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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2 章
江渡很怕疼,很怕很怕疼。
在孤儿院的时候,小朋友们睡觉都是窝在一个房间里,被褥连着被褥铺个大通铺。
江渡长得又小又矮,像个蔫了的豆芽菜,不凑巧的是,睡在他两边的小朋友长得壮实,还不老实,梦里老要和江渡比划比划梦拳。
真的很疼。
皮薄薄一层裹在骨头上,被人一踹,硌得生疼,留下青一块紫一块的伤,可不会有人关心他。
江渡默默蹲在厕所里流着眼泪,心想只要离开孤儿院就好了。
后来,他到了江家,有了自己的房间,宽敞的大床怎么滚也滚不到边,可是他每天依旧很疼。
琴没弹好,被父亲打手心打得很疼;学马术,从马背上摔下来摔得很疼;学奥数,学得……脑袋超级疼。
江渡每天晚上还是窝在被子里哭,哭着想着只要长大了就好了,只要自己再努力一点就不会疼了。
但真到长大后,该疼的还是疼,他却麻木了。他受得了催债人的拳打脚踢,也忍得住劣质美工刀的不平又钝的刀刃扯着他的皮肉,将血液撕扯出来。
他盯着和珍珠一样从一条细缝里钻出的血珠,只感到无尽的快意。
可当应该早已熟悉的巴掌落到他脸上时,江渡再一次感受到了儿时对疼的恐惧。
从心里升腾起来的,无法排解的恐惧。
江娅打了他,狠狠的一下。
他疼到头晕目眩,疼到耳鸣阵阵,疼到泪水蓄满了眼眶,疼到心都停止了跳动。
他感到脸火辣辣的,半张脸麻木了没了痛感,可心脏却依旧很疼,如被丢到了盛着千万根针的碗里滚了一圈一样。
那一刻,他回忆起来了十年前的那个夜晚。
他的妹妹来到他的房间,哭着问他能不能和她一起走?
江渡拒绝了。
一切的痛苦的根源似乎就源于这一刻
——他先抛下了丫丫,所以丫丫也要抛下他了。
丫丫不要他了,她说他们从来都没有任何关系。
这不就是他所求的吗?他替江娅挡下一切,看着她无忧无虑过一辈子,和门当户对的男人结婚、生子,拥有属于她的幸福,永远不会再想起他——那个没有血缘的哥哥。
但为什么,听到那句话时,他的心会那么痛呢?
或许,罪孽来得还更早,早到江娅的出生,早到江渡第一次见到名为“妹妹”的小生命,早到江渡第一次产生出要一辈子照顾一个人的念头。
他被这个念头牵动着过了大半辈子,
他被不知何时扭曲的爱困住了一生。
江渡的伤痛来源自江娅,所有的痛苦都是因为他爱她。
他爱她所以保护她,他爱她所以选择远离她,他爱她所以他宁愿放弃自己的前程,宁愿背上不属于他的债务,和过街老鼠一样仓皇地度过余生。
他爱她,所以他不愿意江娅困在他的身上。
可是,那个给他带来无尽痛苦的人,却又一次次出现在他最痛苦的时候,给了他救赎。
三次的濒死,三次的获救。
都是因为江娅。
他看到他最亲爱的妹妹在自己面前落泪,他看到江娅搂着他,将他从往生河里拖了出来。
可她却哭着说:“江渡,愿不愿意再渡她一次?”
明明,被拯救的是他,是江渡。
江渡很怕疼,很怕很怕疼。
他自以为长大了,就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样怕疼。可是在面对江娅时,他恍然发现自己还是和以前一样。
他见不得丫丫难过。如果江娅感到痛苦,他会比她先一步疼得掉下眼泪。
在充满消毒水气息的病房里,他吻走了女孩垂落到嘴角的泪水。
咸的,苦的,带着落了雨水后青草的气息。
他顺着江娅的唇角向下,咬在了她的下巴。轻轻一下,落了一点红,和他下巴上一样。
重逢的那个荒唐的夜晚,江娅咬在了他的下巴上,轻轻一下,留下了淡淡的疤。
伤口很快结痂,为了永久保留下它,江渡一次次扣掉湿软的痂,漏出渗出丝血的粉色的新肉。
“好疼。”
江娅被突然咬住,短呼了一下。
江渡闷闷一笑。
是呀,真的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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