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粉掉马变竹马了?

作者:鹤衔青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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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荀煜!”杨小军气喘吁吁地从楼下跑上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荀煜怔怔地看着五楼走廊里熙熙攘攘、窃窃私语的人群,他看着501宿舍那扇大敞着的门,忽然一股恐惧猛地蹿进了心里。

      “发生了,什么?”他声音发抖。

      不。不要是他想的那样。

      “我也是刚听说的……”杨小军哽咽道,“校领导突击查寝,正好,撞见宿舍里他们……刚才,赵谙和林樾已经被带走了……”

      耳边嗡嗡作响,荀煜几乎僵在了原地,他愣愣地看着走廊里那些穿着同样蓝白校服的同学,那些好奇、兴奋、猎奇、鄙夷、事不关己……每一种目光、每一根针,都刺在他骤然裸露的神经上。

      一种前所未有的、赤裸而残酷的现实感猛地攫住了他——

      这是学校。

      走廊天花板上一颗颗的日光灯管规则、死板排列,照得他睁不开眼。

      这是学校,是容不得半点异样的地方。

      他感到窒息、他不能待在这里,他回握住杨小军的手,跌跌撞撞要往楼下走,他……他要去看看赵谙和林樾,他要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却在走到四楼转角,和班主任刘通迎面相撞。

      “不在宿舍呆着,干嘛去?”刘通面色铁青,却压着声音,“给我回去,不该管的事不要管,不该问的也不要问,老实回各自宿舍去。”

      荀煜所有的话一下子被堵在了喉咙,他看着刘通那双通红的、疲惫的眼睛,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低下头,一步步挪回五楼。

      今天的楼梯台阶好像格外高,格外陡。他的脚像灌了铅,一下下踩在台阶上,发出沉重的闷响,熄灯时间已经到了,方才还围得水泄不通的走廊空无一人,只剩下惨白的灯光和死一般的寂静。501宿舍的门依旧敞开着,像个沉默的、黑黢黢的伤口。

      荀煜机械地走进去,倒在床上,睁着眼,看着空荡的、漆黑下来的宿舍。

      眼泪莫名其妙地开始往外跑,顺着眼角滑到枕头上,荀煜闭上眼睛,那泪却更汹涌,没一会儿枕头上就湿了一小片。

      他按着手机不停地给赵谙打电话,对面始终无法接通。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响起了轻微的敲门声。

      荀煜抬起头——杨小军抱着枕头,从宿舍门闪出的那一条缝里,钻了进来。

      “我知道你肯定睡不着。”杨小军扬起头,黑亮亮的一张脸,比脸更亮的一双眼,“领导和老师们都走光了,今天应该不会查寝了,我来陪你。”他顿了顿,看着荀煜床上鼓起的轮廓,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爬上了赵谙的空床,低声道,“我……还是睡这儿吧。”

      荀煜不想一出口就是哭腔,借着黑暗把自己埋进枕头里。阳台上漏着月亮的一点儿光,照着湿润的地板上那么一小片儿地方。

      “荀煜,”杨小军在对面床上翻了个身,语气迟疑,“我能,问你个事儿吗?”

      荀煜“嗯”了一声,在黑暗中眨了眨眼,他好像知道对方要问什么,也好像知道对方要说什么。

      “就是你想的那样。”荀煜不想瞒着杨小军。他忽然想起他发现赵谙林樾间关系的那晚,江铭也是这么对他说的。是啊,喜欢一个人,怎么能藏得住呢?眼神、动作、语气……到处都是破绽。

      杨小军于是沉默下去,过了一会儿,轻轻道:“我只是觉得,在高三谈恋爱的人,很厉害。”

      荀煜怎么会听不懂他的暗示,杨小军这个人敏感、脆弱,连劝人的话都说得委婉。荀煜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他心里本就烧着的一团暗火,现在越演越烈了。

      他厌恶这种手足无措的、恐惧、逃避的感觉。他已经十八岁了,然而在真正的现实面前,还是走不出那口圈养他的井。

      “赵谙的爸爸妈妈都是十三中的老师,最好面子,”杨小军自觉转移了话题,“今天的事,不知道赵谙会怎么样……还有林樾,”杨小军顿了顿,“他一直对他家的情况讳莫如深,也不知道这次……其实他俩的事,我一开学就看出来了。”

      荀煜只能静静地听着,他说不出来话。

      “我一开始也很吃惊,后来……又觉得也没什么不一样。”杨小军轻声说着,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给荀煜听,“在我搬走后,江铭搬进来之前,江铭单独找我聊过,一是告诉我搬宿舍的事,二,就是询问赵谙他们的事情。”杨小军顿了顿,“赵谙也说过,江铭私下找他和林樾聊了很多次,可能也是终于确认他俩是认真谈恋爱的,后来才会让你单独留在这个宿舍里。所以,你看,主观的标准是灵活的,对吧。”他的声音抬高了一些,“荀煜,没有什么对不对的东西,你可以好好想,但,不要怕。”

      荀煜勉强压下去的眼泪,因为这句话又涌了上来。

      奇怪,水流的声音、水滴、雨滴,都是有声的,啪嗒啪嗒,淅沥淅沥……眼泪却沉默着流动,荀煜分辨不出来自己这晚有没有睡着,似乎或梦、或醒,脑子里盘旋的都是同样纷乱的画面和念头。

      第二天,整个31班压抑得像暴风雨后的死海。

      原本江铭走后,荀煜旁边的位置就空了下来,现在赵谙的座位也空了,本该坐了四个人的座位,此刻只剩下了两个人,空荡荡地摆在那儿。

      刘通站在讲台上,罕见地占用了早读时间。他脸色疲惫,眼睛里布满血丝,哑着嗓子给他们训话:“你们以为……你们那些小心思,谁喜欢谁,谁跟谁走得近,能瞒得过老师的眼睛?我告诉你们,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他的目光沉沉地扫过底下每一个埋下去的脑袋,最后在荀煜身上若有似无地停顿了一瞬。

      荀煜躲着他的目光,把自己蜷缩起来。

      “高三了!最后冲刺的关键时刻!你们是有多大的胆子,有多大的本事,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整这些?前途还要不要了?!”刘通的声音不觉拔高,“别说我俗,就知道前途前途。好,按你们的说法,你们的理想呢?你们的抱负呢?苦读十几年,临门这一脚,你们就要为了一点……一点莫名其妙的心思,亲手放弃?!自己掂量掂量,到底值不值!”

      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锤子一样砸在荀煜心上。他攥紧了拳头,被无孔不入的窒息感压得喘不过气来。

      可是他都这样了,赵谙和林樾呢……他们此刻正在经历什么?

      这天的晚饭时间,荀煜第一次不再满怀期待和雀跃——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江铭。

      走出校门,在看到江铭开得还是那辆低调的银灰色轿车时,他莫名地、悄悄地松了口气。走到车门前,昨天吻别时的那刺眼的闪光点和恐慌感还历历在目,他犹豫了一下,手指刚要碰到门把手,车门却从里面被打开了。

      江铭探身过来,牵住他的手,将他拉进了车内。

      “先吃饭,”江铭靠过来,为他调整了下座椅,抬手,抚了抚他有些红肿的眼睛,柔声道,“吃完,我们去看赵谙他们。”

      “?”荀煜猛地抬起脸,愕然地看着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赵谙从昨天回去就绝食,他父母也没有任何办法,”江铭望着他道,“我们以学生代表的身份,去劝劝他。”

      “真的吗?”荀煜一把攥住他的手。江铭朝他点了点头:“已经安排好了。”

      “那……你在这等我一下!”荀煜立刻跳下车,以最快的速度冲回教室,把自己和赵谙桌肚里所有可能有用的卷子和笔记都扫进怀里,又飞奔回来。

      暮春的天气开始回暖,他校服里的毛衣贴在脖颈上,湿了一圈儿的薄汗。

      “我们,真的能过去?”荀煜坐进车里还有点儿喘,有点儿忐忑。

      “说了我有办法的。”江铭微微倾身,吻了吻他的鼻尖,“好了,先吃饭,”他看着荀煜紧紧抱在怀里的卷子,笑了笑,“不然,哪有力气去讲题?”

      那含笑的语气好像是一个滑动电阻。

      “啪嗒。”开关打开。

      荀煜的心情也被打开。

      他猛地伸出手,一把搂住江铭的脖子,将整个人都朝他贴过去,他瑟缩着感受着那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暖意,用尽全力地抱着他,仿佛这样可以将所有的恐惧、不安都挤压出去。

      他拼命忍住喉咙里的呜咽,一抬头,却从车内后视镜里看到了自己那双狼狈、仓皇和无助的眼睛。

      “好。”他把头搁在江铭肩上,倚赖地蹭着他,喃喃,“江铭,谢谢你。”

      “没事。”江铭摸摸他的后脑勺,“抱歉,我今天早上才知道。昨晚……是不是压根没睡好?”

      是的,是的是的,他睡不着,他难受,他恐惧、害怕,挣扎……荀煜的情绪再也按捺不住,把整个人都缩进对方的怀里,紧密无间的、不留一丝缝隙的,好像要把自己锲进对方身体里,这样才能汲取到一丝丝的安心……

      吃完饭后他们就启程前往赵谙家,荀煜坐在副驾驶上在卷子上勾勾画画,很快,车停在了一幢离学校不远的老小区前。

      荀煜把一张张试卷折好,抱在怀里,到了赵谙家门口时,江铭上前一步,敲响了那扇紧闭的防盗门。

      里面响起一道沉闷的中年男声:“谁啊?”

      江铭又敲了敲门,恭敬道:“叔叔好,下午通过电话的,我们是赵谙的同班同学,来给他送今天的复习试卷。”

      门锁转动,门缓慢地从里面打开一条缝,露出一张方正的、与赵谙有几分相似的脸。

      是赵谙的父亲。

      荀煜以前在家长会见过他,那时他很和蔼,现在这位父亲警惕地看着他们两人——或许,是因为他们二人的性别。

      江铭又上前说明了一遍来意,打着送卷子的旗号,他们顺利进了屋内,然而里面的气氛更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日落黄昏,客厅没有开主灯,只亮着一盏昏暗的壁灯,赵谙的母亲眼睛红肿,沉默地给他们倒了杯水。

      “那就是赵谙的房间。”她指了指一扇紧闭的房门,声音沙哑,“多谢你们跑一趟,这孩子……性子犟,把门反锁了,谁叫都不开,连口水,也不肯喝……”

      “阿姨别担心,让我们去试试吧。”江铭礼貌地喝了口水,拉着荀煜来到了赵谙的卧室外。

      门内一片死寂,一点声音都没有。

      这幢楼临着马路,车辆呼啸而过的声音像风一样往里卷,衬得屋内的寂静让人心慌。

      “赵谙,是我,”荀煜深吸一口气,轻轻地敲了下门,“这是一模的试卷和今天的新试卷,”他蹲下身,小心的把一沓试卷送门缝底下塞进去,“我把好的题都用红笔标出来了。”他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和往常一样,可是说着说着,还是不受控制地带上了一丝颤抖。

      江铭沉默地站在他身后,用身体挡住了身后赵父赵母投来的审视的视线,一只温暖的大手轻轻按在荀煜微微发抖的肩上。

      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通过那手掌传递过来,荀煜定了定神,回头看向江铭的眼睛,那双总是含笑、总是深情的眼睛里,盛着满满当当的情绪,并不比他的少。

      江铭半蹲下身,靠近门,朝着屋内的方向,慢慢道:“赵谙,我们时间不多,看过你,还要去看别的人……叔叔阿姨担心你,我和荀煜,还有……其他人,都很担心你,出来吃点东西吧。”

      里面终于有了些声响,但是门并没有开。

      荀煜抓起自己的那份试卷,拿出了一支笔,道:“赵谙,我现在给你讲题,你,既然听得见,就把试卷捡起来,好好听。”他说着干脆在门边坐下,拿起一张卷子,不管不顾地开始一道题一道题地讲起来。

      “这一道题刘老师还讲了一套方法,但只在特定条件用,你看第二个已知条件……”

      不知从什么时候,门内也响起了“唰啦唰啦”的、翻动纸张的声音。

      两个人,一个在门内,一个在门外,隔着一扇冰冷的木门,在同步的书页翻动声中互相倾诉、聊以慰藉。

      荀煜不知疲倦地讲着,偶尔停顿,喝一口江铭递过来的水,他缓慢地眨着眼,在一次性水杯里微微晃动的水波中,看见自己的眼泪滴下来。

      他不知道自己是在为谁哭,是为了绝食决绝的赵谙,为了情况未卜的林樾,为了挣扎着的自己,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他飞快扭过头,眼泪“啪嗒”一声,摔在摊开的卷子上,晕开一小片模糊的墨迹。

      不知过了多久,门缝底下,慢慢地、悄悄地塞出来一个小小的、被揉得有些发皱的纸条。

      荀煜的心猛地一跳,他几乎是整个身子压过去抓住那纸条,紧紧攥进手心里,他知道,这是赵谙想对林樾说的话。

      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他们不便久留,起身告别。

      走出赵谙的家,在那扇沉重的防盗门在身后关上的那一刻,他们终于听到门内传来赵谙沙哑的声音:

      “——妈,爸,我饿了。”赵谙说。

      荀煜的眼泪一下子汹涌而出,死死捂住了嘴巴,老旧楼道里的声控灯沉沉睡着,江铭揽住他的肩膀,将他整个人揽进怀里。

      荀煜把湿漉漉的脸颊埋进他的外套里,深深呼吸着那熟悉的气息,“我们,再去看看林樾,好吗?”

      “好。”江铭握住他的手,牵着他,一步一步,坚定地从昏暗的楼梯上走下去。

      而当他们赶到林樾家的时候,却并没有人。

      荀煜把那个纸条小心翼翼地夹在一张试卷里,蹲下身,从门缝里塞进去,就像赵谙从门缝里塞出来那样。

      他不知道纸条的内容,不知道林樾会不会看到,什么时候能看到。

      回程的路上,华灯初上,车窗外的城市夜景繁华冰冷,飞速掠过。荀煜茫然地看着模糊的一切,脑海里不断回荡着方才的画面,他无力改变朋友的困境,他自身的恐惧如影随形。

      他不敢想,却不得不想,赵谙和林樾的未来在哪里……他和江铭的未来,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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