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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击季州(57)
雪夜之战,以双方的损失惨重而暂时告一段落,出于都想把对方制伏的目的,城内、城外均紧锣密鼓的在为下一场决战商讨布局,并且显而易见的是,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蔺将军,都快晌午了,咱们不主动出击扳回一局吗?”
从决定担负起将军一职那日起,在很多时候自己便不能仅仅把战争看成战争,而要用一种不恰当的商贾角度去出发、去复盘。而昨夜堪称一场恶战,自己虽然没参加,却真切的将损失看在眼中。
趋利避害,自己必须极尽苛刻的趋利避害。
“在生死面前,颜面是不值一提的。”
轻描淡写的回绝了将士们主动出击的请命,蔺桡心中澄亮,别说此刻不具备主动进军的机会,就算兵强马壮、整装待发,也得选准时机,不能意气用事,冒然行进。
“将军……”
“都出去吧,站好自己的岗位,盯紧城门方向,有事来报。”
“是,将军。”
面面相觑,虽心有不甘,却只能听命行事。
这就是军人必须遵守的军令,如山似海。
茫茫大雪下了整整一夜,鞋子踩在上面吱呀吱呀作响,裹了裹身上的斗篷,深深吸了一口气,鼻腔中冰冷的感觉使人不由自主的打了几个冷颤。回首看了一眼远处,即便明知道什么也看不到,却还是习惯性的遥望,因为那是陈国的方向,更是家的方向。
“坐,外面怎么样?”
“一如往常。”
走到床边看着尚在昏迷的秦同袍,蔺桡摸了摸他的额头,确认没有发烧才走到旁边的桌子边坐下。
“木玄空又来看过了吗?”
帐子里虽然燃了两个火盆子,但仍旧无法掩盖茶水热气腾腾的雾气。茶香四溢,单凭味道就知道这壶里泡的是好茶,只是可惜了,战场之上纵有皑皑白雪助兴,却不能对席而坐,烹茶论道。
“来过了,说没什么大碍。”
“什么时候能醒?”
“说不好,可能今天,也可能后天。”
“为什么不是明天?”
视线中张玄觉的脸色比昨日要难看一些,眼眶凹陷,眼下发青,显然这一夜他几乎没有入睡。也是,秦同袍于他而言是过命的交情,纵使信任木玄空的医术,却也做不到挚友昏迷自己却呼呼大睡。
“因为我希望他今天醒。而且睡太久了不好,肚子里没有吃食,饿的滋味很难受。”故作轻松的耸了耸肩,张玄觉挑眉笑道,“如果可以,我倒是希望他能饿醒。”
“玄觉挨过饿?”
“很多次,而且是头晕眼花的那种。”
没有避而不答,既然他已然知道自己的身份,又有什么好隐瞒的呢?何况,落毛凤凰不如鸡,不遭些罪,才不符合常理。
“你就没想过……”
摇了摇头,张玄觉微微喘了口气算是表达释然,虽然蔺桡的话没有说完,但两人都心知肚明他想说的是什么。
“因为他?”
“因为苍生。”
从前总觉得张玄觉虽然有勇有谋,表面笑嘻嘻的什么也不在乎,骨子里却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与大仁大义扯不上什么具体关系,但刚刚这一句因为苍生,不管他是真的这么想,还是故意笑谈,已然都不重要。
“千秋一怎么样?”
“不太好,她在梦里一直叫着木云兄的名字。”
双手搓着粗陶茶杯,鼻尖凑进细细的嗅着茶香,这样闻香的方法自己还是和木云兄学的,他总是能在任何时候保持优雅,那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气质,是旁人如论如何都学不来的优雅。
“看来她已经彻底把同袍从心里扣了出去。”
曾经真心希望两人能喜结连理的张玄觉,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是这样的局面收尾,从前总是玩笑的说同袍为人冷冰冰的、死板木讷、不能抱得美人归,如今真落得个这样的结果,却又会自责是不是因为自己的玩笑被神明听了去,才成了真。
“或许正是因为深刻于心,才必须装作毫无瓜葛。”
浅抿一口茶水,香甜萦绕舌尖,蔺桡静静的听着帐外的来往的脚步声,或深或浅,或急或缓,只是再也不会有那稳健又自得的脚步声出现。
“一儿始终认为木云兄是替她死的,也是因为她的关系,木云兄才会主动走进霍刀作的局。其实就算我这个局外人来说,没有她,木云兄那般聪慧机敏,又怎么会让霍刀有所拿捏呢。所以她的心情,我能理解。”
“那你恨她吗?毕竟理解,不等于原谅。”
七星虽以铜墙铁壁的姿态护着千秋一,可谁都看得出来,七星也是对千秋一恨意最深的一群人。从他们对同袍的态度不难看出,对千秋一的保护,只是迫于主子的遗命,才不得暂时放下仇恨。
蔺桡最为花木云生前的好友,对千秋一又怎么会没有一丝一毫的恨呢?只是自己看不透这份恨意的重量。
“恨吗?”
轻轻摇了摇头,蔺桡放下茶盏,起身背对张玄觉,负手而立。这个问题,他不止一次的问过自己,说不恨是假的,毕竟木云兄是因为她死的,可每每看到她年纪轻轻却满头白发,又忍不住替木云兄心疼。
“我不知道,这个问题,我答不好。”
千秋一是他用命疼的人啊!
“小一是我的希望,我想一辈子看她无忧无虑的样子,露着两排皓齿,没心没肺的捧腹大笑……单是想想都觉得美好。”
如此疼爱她的木云兄若是得见她今时今日的纤弱沧桑模样,该有多伤心。每次想到这里,自己就不恨她了,或者说,就把这份恨意藏起来了。可细细想来,自己又真的有立场去恨她吗?
“天色不早了,我去看看她,有消息差人告诉你。”
“嗯。”
帐帘撩开,冷风夹着积雪落在脸上,蔺桡扬起头看着些许橘色晚霞的天空,露出一个平静却伤情的笑容。
他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
“照顾好自己,别太憔悴的让同袍醒了见着,难受。”
帘帐落下,空荡荡的徒留尚未消散的冷气,张玄觉吃力的弯下腰捡起几块炭火扔进盆子里,脑海中反复的回味着蔺桡的话。
平淡的时光总是匆匆而过,或许是休养生息,或许是调整策略,空气中充斥着紧张的味道,可两军却都没有发起进攻。
晚霞谢幕,漆黑的夜乘风而来。如墨的夜空中,群星璀璨,皓月当空。营地里的篝火噼啪作响,新添了几块柴的篝火堆显然比其他几个烧的更旺。
“夫人!”
千秋一在木玄空等人的诧异中缓缓苏醒,她面色苍白、眸子微红、嘴唇干裂,擦干又落的泪痕清晰可见。
“什么时辰了?”
拒绝了七星的搀扶,勉强撑着身体靠在床头板上,干涩的眼睛环顾四周,没有看到同袍,更没有梦中去而复返的木云兄,她的胸口突然憋了一口气,咽不下去,也喘不上来,脸色憋的有些发红。
“亥时。”
“夫人喝口温水润润喉吧。”
“不急喝水,千秋一,千秋一你跟着我的声音,呼气,来,呼气。”
她的脸色红中透紫,木玄空连忙推开七星,可她只是有些呆滞的看着自己,并不听话好好调整呼吸,使得他只能忍着怒气上了银针。
一炷香后,配合着银针与三赤丸的作用,她的脸色才缓缓散了红,只是身子酸软的再没有坐着的力气。
“你真是我见过的最不听话的病人,没有之一。”
放下这句话,木玄空收了银针,确认脉象已趋于平稳后又对七星叮嘱了几句,便脚步匆匆的朝着秦同袍的营帐赶去。
“我睡了多久?”
“不足一日。”
“刘准可再来叫阵?”见七星摇了摇头,她继续道,“你哭了?”
“没有,不过是风吹了眼而已,夫人身子弱,再睡一会儿吧。”
点点头,没有揭穿七星显而易见的谎言,千秋一看着不远处的鹰眼,他仍旧眼神清冷的环着双臂,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冷静的像个冰天雪地里的雕塑。
“若有战事,叫醒我。”
“好。”
不拒绝,是七星能做到最大的善意,可是他也知道,依夫人如今的身体,再上战场无异于自寻死路,既然公子豁出命去也要护她周全,自己又怎么能再一次亲手送主子去赴死呢。
灯火通明的季州府,草草噎下半块饼饵,刘准正筹谋着再一次的夜袭,身为守将和一个父亲,他内心坚定的想要守护秦国河山,只是他不知道,也不会想到,此时在秦国都城,他舍命也要尽忠的君王,正准备杀了他以儆效尤。
“我就说好狗不侍二主,刘准这个畜生,果然对秦长玉那个叛贼念念不忘,一丘之貉,他们都是一丘之貉!”
手中的酒杯狠狠的摔在地上,从黄昏到现在,秦勇昌已喝了不少的酒,此刻眼眶有些发红,远远看去竟像一头刚刚醒来的猛虎一般,凶狠、威武。
“王上,这可能……可能是个误会也……”
“误会个屁,午吉,休要替这种乱臣贼子费口舌!”
粗鲁的打断了午吉的求情,秦勇昌撑着案几,酒意上了头的他步子有些踉跄,摇晃着身子在高台上原地走了几步后再次跌坐在椅子上。
“传孤的王命,刘准虚与委蛇,假借……嗝……假借御敌之名,实行卖国之举,叛国通敌,论罪……论罪该诛灭九族。孤念及用人之际,特……嗝……特留刘允一脉,灭其其他亲族,以儆效尤!”
王者一言,他者灭门,这就是至高无上的权利吗?
午吉想起俞褚曾经跟自己说的话,不敢叹气怕被王上认为是对他的决定不满,又不忍看着一代忠良成为又一个秦长玉,他壮着胆子为刘准求情,却毫不意外的被这位手握生杀大权的王者痛骂一顿。
“王上,十五日之期尚未满,刘准将军也并未说些大逆不道的话,您要不要再……”
“午吉,你的胆子是越发的大了,连孤的话也敢顶撞?孤看你是活腻了,想去陪俞褚了!你别以为孤不知道你和俞褚老匹夫的关系!你屡次三番的劝和孤与他的关系,是因为……嗝……”
噗通一声,午吉跪在上,深深的低着头等着王上对自己的处落,可是随着一个酒嗝带来的不是更狠的咒骂,而是酣睡的呼噜声。
就在午吉为王上醒后能忘了对刘准处罚而暗自窃喜的同时,一道越过中枢台直接发往季州的王令已经乘着朝霞,飞向了季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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