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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凉风凌碎,惊袭,白鸥归礁
(四十一)凉风凌碎,惊袭,白鸥归礁
洪秀英简直要失声大哭,看清高永夏撕打的对象,竟然是塔矢亮,这,这怎么会,这家伙怎么会在这里,松山公寓,不是苏曦夜母亲苏珊娜的房子吗,风尘仆仆的床单,凌乱的衣物,穿着睡衣躺在沙发上一脸邋遢凌乱的小萝莉,这,这怎能不让永夏误会,这太混乱了,这到底怎么回事?
“别打了,松手,听我解释,高永夏,你听到没有,否则你会后悔的…………”
脸上挨了几下的塔矢终于开口用韩语解释,估计他也很懵,一时不知道该如何组织语言。但等他终于开口,说出这几句别扭生硬的韩语,却更是惹起了高挑男子的怒火,如同天火撞击地球,一发不可收拾。
“苏曦夜,你,你这家伙,你说话啊,到底怎么回事啊,你说话!”洪秀英看高永夏更加愤怒,眼见多年挚交从未如此怒火冲天,看那如同火山喷涌一般红彤彤的眼睛,那眼底竟然透出寒冽的杀意,这事情恐怕不好,可他真的完全没办法进屋,只好狂喊唯一能让高永夏清醒的救星,可这似乎完全被吓懵的女孩竟然纹丝不动,哑口无言。
“你,你这家伙,别闹了,再闹,你真的会后悔的,住手!”
塔矢亮似乎也没有耐心再容让高永夏的狂暴无礼,突然抓住虚弱高挑男子长长的燕尾乱发,左手狠狠地将胡搅蛮缠的对方连带头皮一拉,右手一个势大力沉迅疾如风的耳光扇过来,打得高永夏一个趔趄向旁边栽倒,撞翻了一地破碎的花瓶画框烛台琉璃灯盏,苏珊娜多年来送给女儿的漂亮小玩意完全付之一炬,破碎一地,被打耳光的男子原本病体虚弱,这下再也站不起来。
看着情形洪秀英怒了,开口骂道:“好你个塔矢九段,你,你下手太无情了吧,不看近藤的面子,永夏还在病中,不过是一时冲动糊涂了,谁让你掺和这他们师徒的私事,你太过分了,下这狠手——————”
“高永夏,今日这一下,是偿还你父亲前日在韩国棋院推我女儿下楼的报偿,怎样,你还有什么话说?”
崔星正在给高永勋打电话,听到塔矢亮用韩语在高永夏和洪秀英面前喊出了这句石破天惊的话语,一时也愣住了,电话那头焦急万分,不停追问怎么了,小女孩也被震惊到了,这秘密就这样宣之于众,仿佛那层薄弱的窗户纸终于被轻易捅破,寒风从破损的漏洞中呼啸而至,让在场几人都打了个寒颤。
墙上的绿野仙踪童话稻草人挂钟滴滴的行走声音此时突兀异常,仿佛整间公寓掉落进了时间的魔法王国,因为爱丽丝的闯入,时间被禁止了流动。
喀拉喀拉,细细碎碎的玻璃残渣的波动声中,地上的男子似乎恢复了一点神智和气力,拼力用手掌撑起上半身,无视血迹斑斑的掌心,突然,抬起斑驳憔悴的脸看向女徒,仿佛灵魂已经被震慑到云霄之外,难以置信地一直看着自己深爱的静然少女,复杂的表情在洪秀英眼中都不知如何形容,转动眸子,看了一眼同样气得全然失态的塔矢亮,高永夏突然眼中含泪,欲哭又止,张了几下口,竟然不知该说点什么。
“这,这,女儿,塔矢九段,这,苏曦夜,是你女儿,这,不可能吧,你会不会,是,搞错了?”
塔矢亮双手梳理了一把遮挡视线的长短青发,让自己稍微恢复一下干净的形象,又用袖口擦拭了一下口鼻边的血迹,从苏曦夜贴身的睡衣口袋里拿出自己的手机,拨到苏珊娜的号码,直接近距离递到洪秀英面前,手机的荧光在那张瞠目结舌的脸上闪烁,日本棋圣冷笑道:“不信,不信,你自己问苏珊娜,我犯得着撒谎吗?”
电话接通了,那边有一个女人用娇嗲的声音说着西班牙语,塔矢亮用英语说了几句,那女人突然用韩语磕巴说出了真相——————“是的,爱丽丝是塔矢亮的女儿,我是未婚生下的孩子,所以送到了修道院抚养,塔矢亮是苏曦夜的父亲,他可以代表她决定所有事。”
这下,连洪秀英都不知道该说什么,高永夏看塔矢亮的眼神彻底改变了,这个真相确实,让人太震惊,他从来不会想到是这样,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崔星比现场所有人都冷静,赶紧上前扶起了自己师傅,抹掉他身上的玻璃碎渣,回望一眼洪秀英,不紧不慢,解释:“秀英老师,苏姐姐今日让我请你来,原本就是要告诉你这件事,结果,师傅却跟来,发生这么大的误会,还是赶快擦干净师傅身上的血迹,送他回医院去吧,若是让人看到…………”
崔星的乌鸦嘴体质也是突然应验了,高永勋的突然出现,让几人更加猝不及防,塔矢亮正挂断苏珊娜电话,看到公寓小花厅里躺在玻璃残渣一地血迹中的弟弟,又看到房间落地窗前同样一身狼藉的塔矢亮,高永勋似乎也瞬间误会,冲进去就要把拳头往塔矢亮身上招呼,谁知,一直沉默不动的苏曦夜突然闪身,替自己父亲当下了这一下推搡重击,一口血从喉咙里直接喷出来,倒在地上蜷缩发抖。
眼看事情越来越混乱,洪秀英和崔星都顾不上体弱力微,上前死命拉住高永勋的上臂,喊道:“永勋大哥,你误会了,都是误会,塔矢,塔矢亮,是苏曦夜的父亲,你别冲动——————”
高永勋毕竟没有弟弟那么清高冲动,立刻停手,脸上愤怒的表情瞬间凝固,哭笑不得,抬眼看到狭窄的公寓楼道外,刘青玄和赵世致加上申京羽朴永训赶到了,这一地残破碎片血迹加上莫名其妙满身狼藉的几人,老成世故如苍松凌柏一般的玄学老头脑子和脸上皱纹都打了糨糊,弄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曦夜,曦夜,没事吧,高永勋,你想干什么,你们高家人再乱来,我会上诉法庭告你们!”
“塔矢九段,永勋大哥也是误会了,你别,别冲动,这事儿,太玄学,我们哪里能猜到,你和苏曦夜,这,太魔幻了。”
看塔矢亮抱着被打晕的苏曦夜,高永夏似乎也是刚刚跟人撕打过,高永勋一脸茫然地歉意,洪秀英焦急又不知所措,唯一正常冷静点的现场证人就只有崔星,赵世致只好小心翼翼走进公寓房间,和蔼地蹲下身问小女孩到底怎么回事?
申京羽和朴永训也面面对视,弄不清楚这到底是笔什么样的糊涂账,这,看样子难道是塔矢亮当了小三,插足人家师徒恋,可塔矢亮一脸正经,不太像啊,洪秀英和高永勋一脸歉意,高永夏更像是个闯了祸的孩子,好像是欠了塔矢亮多少钱一样,这,神马情况?
“爸爸,收拾几件厚衣服,今晚我们先离开这里吧,你用我的手机,打电话给英勋,让他开车过来接我们。”
几个韩国棋院名宿听到气息微弱的受伤少女口中幽幽醒转喊出的这个称呼,都仿若白日惊雷一般灼伤了自己的脸面,这神马关系,刘青玄一个腿软打颤,差点从公寓楼梯摔下去,幸亏申京羽抓了自己师傅衣襟一把,赵世致九段脸上表情只停滞了三秒,竟然有些狎笑,转头看到被吓得差点心脏病发的韩国棋坛第一元老级棋手,泯然一笑,挽住玄学老头胳膊,竟然率先劝老友道:“挺住,挺住,老兄,这世界,确实无奇不有,不过,这,说起来,确是,情有可原,塔矢棋圣的女儿,下着秀策流,在韩国棋院,成为了女子围棋世界冠军,这,真是一段棋坛佳话呀!”
刘青玄管不了赵世致这老头的故意奚落打圆场,突然红了眼,挺直腰板,上前几步,直接问塔矢亮:“是真的吗?”
日本棋圣庄重点头,刘青玄突然捂住胸口,弟子们忙上前搀扶,找药的找药,费力塞了药,生咽下去,老头这才好点,低头看了看失魂落魄的高永夏,命令道:“走吧,永夏,回医院,先养好病,你还想怎样,大闹了一场,够了,脸也丢得差不多了,原本你个人感情的事我不该管,你也这么大了,可是,当师傅的,实在不忍心你就这样作践糟蹋自己,糟蹋围棋,无论如何,等你病好了,再做决定,好不好?”
刘青玄目光直视苏曦夜,示意让他们父女先走,离开这混乱破碎的地方再说,崔星也赶紧找出一个旅行箱收拾了几件衣物,上前扶起苏曦夜就要离开公寓。
趴在地上同样被折腾得不成人形的高永夏却突然跃起,抓住苏曦夜双臂,几近疯狂地追问求告——————“曦夜,你没事就好,搬回芦沅吧,我们师徒好好继续下棋,一直在一起,一直在一起下棋,好不好,好不好,为什么这么久都不来见我,曦夜,师傅会好好教你,我们会永远开心快乐地在一起,是不是,是不是,你说话呀,你说话…………”
少女一时无法言语,只是深情凝望自己师傅,眼泪如同决堤的秋水无法止息,冰雨一般洒落在高永勋的手背上,一滴一滴仿佛是沸腾的岩浆,灼伤了高永夏的心。
“师傅,你好好治病,我们,先分开一段时间,好吗,我有点累了…………”
飞鸥归礁,白沙回海,海上的风灯,飘摇。
看看伤痕累累的对方和自己,高永夏内心的潮水渐渐平息,就算再不通人情,他也明白,再闹下去没有意义,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旦夕之间,是啊,累了,他们都累了,大家也都累了,需要休息了,被折腾得伤痕累累的师徒俩都瞬间倒下了。
“师傅,师傅,没事吧?”
“永夏,快,送他回医院,快————”
“崔星,你陪着苏曦夜和塔矢九段,永夏的事我们来处理。”
“知道,苏姐姐………”
哐啷一声,寒冽的雪风终于吹开了早就支离的落地窗,刺骨呼啸的冰凌雪雾将所有人都团团包围。
这个冬天,注定将改变所有的人,和事。
得知苏曦夜身世之后,最震惊的不是高永夏,而是刘青玄,还有韩国棋院一班围棋名宿,翌日理事会的常务会议上,这个消息一经证实,顿时整个会议室都炸锅了。
昨日高永夏与塔矢亮的打架事件之后,苏曦夜依旧回到了金英勋家的私立医院,治疗再次遭受震荡的脑外伤,还有伤口崩裂的左手胳膊撕裂性骨折,高永夏则被救护车直接拉回了国立首尔大学医院,继续观察治疗药物中毒后遗症加上外伤,塔矢亮和崔星守着女孩,高家亲友则轮班守着女孩师傅,简直就是严阵以待。
而高父高母得知苏曦夜身世之后,瞬间惊恐起来,有些惴惴不安,立刻停止了对女孩的口头申讨,安静下来专心照顾儿子,这倒让刘青玄放心了许多,离开医院专心思考起苏曦夜的去留善后问题。
棋院理事会元老们如同闹哄哄的麻雀,你一言我一语,最后也没讨论出什么结果,宣布休会,大家都离开了之后,理事长金钰和事务总长金友三只好单独留下刘青玄和赵世致,小规模商讨整个事件如何善后。
“青玄九段,您认为,苏曦夜会离开韩国吗?”
金友三年轻,作为助手站在金钰九段身后,刘青玄和赵世致则坐在金钰的办公桌前,桌子上只摆放了一杯茶水。
面对理事长的单刀直入,刘青玄根本无法回答,还是赵世致,锁起嘴唇,斟酌半晌,回答:“理事长,从昨天的情形看,现在的问题比较复杂,如果我们强行逼迫苏曦夜离开,那高永夏这家伙可不会善罢甘休,您是没看到昨天这家伙冲动起来的样子,那可是连塔矢棋圣都能揍的主儿,可留下苏曦夜,这,这不但高家父母不同意,这,我们也认为危险系数非常高,这师徒俩,不定闹出多大的乱子,这,真是伤脑筋啊!”
“可苏曦夜的棋艺,她才刚刚夺冠,这,就这么放走一个女流新星,说起来太不划算,咱们这些年算白给人家日本棋院做嫁衣了吗?”
金友三年轻,其实觉得这几个老家伙都有点死要面子活受罪,人家小情侣感情好,关棋院什么事儿,现在苏曦夜棋力高,成绩好,状态佳,前途无可限量,为了所谓的脸面放走这样一个刚出成绩的好苗子,是不是太不划算了。
刘青玄不由得点头,十分钦赏年轻干练的金友三,这家伙下棋一般,不过是个全方位管理人才,未来的棋院理事长接班人啊!
“那就让他们分开,刘九段你出面说服高家亲友别再闹事,塔矢亮怎么说是日本棋院最优秀的棋士之一,已经连续五届夺得棋圣称号,他父亲终身名人塔矢行洋也是日本棋院举足轻重的人物,塔矢家更是日本古老的围棋世家之一,苏曦夜竟然是他的女儿,多少我们应该给人家一点薄面。”
“我说老金,你说得容易,这少男少女陷入了爱情里面,那智商就是负数,你说让他们分开不见面,他们就那么听话,就算苏曦夜能做到,高永夏,算了吧,理事长你不是不知道,天才都是疯子,高永夏就是一匹脱缰的野马,棋盘上没人是对手,这丢开棋盘,那可没人能拦得住他。”
赵世致说着不咸不淡的风凉话,可句句在理,虽然不中听,但在场几位都点头认可,刘青玄还补充道:“一物降一物,现在能劝服高永夏的,只有苏曦夜,但问题是,现在她的态度,我是真的猜不到。”
“需要联络一下塔矢棋圣吗?”金友三头脑活络,又出了个主意。
“那还不如不说,友三你是没看到,这塔矢亮刚刚与女儿相认,父女关系应该还没到言听计从的程度,苏曦夜从小独立自主,她和永夏一样,这倆家伙,不是冤家不聚头,都是心里若定了一件事,那是千万头骆驼也拉不回来的。”
几个元老名宿同时叹气,金钰眉头紧锁,有些束手无策,平日里多谋善变得金友三也是投鼠忌器,最后,金钰九段只好双手一摊,起身对刘青玄鞠躬九十度,郑重拜托,道:“青玄九段,这件事的两个孩子都是你的徒子徒孙,两个孩子的个性也是你最熟悉,我们棋院的态度是尽量平息事件,挽留人才,做到让各方满意,但现在,如果不能圆满解决此事,那么,棋院只能全权授权给你,你来处理这件事,前提只有一个,我们最想挽留的,还是高永夏九段,至于苏曦夜六段,能留下,最好,如果不能,那就尽量挽回我们韩国棋院的利益为上,就这么决定吧,拜托了,刘青玄九段,为了我们韩国围棋的未来,请您谨慎处理这件事。”
那不就是又要刘青玄当恶人,这不是第一回,这沉拗锋锐老头倒不介意被韩国棋院这些理事们当棋子,只是心痛他一手培养出来的两个顶尖男女高手怎么就这么水火不容地纠缠上了,如果要成全他们,让他们成为棋坛神雕侠侣,也不是没有先例,可女方势必要牺牲得更多,但肯定会造成高家父母亲友的集体讨伐,就算看在塔矢亮的面下暂时相安无事,如果今后再出问题怎么办?况且上次看苏曦夜的样子,就不是个能退居幕后洗衣做饭的主儿,保不齐两人今后能和和美美平平静静地过日子,苏曦夜还小,还是个中二少女,现在只是拒绝不了师傅帅气不羁的少女心泛滥,如果将来她忍受不了永夏的孩子气和固执桀骜,那怎么办?
如果棒打鸳鸯,那么,关键就看苏曦夜了,现在的时机上却是比上次永夏弃局时成熟,因为有了塔矢亮的存在,小女孩或许会考虑亲情更可贵,从而放弃自己一时头脑发热不顾一切的惊世爱情,但这小萝莉到底怎么想的,刘青玄实在心里没底。如果她有退出远走的意思,却又如金友三的抱怨,韩国棋院培养一个女流冠军不容易,这可是白白给日本棋院送了一份大礼。想到这里确实又觉得很不甘心,左右为难。更何况,以刘青玄的锐利眼光看来,苏曦夜将来的棋力不会在芮莹九段之下,只是女子棋手体力状态保持比男棋手要短一些,但依然可以达到世界顶尖高手的水平,当初不顾高永夏的别有用心,同意收她入门,就是看重她的围棋天赋,现在,倒是有些豁然开朗,塔矢家的基因确实是好,否则这孩子不会如此鹤立鸡群。
刘青玄脑中千回百转,但脸上并不表态,只是低头谦恭回礼,口里答了一句:“我会尽力,理事长,放心。”
沉舟破釜,千帆过境,刘青玄在棋盘上从来最不怕的就是硬手,一旦他下定决心要解决某个人某个事件,那么他就是一只永远与狂风巨浪搏击的海燕,咬紧牙关永不认输,直到达到目的地。
这是为何金钰九段做出全权委托的决定的原因之一,另外便是,高永夏和苏曦夜无论棋力还是个性都太强势,如今女孩身世曝光,塔矢家比高家来头更大,弄不好还会影响两国棋院的正常关系,所以,这件事的处理,官方根本不能出面,必须让刘青玄劝服其中一个当事人,这件事才能彻底解决,杜绝隐患,这一点,金钰和刘青玄的看法不谋而合。
江南道场那边,林日焕和洪秀英还在玄关处等待,一见玄学老头回来,马上进入最里间的办公室,反锁房门,三人进行了密谈。
“青玄老师觉得身体如何,要不要休息一下,需要先去楼下诊所量一下血压吗?”
洪秀英早就为老师准备好了热水药片,开好空调,桌上还摆放了一碗热粥泡菜,刘青玄并非他入门恩师,但他也在这个道场学过两年棋,所以两人是有师生之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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