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弦冢

　　松雪怀疑芳甸对她做了什么，还不告诉她，但现下没功夫细想。绿绮和鸣鸿尚困在镜中。

　　绿绮与鸣鸿看上去像是静止了，不过自松雪入幻镜以来，绿光与红光从未停止交错闪烁。

　　镜中一定在发生什么。

　　松雪拨动琴弦，操控这镜中风雪，凝聚成冰刃，接连不断刺向镜面，镜面发出刺耳的铮鸣声，红绿光同时黯淡下去。

　　松雪再次拨动琴弦，音律高昂急促，堪堪压制住幻镜内风雪声。

　　终于！绿光破镜而出！

　　“松雪仙子！”绿绮招着手朝松雪奔来。

　　果真是绿绮仙尊，松雪通过琴音唤回了绿绮的意识。

　　松雪压住琴弦道：“绿绮仙尊，您为何会在此幻镜中？”

　　绿绮看了眼尚被困在镜子中的鸣鸿道：“喏，我与鸣鸿神尊一同来的。”

　　“二位上神果真是同时被困住的？”松雪疑惑道，“那为什么绿绮仙尊您现在看起来如此气定神闲？难道是料到了我会来救你？”

　　“有么？”绿绮乐呵呵地抹了一把脸，“可能我天生乐观吧。”

　　镜中鸣鸿的红光急促地交替闪烁着，仿佛急得要开口说话了。

　　绿绮这才正色道：“闲话之后再说，咱们还是先将鸣鸿神尊从镜中救出要紧！”

　　松雪点头，旋即又皱起眉头，如实道：“鸣鸿神尊是武神，琴仙之间互唤的法子对她不奏效……我的刀也炼成琴弦了，没有趁手的武器可以破开这镜子。”

　　绿绮也点点头，跟着松雪皱起眉头。

　　“不过——”松雪说着盯着绿绮。

　　绿绮会意：“仙子想到办法了？”

　　松雪盯着绿绮展颜一笑，眼冒精光。

　　绿绮警铃大作：“不会这个趁手的工具就是我吧？”

　　松雪道：“只需要仙尊帮点小忙？”

　　绿绮警惕道：“什么？”

　　松雪：“仙尊借我一些灵力就好。”

　　绿绮爽快将灵力借给松雪，松雪并未直接接收，而是用自己的灵力在外包裹了一层，像镀金一样，严丝合缝地贴紧渡入真元，再化为己用。

　　绿绮：“这是何意？”

　　松雪道：“伪装一下。”

　　自从用真元在秘镜撬开裂缝偷渡出彩花元神后，松雪意识到她的灵力与真元发生了一些变化。

　　绿绮又问：“仙子是要将我的灵力伪装成你的？”

　　“不错？”

　　“这是有何讲究？”绿绮饶有兴趣道，“仙子若是需要大量灵力，何不直接用我的更省事？”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发现这个秘镜不会那么排斥我的灵力。”松雪已将从绿绮那里借来的全部灵力镀好了“金”。

　　松雪捻诀，凝结起借来的灵力，四散开使出梅花刃，对着幻镜之中每一处红光闪烁的地方精准刺去。

　　梅花刃稳稳扎在镜面上。松雪再次催动琴弦，弦音铮铮而起，包裹着绿绮灵力的“金箔外皮”应声爆破。

　　绿绮是四尊，灵力修为远胜于松雪，她的灵力炸开瞬间，迸发出巨大的能量，打了幻镜一个措手不及。

　　数面幻镜同时被击穿，裂痕迅速如蛛网蔓延。鸣鸿神尊的灵力瞬间如洪水涌现，镜面如鳞片般飞溅，红色灵光破网而出……

　　可鸣鸿并未出现。

　　“快看！”绿绮指向一方，“那是什么？”

　　松雪定睛一看，那是一团巨大的黑影，中心位置隐隐有红光闪烁。

　　焚祸遗音不安地震颤着，松雪心口有东西躁动得厉害，像是别人的心跳……有种与芳甸初遇时的感觉。

　　松雪双手撑在弦上，压住焚祸遗音的低鸣。

　　忽然，松雪发现红光的位置变了，似在东躲西闪。

　　“难道是那是鸣鸿神尊？”

　　“不错，”绿绮道，“我跟鸣鸿一路追着一个气息来到这里，后来那气息消失不见了，我们就被困在了幻镜之中。”

　　松雪敏锐道：“谁的气息？”

　　绿绮眼闪躲了一下，罕见的心虚不语。

　　松雪压住琴弦，叹了口气：“仙尊，都这个时候了……”

　　“好，实话告诉仙子罢……是绕梁上仙。”

　　“原来如此！”

　　松雪脑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解开了。

　　松雪立即拨动琴弦，对那团黑影发起攻击。

　　当松雪的灵力接触到黑影时，却像是给它加了一把火，更加熊熊起来。

　　“松雪小心！”绿绮惊道，“他会融合你的灵力！”

　　猛然间，千头百绪都涌上松雪心头：琴疏说芳甸是她的哥哥，说他们出自同一宗，焦尾的琴灵将芳甸的气息误认成了绕梁的，而现在……绕梁又可以毫无障碍地汲取松雪的灵力……

　　芳甸的灵力……

　　松雪的灵力……

　　过往种种在松雪脑海中交替闪回。

　　在虞渊的几年里……芳甸一定做了什么。

　　——

　　“松雪仙子，你先不要轻举妄动。”绿绮拨动本命琴弦，控制局面道。

　　绿绮方才借了一部分灵力给松雪，此时尚未完全恢复，根本不是绕梁这团黑影的对手，完全无法解开黑影对鸣鸿的包围。

　　鸣鸿与绿绮被黑影隔绝在内外两个空间里。

　　但无论如何，绿绮是不会放弃的，她始终在使用灵力消耗黑影的威力。

　　松雪看着焚祸遗音，轻轻抚上武弦——与彩花追踪绿绮时，武弦感知到了武神鸣鸿的气息……

　　有了！

　　松雪不使用任何灵力，十指只弹奏一根武弦，奏出鸣鸿的名字。

　　忽然，武弦得到回应，震颤了三下。

　　松雪集中心念，用这一根武弦奏起了《回魂曲》，试图召回鸣鸿的元神。

　　松雪能明显感觉到鸣鸿的回应，但始终无法摆脱一股巨大的阻力。

　　她不得已向已无暇他顾的绿绮求助。

　　“绿绮仙尊，能不能再借我一点灵力？”

　　绿绮刚想抽身分松雪一些灵力，才松开一点力气就差点被黑影卷进去。

　　“抱歉。”绿绮道，“它的力量太强了，我抽不开身。”

　　“我来助你！”

　　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松雪尚未分辨出声音的主人，一股强大的灵力就注入到焚祸遗音的琴身中。

　　“多谢！”

　　不多想其他的，松雪一股脑儿将焦尾送来的灵力全部使出。

　　武弦铮铮作响，似有金石之音划破天地间。

　　那团黑影竟裂开一道口子。

　　控制住绿绮的力量陡然一松，她立即赶来相助松雪，合力拽出了鸣鸿！

　　绿绮靠在松雪肩头，大口喘气道：“焦尾，你怎么来了？”

　　“原来是焦尾仙尊！”松雪这才恍然大悟，“我就说这灵力为何克我。”

　　焦尾的仙气从鼻孔里喷了出来，没好气道：“败家玩意儿！好不容易给你点灵力一口气花光了！”

　　松雪指了指刚出来的鸣鸿神尊：“债有主，仙尊您找神尊还罢。”

　　鸣鸿一脸懵：“我么？”

　　气氛稍松。

　　绿绮接回她的问题：“焦尾仙尊，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焦尾道：“彩花带我来……”

　　“旧友重逢，”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响起，“尔等好生冷漠。”

　　焦尾惊诧道：“绕梁？！”

　　一个与芳甸长得一模一样的黑发男子立在众人眼前，嘴角带笑，俊美又诡异。

　　“好久不见。”

　　他对松雪道。

　　松雪目光沉沉：“您就是传说中的绕梁仙尊？”

　　“我不喜欢这个名字。”他说，“但不错，我是你口中的那个人。”

　　“绕梁，真的是你。”绿绮的眼神里似有千头万绪。

　　绕梁笑了笑。

　　松雪道：“能否问绕梁上仙一个问题？”

　　绕梁微微抬眸：“问罢。”

　　“您和芳甸是什么关系？”

　　绿绮与焦尾异口同声道：“芳甸？”

　　“芳甸？”绕梁微微蹙眉，“你擅自给我的琴灵改了名字，还问我跟他是什么关系？”

　　“芳甸当真是你的琴灵？”松雪追问到。

　　绕梁冷笑不语。

　　“那琴疏又是谁？”松雪又问，“也是您的琴灵？”

　　“你方才只说问我一个问题。”绕梁不悦道，“我又不是你的师父，可没有耐心回答你全部的傻问题。”

　　“等等！”松雪不疾不徐道，“有一个问题仙尊还是回答一下的好——既然你说芳甸是你的琴灵，那为何他会被我召唤出来？”

　　“莫不是——”松雪盯着绕梁的眼睛，“上仙欺我低微，在千年前，就抢了我的琴灵不成！”

　　“你说‘芳甸’，千年前就该是你的琴灵——”

　　绕梁忽然卷起黑影，将松雪绑成一卷拉至眼前。

　　绕梁的眼神愈来愈冷冽，松雪看见他的眼底有东西在旋转、凝结。

　　绿绮焦急上前：“绕梁仙尊，你要做什么？！”

　　焦尾也甩起拂尘往前冲，喝道：“住手！她只是一个低阶琴仙！”

　　绕梁甚至就这样站在原地，只轻轻抬了抬眉毛，便瞬间聚集起灵力，展开了一张结界，将绿绮和焦尾隔绝在外。

　　清清静静的，只剩他，和被束缚住的松雪。

　　绕梁的视线一直控制住松雪，逼她与他四目相对。

　　松雪感到识海天旋地转——伴随着每一寸被夺走的呼吸。

　　时而寒侵骨髓。

　　时而烈火焚身。

　　松雪在绕梁手中，好似一把被淬炼的刀，在极寒与极炽间反复被折磨。

　　松雪的皮肤又开始皲裂——

　　绕梁清冽的声音再次响起：“好好看看这些因你而死的人——”

　　银朱、繁机、越家军将士、鸢城百姓、母亲、父亲、哥哥、师父……千千万万个魂灵仿佛填满了松雪的识海。

　　“不过是仰仗一堆残魂拼凑起来的玩意儿，你拿什么和我争？”

　　松雪的元神在躯壳内爆冲。

　　万骨冢之咒，再次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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