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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知后觉
她让他留下,像是在说梦话,好像他们夫妻情深似的。穆随扬唇笑了笑。
衣裳潮湿,包裹着羸弱颤抖的身躯,若不及时脱下,怕会病得更重。
在眨眼间作出决定,穆随将屋子里的几扇窗全部关上,接着吹灭其余灯烛,只留床头一盏,光圈将两人笼罩在同一片昏暗中。
他动了动有些僵硬的手指,看着床上缩成一团的人,喃喃道:“得罪了。”
手指在她后腰处摸索,幸得昏迷之后还算乖巧老实,被压住的腰带轻松一抽就解开。
接着两只手心搭上瑟瑟发抖的肩头,动作快又轻地将濡湿的外衣尽数脱下,可高热的体温仿佛会传染,顺着指腹一路蔓延到面颊,紊乱的呼吸声在触碰到藕色肚兜时彻底断了。
未免自己比她还要热,他半阖着眼皮,将所剩不多的衣物快速脱下,一把拽过被褥,把人包裹得严严实实,露出一张红润而不安的面庞。
若是被她知晓他兀自脱了她的衣裳,又是要同他大吵一番。这是小事。
若是被她看见自己因为给她脱衣裳遂面红耳赤,定要被她取笑,有失颜面,这才叫人烦恼。
虽隔着被褥,但毕竟她光着身子,该不该唤下人来照顾她。可她拽着他的衣角不松手,穆随便不想离开了。
他坐在床沿,背对着她,将屋子里的一切都打量个遍,可注意力却全都在身后。
衣角被轻轻拉扯着,他回头看她是否睡得安稳,手心抚上她的额头,温度不再烫人时,他便放下心来。
“我想......回家。”
听见她的呢喃呓语,穆随的心再次不安分地跳动,将她捏着自己衣角的手往被子里挪。
“这里不是我的家。我想回去,我想妈妈,想回家......”
她翻来覆去就是这么几句话,眼角还挂着几滴泪,泪水被烛光映成红色,刺得穆随眼皮发痒。他伸手轻轻抚去,短叹一口气。人在生病的时候最为脆弱,梦话也是真心话。
依稀听见院子里响起熟悉的人声,穆随当即起身,推开门。
阿宁一见他,满脸困惑:“姑爷怎么在这儿?我记得昨夜——”
“昨夜她淋过雨,眼下高烧不退。你守着她,让人熬了姜汤送来。我去请太医。”
话落,阿宁走到床前,手心探着体温,嘴里边喊着人。穆随见阿宁尽心照顾她,燃眉之急算是缓解。
走至门外时,又不得不折回屋内,他对阿宁道:“她若是醒来问起衣物,你便说是你所为。”话到末尾,他的嗓音不由得变低,目光落在自己的脚尖。
阿宁呆住片刻:“姑爷放心吧。”
高烧的滋味不好受,头不是头,像个旋转的地球。叶星澜扶着脑袋从床上坐起,正纳闷自己是如何回到府中,怎么不见穆随,那张字条有没有被水泡湿......一连串的问题在脑中翻滚,她大力揉着太阳穴叹了口气。
站在窗外给花剪枝的阿宁听见动静,着急放下剪刀,走到床边替她掖好被子:“可算醒了,快躺下吧,大夫说了你这是风寒导致的头疼脑热,等我端药来,吃了药定能好。”
知道阿宁要去端药,叶星澜扯着嗓子拒绝,“一点感冒,出出汗就好了。”
是药三分毒,更别提她从半个月前就断断续续地在喝药,别说闻,听见药,头都多疼几分。
阿宁态度坚决,说什么都把药端来。
叶星澜捏着鼻子将碗推开,直摇头。
阿宁故作无奈,把碗放在桌上,缓缓道:“你不喝药,我也没办法,只能请姑爷来了。”
姑爷?什么时候阿宁和穆随关系这么好了!叶星澜皱着鼻子,难为情又别扭:“找他做什么。就算他来,我也不喝。”
见这招不管用,阿宁重新端起药碗坐在床边,认真道:“你若把药喝完,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秘密?”叶星澜掐着喉咙笑了声,“我才是要告诉你一个惊天的秘密。”
阿宁的注意力一下被她得意的表情吸引住,凑近道:“什么秘密?”
“你把这药喝了,我就告诉你。”叶星澜半眯着眼睛坏笑。
阿宁故作上套,端起药碗,在叶星澜睁眼满怀期待时,也学她的表情,神秘地笑道:“其实你的衣服。”
话说一半,但叶星澜立刻明白其中深意,猛地掀开被子,发现身上早已不是昨天穿的衣服,耳后根一热,忙问:“是你给我换的吧?”
阿宁见人上套,把碗往人手里一塞,“喝完我就告诉你。”
叶星澜太想知道答案。苦涩的味道顺着舌根直通喉咙,她全都忍下来,但如果阿宁告诉她,衣服是穆随换的,那她不仅要后悔喝了药,更想找根绳子吊死算了。
她放下碗,阿宁便放了几颗蜜枣在她手里,道:“放心吧,衣服是我换的。”
不是穆随换的,叶星澜大松一口气,把蜜枣全塞进嘴里,作势要躺下,又听阿宁问:“你说的秘密是什么?”
叶星澜想起昨夜和穆随经历的惊险,喂叹一口气:“差点被灭门。”
前言不搭后语,突然来这么一句,着实给阿宁吓住。阿宁捂着嘴,凑近她的脑袋,低声问:“你冒充小姐被将军发现了?”
脑子依旧混沌,叶星澜闭着眼,懒懒道:“冒充都算小事,我知道得更为要紧。”
阿宁原想追问,但见人还能睡得着,那就不是什么大事,便放下心来。
叶星澜再醒来的时候坐在床沿的人俨然换成了穆随,她以为自己做着梦,闭眼几秒后重新睁开发现还是穆随,伸手掐了把他的手背。
她力气不小,可穆随连眼皮都没多眨一下,细声细语道:“你醒了。”
“那张字条呢?”叶星澜一见他,马上担心起来,撑着胳膊从床上坐起。
穆随口吻平淡,“上朝后我便呈给陛下了。”
“你上交了!”
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叶星澜心中复杂,觉得他表忠心也算计策。但若皇帝不信或者有一点疑心,觉得是他自导自演,那府里几十个脑袋都是不够掉的。
相顾无言许久后,穆随缓缓道:“无须担心,皇帝若疑我有谋逆之心,那我也不能安然无恙坐在这里。”
没有党羽,孤身一人就能在朝堂上站稳脚跟,皇帝若是真疑心他,想来也不会按兵不动。
叶星澜见他如此气定神闲,也不再追问。
空气安静,换作之前,她会凶巴巴赶他走,可现在她低着下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穆随只留一个侧脸给她。
“我今日写了信回晏府,请晏夫人中秋后来一趟京城。”穆随的眉心隐隐牵动。
不知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穆随在偷看她。她压着声音清了清嗓子,“来京城做什么?”
“晏大人在重岳事务繁忙,抽不出身,我自作主张让晏夫人来京城陪你。”
“折腾她老人家做什么。”叶星澜觉得他这人还挺热心的。
穆随略有惊讶地看向她:“昨晚你说想家。”
“我什么时候说了?我怎么不知道。”叶星澜更费解。
穆随看她一脸认真不似玩笑,意识到她晕过去后没有记忆,更不怀疑是他帮忙脱的衣服,抿紧的唇陡然扬起:“无碍,烧退了便好。”
叶星澜低低地应了一声。
见他久久不走,叶星澜鬼使神差道:“你睡觉吗?”她有一点不想他走。
简短话语里的主动邀请,穆随察觉到,唯恐自作多情,淡淡道:“时间不早了,早些休息吧。”他说着要起身。
“你留在这里吧。”叶星澜抓着被角的手指顿时蜷起,因为高烧而低哑的声线隐隐颤抖,“要是有人来,你在的话比较安全。”
偌大的京城,谁敢闯将军府,纵使那人有八百个胆子,怕是刚翻过高墙就被穆随安排在暗处的精兵砍成臊子了。
这话太没有说服力,尤其是穆随的背影未动半分,叶星澜更加懊恼,支吾着补充道:“......你当我没说过。”
未等她抬眼,屋子里的烛光被他一一熄灭,视线幽暗。
穆随站在床边,居高临下望着她。
她抬眸盯着越发清晰的面容,忽地想起两人初见时便是这样的对视。
那时的他高高在上,对她百般挑剔,掷地有声地说要休妻。可现在呢,不仅她许久未提休妻一事,连他看向她的目光也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温柔。
隐秘的夜色中,四目相对,除了微弱的呼吸声,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在肆意生长。
叶星澜卷着被子往墙的方向挪,给他让出位置。
穆随平躺在枕上,两手交叠着,五官平静,睡相很好。叶星澜侧头收回目光,小声问:“你冷吗?”
“不冷。”他的嗓音更为平静。
叶星澜感到低落,过了一会儿,她悄悄将卷在腰身的被子抽出一个角,轻轻盖在他的腰上,这才心满意足。
待她收回手时,手掌突然被一股不容反抗的力道包裹住,未等她反应,一阵温热的吐息声自耳边蔓延开。
“你的手很凉。”
“有一点。”叶星澜情难自控地抖了下肩膀,与他拉开些距离。
她试图压紧胸膛里乱跳的心脏,唯恐敏锐的他听见这怦怦的,不受控制的声音。
而他躺回枕头上,表情依旧平静,却久久不松开手。
在叶星澜试图抽出自己的手指时,他便用上几分力,那力道刚刚好,让她感到温暖,又无法逃脱。
她突然明白他方才并不是在问她,而是替她回答。
他要她接受,接受滚烫的情意。而她后知后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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