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chapter42
范丽娟人在家中坐,突然接到女儿电话,一接通便是她带着怒火的声音,直冲耳朵:“妈,你在哪呢?”
她本意想说“我当然在家啊”,思考一瞬,话到嘴边转了个弯,她说:“我和朋友出来玩两天,找我有事?”
“说走就走,不跟我报备一下?”
范语柔早就跟她说过,独自外出一定要跟她保平安。范丽娟笑着打哈哈:“这不是出门着急给忘了嘛,我过几天就回来,放心吧。”
她叮嘱道:“在外面多注意安全。”
“放心吧。”
这边电话将将挂断,陈良清手机跟着响了,“良清,怎么样了?”范丽娟语气难掩兴奋。
陈良清握着手机,眼睫轻轻颤动,视线落在人工湖面微微荡漾的波纹上。他停顿了片刻,才调整好呼吸,用尽量平稳的声音问:“妈,您还没休息?”
“嗯。”他淡淡应一声。
电话那头顿了顿,范丽娟似乎察觉到他情绪不高,语气变得柔和:“语柔这孩子,脾气偶尔是倔了些,但心肠最软。她其实是个内心脆弱的孩子,希望你能多包容她。”
“我知道的妈,您放心,我会好好待她。”
翌日清晨,范语柔收拾妥当准备出门上班,开门后一眼看到挂在门把手上的早餐。她伸手摸了摸,还是热的。不用猜也知道是送来的,倒是没瞧见他人影。范语柔抿了抿嘴角,将袋子拎了下来,陈良清固然有错,可这早餐又有何辜?她没再多想,拎着袋子走进电梯。
“刘叔,早上好啊,吃过早饭了吗?”范语柔站在门口笑着打招呼。
刘叔戴着老花镜,正在小心翼翼地给热水瓶灌热水,他听见声音停下手上的动作,抬起头来,见是她即刻笑了,“是你啊范丫头,一早过来是有事找刘叔?”
“想着您值夜班辛苦,还没吃早饭吧?”范语柔提起手中的纸袋,朝他晃了晃。
“哎哟,难为你还惦记着我。”刘叔心里暖洋洋的,连忙招呼,“来,进来坐会。”
范语柔却摆摆手,将早餐放在值班室的小桌上,笑着说道:“下次再陪您坐坐聊天,我先上班去了,刘叔您趁热吃啊。”
说完,她朝刘叔挥挥手,一溜烟地走了。
陈良清这次没敢进门,只是沉默地等在门外。有邻居经过时,向他投来好奇或打量的目光,他只垂着眼,仿佛一尊雕塑,对周遭的一切都置若罔闻,只是专心等范语柔回来。
范语柔从电梯里出来,看见等候在门口的陈良清,脸上已然不悦。他跟无头苍蝇似的挥之不去的纠缠,任谁都会感到窒息。她视若无睹,径直走到门前,快速输入密码。“滴”的一声轻响,门开了。意外的是,陈良清并没有跟进来,只是站在门外的阴影里,神情显得略有局促。
陈良清把保温桶放置在门内的鞋柜上,人并未进来,“语柔,这是我给你煲的汤,天冷,你多喝点热的对肠胃好。”
范语柔换好鞋,终于转过身,手扶在门框上,语气听不出情绪:“还有其他话要说吗?”
陈良清眉梢一动,眼底掠过一丝希望的光,以为她愿意听了。
“还有话要说吗?”她不动声色地重复。
“我——”他刚说了一个字,门在他面前毫不留情地关上,隔绝了他未出口的话语。
范语柔走进卫生间洗手,随后来到厨房,翻了翻冰箱,找出上次包好的冷冻饺子,拿了一些出来煮了吃。等待的间隙,她回房间卸了妆,换了身舒适的毛绒睡衣。
饺子煮好了,她一个人坐在餐桌前慢慢吃。吃到一半,范丽娟的电话打了过来,比她预想的还要快。她原本还打算发信息问问她在哪玩,上次都忘记问了。
“你晚上就吃这个啊?良清呢?他没烧点好吃的给你?”
“嗯,就吃饺子,我妈包的饺子不比其他菜好吃啊?”范语柔随口应着,夹起一个吹了吹。
范丽娟在那头忍不住笑了,心里暗骂一句“油嘴滑舌”,语气却是愉悦的:“你知道就好。”
范语柔嘴里嚼着饺子,突然被里面溢出来的汤汁给烫了下,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才母亲话语中提到了陈良清的名字。
她停下筷子,“妈,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你多吃点,别老惦记着减肥,冬天穿得多,也看不出来胖没胖。”范丽娟说道。
“不是,前面那句。”
“前面?不就是问你晚上吃什么了吗?”范丽娟一时哑然,糟了,说漏嘴了。
范语柔一双明亮的眼睛眯起来,紧紧盯着手机屏幕,声音随着语气沉下来:“你怎么知道他会过来?你们?”
范丽娟心虚得很,她将手机拿远了些,仓促间扯了个理由:“欸,马上来啊。他们三缺一催我过去打麻将呢,先不说了,挂了啊。”
这不摆明了她心里有鬼嘛?范语柔把电话重拨回去,只听见铃声响,范丽娟却没有接。
她饺子也不吃了,随手披了件长羽绒,抓起鞋柜上的钥匙就往外走。门一拉开,陈良清居然还立在门外?
范语柔心里已有了猜测,只是不经验证。
“语柔,你要去哪?”陈良清见她神色不对,步履匆忙,着急问道。
范语柔没理他,电梯来了,她走进去,陈良清不敢多问,也跟了进去。狭小的空间里,她周身笼罩着一股低沉的气压,让他几乎不敢呼吸。
范语柔火急火燎地对着范丽娟的聊天框打字:妈你根本没出去旅游,就在家里吧?我现在就过去。
范丽娟看到消息,简直是火烧眉毛,不知道怎么办好了。她只能先给陈良清通信,希望场面不要闹得太僵了。她虽平时对范语柔苛刻,管得多了些,却是从她高中时那件事之后,再也不敢也不忍心欺骗她了。
陈良清看到范丽娟发来的消息,瞬间明白过来她为什么如此生气。他指尖微颤,安慰范丽君:妈你别担心,我会跟语柔好好解释。
范语柔很快就赶到了母亲家里,开门后,范丽君不着急解释,干巴巴地挤出一句:“来这么快啊?”
“你不是说跟朋友出去玩了吗?”范语柔鞋也没换,径直走进客厅,目光如炬,“怎么还在家里?”
范丽君讪笑着,眼神飘忽不定,解释道:“她临时有事,得晚两天再出发。”
“是吗?那你说,陈良清怎么回事?让他给我做饭又是什么意思?你早就知道他回来了?”
“啊,他是说过,我是他妈,回来了总会跟我说一声的嘛?”范丽娟试图用长辈的身份搪塞过去。
范语柔冷笑一声,在沙发上坐下,直直盯着范丽娟:“你跟我说实话。”
“是我。”陈良清站在门口,低声说。
“是我让妈回来住的,我是想有个机会能和你好好聊聊。”
范语柔的视线转向他,眼底结着寒冰,“恐怕不止单纯聊聊,这么简单吧?”
范语柔对他的一门心思已经摸到了大概,到了这个地步,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可聊的?聊天不过是借口、幌子,逼她妥协,孩子才是他们心照不宣的最终目的。
她的目光重新落回范丽娟身上,那里面充满了失望和一种濒临破碎的痛楚:“妈,你怎么可以帮着他一起骗我?”
她对范丽君容忍的限度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一触即发。她是自己亲生母亲,以前催结婚催生孩子她虽压力大,也都尝试着理解了。她经历了失败的婚姻和那个男人离婚后,把自己养到这么大很辛苦,她一直努力体谅,试着原谅她了。原来是她错了,世界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她都可以帮着陈良清欺骗自己,下一步想干什么?是把她锁在家里不让工作,做一个好妻子,甚至孩子的妈妈吗?
“语柔,都是我的错!”陈良清急切地上前一步,“是我求妈帮忙的,我想留住你,留住我们的家……我不想,也不能和你分开。”
“既然如此,我再说最后一遍。”范语柔站起身,声音平静得可怕,仿佛所有的情绪都已燃烧殆尽,“我们之间不可能了。离婚吧,周末民政局见。”
她最后看向范丽娟,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力气:“妈,我不是谁的生育工具。我希望你能给我,作为一个人最起码的尊重。”
范语柔走了,她走得很快,背影挺直,看起来异常平静,实则已经被恶心到反胃。走到楼下垃圾桶旁时,她终于忍不住,一阵剧烈干呕,将才吃得几个饺子全都吐了个干净。
范语柔感受到有人轻拍她的后背,她抬起头来,是范丽娟跟着追了出来,见她这般难受的模样,她眼里满是心疼与无措,在心里不确定地询问自己:“我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做错了?”
范语柔直起身,胸口那股翻涌的恶心感尚未完全平息。
“你和良清,真的非离不可吗?”范丽娟看着她,试图挽回什么,“孩子的事,如果你实在不喜欢,可以晚几年再说,我不再劝你了。良清他那样的好男人,妈是过来人,错过就真的很难再遇到了……”
“妈,”范语柔打断她,眉头紧锁,额前碎发被冷风吹得凌乱,“你真的觉得他好?”
范丽娟一怔,忽然意识到,他们之间横亘的,恐怕远不止孩子的问题,里面的积怨似乎比她以为的要深重得多。
她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来劝解为好了。
“你总说为我着想,为了我的幸福考虑。”范语柔目光平静地看向她,那平静之下,是无数个日夜累积的压力与无奈,“你真的觉得这样,我会快乐吗?我压力也很大,只是没跟你抱怨过,这次,就让我自己决定行吗?”
晚风冰冷,吹得人清醒,也吹得人心头发凉。
范丽娟看着她决绝的神情,问:“你就那么恨他?”
范语柔眼底满是空洞与疲惫,沉默了片刻,她缓缓摇头,“没有爱,哪来的恨?”
她走后,范丽娟才将目光转向不远处一直沉默伫立在墙壁侧的陈良清。夜色浓重,将他半边身影吞没,他低着头,仿佛与那片阴影融为了一体。
范丽娟胸口被满满的无力感充盈,事情怎么就走到今天这一步了?到底是从哪一步开始错的呢?
“良清?”
陈良清抬起头,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妈,”他的声音低低的,“对不起,让您为难了。”
范丽娟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手臂,像是在安慰他,也像是在说服自己:“语柔那,我会再劝劝她的。气头上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谢谢妈。”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