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代写 一条五块

　　闻钦贴在卧室门上听里面的动静，后悔装修时做了太好的隔音。
　　他放心不下，找来钥匙打开了由内反锁的房门。里面没人，静悄悄的，乔溪在浴室。

　　他正伸长胳膊去够浴缸旁的毛巾，想擦干手好回复山绍辉。浴室门忽然被敲响，吓得他的心扬起来。

　　“站在那，别开门！”

　　乔溪匆匆披了浴袍，门是简单合上的，一碰就开。

　　闻钦看到乔溪整个人是湿润的，却没有刚洗完澡那样带着潮气，有点像刚从珠母贝里剥出的一颗Akoya珍珠。

　　好漂亮。让闻钦一下子不知身在何处。

　　乔溪的发梢挂着点水珠，是融化的冰袋打湿的，他还沉浸在好险被看光的余悸里，耳廓很红。

　　他剜了眼闻钦：“谁让你进来了。”
　　对方终于唤回神志，先紧张地看了看浴室，没发现异常，又把目光转到乔溪身上。
　　“我只是有点头疼，”乔溪揉揉太阳穴：“你瞎担心什么，想到哪去了。”

　　他从衣柜里拿出睡衣，闻钦很快扫了一眼，看见乔溪又弯腰在抽屉里取他的内裤。
　　这不就意味着……

　　“你别看了，转过去好吗。”乔溪凉凉地说。

　　于是闻钦以一个挺拔的军姿开始面壁。
　　他听到背后很细碎的窸窣声，大概是丝质的浴袍从肩上滑落。乔溪套上自己的衣服，还想着原计划是要晾闻钦几天，看现在这气氛是进行不下去了。

　　他在床边坐下，闻钦站着犹豫，不知道他有没有同样的资格。
　　“你回次卧吧。”乔溪说。

　　“……次卧很久没人住了。”闻钦还想为自己争取一下。
　　“那你就换个床单，有什么麻烦的。”他不为所动。

　　“对不起……”
　　正要躺下的乔溪闻声又坐起来。
　　闻钦低着头继续道歉：“我一直在做错误的决定。”

　　“这次怎么反应这么快，”乔溪惊奇一刹那：“好吧，说说看你哪错了。”

　　“我不应该一味沉浸在悲观的世界，甚至产生了离开你的想法。我们之前计划去青岛，你肯定期待了很久，我让你的盼望落空了。不止这件事，我经常让你失望。”
　　“有时候我清楚正确的做法，但也忍不住想也许我们分开你会过得更好。”闻钦尽力坦白，要将内心全盘托出并不容易。

　　“嗯？”乔溪歪头，发出一声不解的上扬的语调。
　　“那个人，或许他的条件更好，你此生都不会再有任何关于金钱的烦恼；或者他跟你更同频，或者他长得帅，总之谁都会比我这种连情绪价值都不能提供的人更好。”
　　乔溪听着听着就想笑，可是闻钦又很认真，发自内心地批判他自己，乔溪只好故作严肃地绷着脸。

　　“那么你说的，这些非常优秀的伴侣，他们在哪呢？”
　　乔溪老师的幼儿园小课堂又开课了。

　　他拉过闻钦的手：“我们来看看你设想的另一面吧。如果没有你，我的大学最后一段时光会很枯燥，摄影专业不好找工作，我也许正在被生活的一地鸡毛折磨。”

　　“可是跟你在一起每天都有不同的乐趣，我们捡过小猫，窝在沙发上看电影，”乔溪带着他细数生活里的点滴：“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没有你的话，还有谁能做出那么好吃的菌菇蒸蛋呢？”

　　闻钦被他逗笑了，他们紧挨着对方躺下，乔溪感觉到布洛芬在生效，他的头痛一点一点蒸发了。
　　“以后别再提起分开的话了，”乔溪起身关了卧室灯：“这是我最后一次安慰你。”

　　“不会了，不会了。”闻钦搂住他，以一种世界末日也分不开他们的力道。

　　夜晚他们亲密地聊了很多，好像无数的甜言蜜语就能堆砌生活的支柱。越缺少什么才会越强调什么，乔溪不认为他们的爱情出现了罅隙，只能把自己和闻钦的夜谈归于情深意浓时的爱语。

　　但他有种微妙的预感笼罩心头，不可言说。
　　这种感觉像是手里攥了一把沙，无论握紧还是放松，都不能阻止它消散的进程。

　　闹到深夜，他们就这样简单地凑在一起睡了，闻钦连衣服也没换。早晨依旧是他先起去做早饭，乔溪迷迷糊糊地，隐约觉得自己似乎什么事没干。
　　他的闹钟五分钟后响，乔溪摸到手机提前关了。习惯性地浏览一遍社交软件。

　　微信……

　　乔溪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山绍辉的消息他还没回呢。
　　他随便找了个没回消息的理由，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今天不是工作日，山绍辉回消息也很迅速。

　　“当然是关于你的好消息，我可不是在开玩笑。AEPC的官网上获奖人和作品已经公示了。打开看看，迎接惊喜吧。”

　　Asia Elite Photography Competition，每个踏足摄影领域的人都久仰其名。

　　谁没做过斩获大奖一举成名的美梦呢，乔溪也无数次的设想过。
　　但即便是在他的幻想里，“乔溪”这两个字要取得足够跟AEPC联系在一起的分量，他的年龄还要再加上五到十年。

　　他打开笔记本输入网址，官网的首页上滚动着获奖名单已公布的通知，乔溪顺着链接点进去，在无数天赋锐利的影像中寻找自己的作品。

　　AEPC每年一到五月面向整个亚洲地区征集作品，乔溪在实习时，山绍辉跟他闲聊，提起过它。
　　乔溪当然清楚，他刚毕业，对这些大赛依旧保持着密切的关注。

　　“参赛费才50，不投点自己的作品去试一下？”山绍辉抿了口茶水，笑眯眯地问。
　　“大概率白花钱，还要焦虑地关注赛事几个月。”乔溪在浇办公室里的绿植：“不如买两张彩票。”

　　山绍辉摇摇头，没有居高临下地教育乔溪要勇于尝试，也没有虚伪敷衍地随便夸两句乔溪的天赋。临下班时乔溪忽然收到了他的红包。
　　乔溪疑惑地问山绍辉是不是发错人了，对方说是买彩票的钱，乔溪点了领取，红包里正好五十。

　　在山绍辉的支持下乔溪用公司的电脑登录大赛官网，草率又郑重地提交了自己的作品。

　　乔溪心怦怦跳，翻到自然生态的分类，在来自亚洲各地的壮阔景观中看到一抹黄沙。一株骆驼刺的阴影在落日中不断拉长，与远处钻井平台的剪影交织。

　　照片下面，作者：乔溪。
　　奖项：非专业组银奖。

　　他本以为最多得个入围奖的。楼下厨房里的闻钦听到一声雀跃的欢呼，乔溪像小鹿一样，跳过了最后几级台阶，直直跑到他面前。

　　乔溪张开双臂一把搂住闻钦的腰，把脸埋在他的胸口滚来滚去，闻钦刚炒过菜，怕手里的铲子烫到乔溪，只能以一个举手投降的姿势任乔溪上下其手。
　　“怎么了？”
　　“啊啊，我好激动，怎么办？”

　　乔溪抬起头，红扑扑一张脸，长而翘的睫毛随着他高频率地眨眼而上下翻飞。

　　“别做饭了。”
　　他豪气地夺过闻钦的铲子扔回锅里，得意地举手机展示来自赛事主办单位的邮件：“我请，咱们出去吃！”

　　【国际影像艺术基金会：“恭喜您在AEPC非专业组评选中荣获银奖，将为您发放奖金10000美元（税前），请您在收到本通知的七个工作日内，通过赛事官网指定通道提交本人有效身份证件扫描件及银行账户信息……”】

　　乔溪只展示了一小会，后面的内容闻钦没有看到，但是那都不重要，加大加粗的数字10000像一架秋千把两人荡悠到空中，不约而同地翘起嘴角。

　　“太厉害了，乔溪。”闻钦摸摸他的脑袋，后者则骄傲地仰得更高。
　　哎呦，得意的小熊一只。

　　不过最后还是在家里吃的，乔溪喜欢闻钦做的菜。饭后他给山绍辉转了一笔钱——没有他的彩票钱哪有乔溪中奖的机会。
　　对方不收，来回转账退回几个拉扯后，这事以山绍辉的微笑emjio暂告一段落。

　　闻钦觉浅，加上心里有事，睡着睡着反而越来越清醒。他看了下时间，三点半。
　　因为他找手机的动作，乔溪的怀里空了一块，哼哼唧唧地皱眉。简直是个小动物，闻钦不觉间笑起来。

　　在床上躺了会还是睡不着，干脆下床去做点事情。一块长条抱枕被塞进乔溪怀里，来代替他被紧紧抱住的胳膊。闻钦撩开他的刘海，在额头上亲一下。
　　随后他轻手轻脚地离开主卧，小心地合上门，在书房继续构思他未完成的离职申请。

　　科学院要求书面的辞职申请，他找出单位发的信纸，将手机备忘录里的文字整齐地誊抄下来。

　　“尊敬的张院长，
　　您好。
　　首先，衷心感谢您及科学院在我任职期间给予的信任与培养……”

　　一条来自闲鱼的消息弹窗，遮挡了屏幕显示的文字。

　　闻钦停笔点开，卖家说：
　　“老板，你要的东西我给你加班加点地搞好了。这个插件要用电脑驱动。”

　　接着对面惊讶了一下闻钦已读的速度，继续道：“正好你现在可以试一下，满意的话就尽快确认收货吧，别忘了给我个五星好评呦~（小黄鱼飞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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