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山河志

作者:地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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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击季州(55)


      帐外的脚步声往来不断,或急或缓,一盆盆水泼在地上的声音清晰入耳,外面的声音明明十分熟悉却又好像已经是前世的声响。
      从回到营帐中开始,秦同泽就遣散了帐内的所有人,他落寞的坐在床边,紧紧的握着苏吟的手,不言不语。
      用另一只已经血液干涸的手摸了摸同样冰凉的脸颊,干巴巴的,除了被风吹的皲裂,一滴眼泪也没有。
      盯着苏吟苍白脸颊的眼睛已经干涩的有些发痒,可他一点也不想去揉,不是能忍住难受,而是刚刚摸了脸颊已经用尽了全部力气,眼下没有一丝丝的力气能够让自己去揉揉眼睛了。
      俯下身,正想如往昔打闹时一般捏捏苏吟的脸,可当视线落在自己脏兮兮的手时,他犹豫了,但那一刻的脑袋一片空白。呆愣愣的盯着自己的手,却不知道为什么而犹豫,更不知道为什么而发呆。
      忽如其来的一阵脚步声,让他觉得天旋地转。他仍旧用一只手紧紧握着苏吟的手,身体却不听使唤的朝着地上栽了下去。
      “哐!噹!”
      脑袋先于身体磕在了地上,冰凉的地面快速穿透了衣衫,寒意滚滚而来,秦同泽并没有感觉到疼,也没有感觉到冷,他甚至半晌过去都没有醒过来。
      “噹。”
      玉簪落地,碎成两半,像是心脏破碎的声音一般清脆。破碎的玉簪扎入掌心,秦同泽眉头微蹙,缓缓睁开眼睛,呆呆的抬起手,看着上面滴滴落下的血迹,没有感到疼,他甚至不知道这手上流的血是谁的。
      拔出破碎的玉簪,扔到一旁,秦同泽不知所措的看着不知道为什么身体从床上探出来的苏吟,只见他面色灰白却带着一丝祥和,紧紧闭着的眼睛睫毛漆黑且长的卷翘,像是画本中的仙人一样。
      “苏吟……”
      沙哑着嗓子几乎本能的唤着他的名字,可是苏吟没有睁开眼睛,也没有拉自己起来,他就那样安静的趴着,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哦,我忘了,你死了。”
      轻声的嘟囔着,秦同袍面无表情的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他摇晃着身子,撞上了桌角、跌在脚踏上、磕上了床沿……反反复复,折腾了很久才像一片狂风暴雨中摇摇欲坠的叶子一般站了起来。
      “我扶你起来。”
      抱住苏吟的脖子,将他重新摆正躺在白玉枕上。苏吟生活极简,却独独这个白玉枕走哪儿都要带着,他说:
      “我从苏家只带出了这个白玉枕,这也是我拥有的,唯一一件属于我爹的东西,我要带着它,这样不论在哪,我都跟能跟我爹在一起。”
      手指碰到白玉枕,冰冰凉凉的触感,却不敌此刻苏吟的脸更凉。在身上擦了擦满是污秽的手,才小心翼翼的用干净的手指肚蹭了蹭他眼角的血迹。
      “你素日最爱干净,我给你擦擦,咱们干干净净的去见你爹。”
      扯出一抹苦涩笑容,秦同泽掰开他已经些许僵硬的手指。可是他找遍了帐子里,也没有发现那块近在咫尺的锦帕,但这一次他没有气急败坏的耍脾气,而是扯下自己的铠甲,脱下白色的里衣,翻来覆去,查看半天,才撕下里面最干净的一块,像个孩子一样在苏吟面前得意的晃了晃。
      “帕子有了,我去找水,你等我。”
      苏吟不喜凉水,所以不论冬夏,帐子里、屋子里都会温着一壶水,似乎是早有预感,今天他的帐子里的炭火始终没有燃起,当秦同泽的手插进冰凉的水中时,眼泪突然如决堤的洪水般滚滚而落,一颗颗如豆大的泪水一般滴在水面,溅起层层水花。
      颤抖的手缓缓摸上同样冰凉的水壶,不可置信的双手捧起,反复触摸、贴到脸上,次次都是如寒冰一般冰凉入心。
      原来苏吟一早就做好了不成功便成仁的准备,他故意支开自己,为的就是把所有的罪都一个人扛,不让自己有丝毫被卷进来的风险。可是他是那般聪慧的一个人,又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已经发现他偷偷去地牢与秦凉言密谈的事呢?
      “苏吟,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自己走错了路,我会在岔路口等着你回来。”
      是自己的话说的不够透彻,还是他刻意不去放在心上,才一步步的走入万劫不复之地?不,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如果自己能及时挑明,他说不定就不会误入歧途,说不定……
      摇了摇头,苏吟看起来温柔不争,却是个十足的倔脾气,只要他认准的事,不论是谁,都不能让他回头,别说是自己了,就算□□栎活着站在他面前,也不见得能把他拉回来。
      “帕子有点凉,我生把火热点水,你别走的太快,再等我一下。”捧起他的已经僵硬的双手,秦同泽轻声道,“让我再送你一程,我保证,等攻进王城,我一定让你葬进苏家的陵园,就葬在□□栎身边,可好?”
      飘摇着步子,捧起几块柴火扔进炉灶里,秦同泽摸了摸上身,已经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脱了衣裳,也找不到火折子。看着只剩木屑的炉边,撑着双膝艰难的站起来,一步一晃的撩开帘帐朝着不远处的营帐走去。
      众人听到异样的脚步声,纷纷抬起头来,当他们看到这样落魄的将军时,知道原因的士兵悲从心来,不知所以的士兵则更多的是错愕。
      “将军,天寒地冻的,您的……您的衣服呢?”
      陈闯连忙卸下披风想要裹在他身上,却被拒绝了,此刻他不知道什么是天寒地冻、什么是冷,他只知道自己要找柴火、要找火折子,可是摸了一圈,这个人的身上除了硬的扎人的铠甲,什么都没有。
      再次摸了摸自己的身体,嘴角上挑,心里有一个陌生的声音正在窃窃私语:他可真穷,就像你秦同泽一样,什么都没有。
      是啊,我秦同泽什么都没有。
      我也什么都没有。
      “将军,披上吧,真的冷。”
      “我要火折子,你知道哪有火折子吗?”
      木讷的抬起头,秦同泽像个孩子看着陌生人一样,双手不安的绞在一起,眼神中带着怯意。
      “还有柴火,我想烧水,可是柴火不够了,你知道哪有柴火吗?”小心翼翼的拽着陈闯的一角,见他不回答,连忙摆了摆手,“你没有不要紧的,我也没有,我去找就好了,苏吟还在等我,我得给他擦脸,可凉水太冷了,他不喜欢的。”
      “将军……”
      微微一笑,秦同泽扬起手,擦了擦他脸上的泪水,凑到嘴边舔了舔,笑容随之消失。他看着陈闯,觉得陌生又好像在哪里见过,可是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忽然一阵冷风吹来,他摇了摇头,盯着不远处灯火通明的营帐,眼中闪着异样的光彩。他一把推开了陈闯,声音变得异常冷漠。
      “别挡路。”
      “将军!”
      被秦同泽盯上的营帐是关押刘玄楠的囚帐,撩开帐帘的那一刻,他什么也不管,一门心思都扑在寻找木柴和火折子上,对刘玄楠的质问和谩骂耳充不闻,直到从他的嘴里吐出了苏吟两个字。
      “苏吟呢?你们是不是把他杀了?”
      “你不配提苏吟,当心我宰了你!”
      眼神凌冽的透着杀气,秦同泽二话不说,反腿一脚死死的抵在刘玄楠的咽喉处,力道渐渐加大,恨不得立刻将这个碍眼的男人弄死。
      “你……咳……你……”
      “苏吟还在等我,等我帮苏吟擦完脸,再来杀了你。”
      猛地收了脚上的力道,秦同泽拎着一根木柴,抡圆了胳膊,对着刘玄楠的手臂狠狠的砸了下去,随着他咬紧牙关的闷哼,一下、一下、又一下……直到彻底将他的右臂砸废才拎着带血的木柴头也不回的离开。
      雪花片片落在身上,瞬间融化成水,秦同泽冷冷的推开再次要给自己披上衣裳的陈闯,阴狠的声音只剩警告,吓的陈闯不敢再向前半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落寞的进到苏吟的营帐里。
      陈闯明白,二公子此刻竖起的冷漠和凶狠城墙,只是因为他的心里极度脆弱,又不能就此倒下,只能选择这样一种出自本能却极端方式来保护自己。
      “二哥,你去哪了,你怎么不穿衣服!多冷啊!”
      在帐子里不安的踱步,秦同裳听到帘帐撩起的声音就直接扑到了门口,可是迎接她的不是二哥的笑意迎面,而是一个陌生到自己都不认识的人披着二哥的皮囊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你来了,我这就生火。”
      把柴火塞进炉子里,拧开火折子,看着火光缓缓亮起,他像是魔障了一样没有为火折子盖上盖子,而是用手指去捻上面的火,一下又一下,可是火却灭了又燃起,反反复复……
      “二哥,二哥你在干什么呀!”
      夺过火折子和盖子,盖上后扔给木玄空,秦同裳又气又心疼的扯过他已经烫出水泡的手指,一边拉着他,强迫的按着他的手插进冰冷的水盆中,一边心疼又哀怨的问:
      “二哥,你这是怎么了?火折子的火不同于其他,你这样捻,把手都烫坏了,多疼啊。”
      冰冷的水唤回些许理智,秦同泽觉得自己的头有些疼,看了看不远处的白衣男子,又看了看面前的小姑娘,他认得这是自己的妹妹,可是那个男人是谁,却有些模糊了。
      “裳儿乖,二哥不疼,一点也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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