不累,还想再陪陪你苏哥哥。”抽出一只手如往日般捏了捏她的脸颊,秦同泽连忙致歉,“对不起,二哥的手有点凉。”
“二哥,你怎么和我也生分了呢?是我,我是你的妹妹,是裳儿啊!”
视线中,同裳眼眶微红,秦同泽死灰一般的心咯噔一下,疼的天旋地转,他对苏吟笑了笑,像是乞求原谅,随后转过身来把她拉到身边,轻轻的擦拭那一向比雷雨来的还要迅速的眼泪。
“傻丫头,我自然知道你是我妹妹,你看你,哭什么。”
“二哥,你也哭吧,我知道你难受,你这样憋着,就跟大哥一样,跟小一姐姐一样,迟早会憋坏的。”紧紧握住他的手,秦同裳哀求道,“二哥,我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你难受,难受就该发泄,你这样憋着,裳儿看着心疼。”
“好丫头,长大了,知道心疼二哥了,也算二哥这么多年没白疼你。”眉头微蹙,反握她的手塞进自己的脖颈中,语气略带埋怨,“手这么凉,怎么也不知道揣个汤婆子呢?还说自己长大了?”
“二哥,我不冷,只要你好,我一点都不冷。”
“你放心,二哥没事。”
“你就知道唬我。”
“真没事。”
秦同泽笑着,心里却滴着血,他还能说什么呢?难道要告诉妹妹自己在苏吟落马坠地的那一刻就已经不想活了吗?
“二哥,那你喝杯水吧,把水喝了我就信你没事。”
“人小鬼大。”
宠溺的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秦同泽接过杯子,抿了一口,正要推脱剩下的等会儿在喝,就见陈闯急匆匆的闯了进来。
“将军,大事不好,刘玄楠不知道什么时候割开了绳子,跑了!蔺将军已经带人去追了……”
“陈闯,照顾我妹妹!”
连佩剑也顾不得拿,秦同泽撩起帘帐就跑了出去,他虽然悲伤,可却也知道刘玄楠是个重要的人质,绝对不能丢,若是纵虎归山,依照他的本事,便是给敌人添砖加瓦,届时怕是再有三五个月也攻不下季州城。
“将军……”
“二哥,你的剑!”
跑到床边拎起游龙,秦同裳头也不回的跟着跑了出去,陈闯连忙跟在后面也追了出去,可是他毕竟是一介靠拳脚功夫行走疆场的武夫,而秦同裳却跟木玄空学了些许轻功,此刻已经远远的将他甩在身后。
“秦小姐你回来,赶紧回来呀!”
安静的营帐内,木玄空拔了秦同袍头上的银针,扶开张玄觉落在小臂上的手,视线中的他脸色苍白,没有丝毫血色。
“脉象平稳,没有大碍,你且放心。”
“谢谢师兄。”
“这声谢我虽当的起,但我还是希望你在照顾他的同时,爱惜一下自己的身体。”木玄空将丸药塞进他手里,“归虚丸,你的老朋友,补血补气的,早晚各一次,每次一丸,连服三日。”
“师尊把这个方子教给你了?”
“嗯。”
“也对,你是师兄弟几个医术最好的,教给你也算正统。”
两人难得没有拌嘴,张玄觉正打算吹捧几句,却听到外面突然出现的吵杂声音。他本能的从床边弹起来,快步走出去,抓住一个士兵,脱口道:
“发生什么事了?”
“回张将军,刘玄楠跑了!”
“什么?”
“是的,不知道他从哪弄到的匕首,割断了绳子跑的。眼下蔺将军已经去追了,哦对了,秦将军也去追了。”
“同泽?”
“是的。”
木玄空背着手悠然自得的撩开帐子走出来,作为一个江湖中人,军营中的任何事都于己无关,所以作为局外人的他,自然没有什么可担忧的。
“师兄,你是不是把同裳交给同泽了?”
“嗯,怎么了?”
张玄觉的脸色比刚刚更难看,木玄空快速瞥了一眼有些混乱的军营,心头一沉,抬腿就往苏吟的营帐跑,当看到帐内没有同裳的身影时,一向稳重的他,突然觉得心慌气短,来不及多想,他顺着士兵奔跑的方向一路疾驰,心中一遍遍的喃喃着:
“裳儿,算我求你,你可千万不要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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