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 女 树

　　【把眼闭上，把门关上
　　将世界关起来吧
　　把世界关起来吧
　　把心灵关起来吧
　　这个世界是你的
　　没有人能打断你的美梦
　　没有人能找到你
　　你要寻找的答案就在这里
　　你想要的爱就在这里
　　一切均为你的幸福而生
　　因为你拥有最真实的“爱”……】

　　夏霖靠在懒人沙发上津津有味地收看综艺节目，手里把玩着一包未拆封的小零食。她也不吃，就只是拿在手里盘。
　　委托部自由散漫的工作时间让顾小迟养成了晚睡晚起的好习惯。她穿着睡衣揉着眼睛从房间里走出来时，夏霖已经悠哉地一个人看了一个多小时的电视了。
　　“早饭在微波炉里，吃之前热一下。”
　　“呼啊……这已经是午饭了吧……霖，你把你手里那包牛肉干给我啃啃，就当早饭得了。”
　　“不给。我还没盘够。哎我说，这个包装真的手感超好的，搓出来的声音特别解压。”
　　顾小迟耸肩。她用微波炉加热了两人份的三明治，又倒了两杯果汁，端在大盘子里一起送到了茶几上。
　　夏霖恋恋不舍地放开手里被搓得全是褶子的牛肉干，抓起一个三明治就往嘴里送了一大口，生菜都掉出来了一片。
　　“你吃那么急干什么？”
　　“唔唔……我赶紧吃完早饭好接着盘牛肉干包装袋……”
　　吃完饭后，顾小迟也加入了懒人沙发豪华躺平套餐。
　　自从第二次被千叶拒绝后，顾小迟与千叶关系就陷入了一种诡异的状态。千叶仍会时不时把顾小迟叫去与自己独处，命令顾小迟当摆件，但相处过程中两人都十分默契地再也不谈与“喜欢”或“爱”相关的话题，连“夏霖”都成了屏蔽词。
　　在顾小迟没得出明确答案前，两人只能保持一种若远若近，各有心事却都不主动挑明，氛围尴尬却不拉开距离的奇怪关系。
　　菲希克那边也没有新的消息，与千叶的对决就这样暂时搁置了
　　夏霖喝了口果汁，总结道：“还不是因为你这个人脸皮太厚了。跟我说对千叶已经死心了，结果一回头就又跟狗皮膏药似的往人家身上贴。”
　　“我之前有点高估自己，再加上那瓶吐真剂，总之，短时间内，好像，确实没法死心。”
　　夏霖看都不看顾小迟，直接给了她一肘击。
　　“我就知道你是这种德行。虽然我也不愿意承认，但我现在没立场插手你的感情。等你恢复记忆以后，新账旧账一起算。”
　　说完话，夏霖又摸了一下自己鼓鼓囊囊的包，里面装着那个顾小迟好久都没再见过的“许愿瓶”。
　　不止是那个奇怪的瓶子，包括夏霖自己隐藏的“秘密”等等等等，都被她严严实实捂在了肚子里，顾小迟怎么问都问不出来。为了避免像上一次那样惹夏霖崩溃，顾小迟不敢再问。
　　还是接委托赚钱吧。顾小迟确认了夏霖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电视上播放的喜剧节目后，打开手机，好几条气势磅礴的热搜夺走了她的视线——
　　“希露 大预言家”
　　“桐生被爆私生活混乱”
　　“桐生攻守兼备即插即用前突后进”
　　被好奇心支配的顾小迟点进去一看，原来是一位姓氏为桐生的男艺人突然被某著名狗仔爆出私生活严重混乱，男女通吃，滥jiao，甚至在演唱会前一晚还和两名未成年男性在酒店一起研究新战术，此事已经闹得沸沸扬扬，各种梗图层出不穷，粉丝的挽尊话术和澄清帖也发了一波又一波。
　　其中最出名的梗图莫过于那张“三位一体”——男人wink的表情被P在一个插在插座上的快充头上，快充头上插着数据线，暗示前面后面都没有闲着的地方。
　　更好笑的是，前不久希露（漓阳）接受与这位男艺人相关采访时直接爆出“我怕他男朋友们不高兴”的惊世骇俗发言，此言一出，希露本就岌岌可危的口碑直接跌倒谷底，经历了被桐生粉丝大规模网暴的黑暗日子（但漓阳自己看辱骂自己的文字看得津津有味）
　　现在桐生的花边消息一爆，希露的采访也被扒出来，风向瞬时逆转，原本人人喊打的口碑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网友纷纷表示“希露整治娱乐圈第一人”
　　好不容易打一次顺风局的露粉也趁机如雨后春笋般纷纷冒头，开始在话题里悄悄散播一些安利贴，原本“要综艺感有唱功，要感情有唱功，要表情管理有唱功，要情商有唱功”的评价也纷纷转为了“至少唱功是真的”。
　　正当顾小迟吃瓜吃得不亦乐乎时，夏霖用手里的牛肉干狠狠砸了一下顾小迟的头
　　“别看了！委托我接了，你陪我一起做。”
　　“啥委托啊？”
　　“当水军。自来水。”
　　“给漓阳当水军？”
　　“不，给出柜那个。”
　　紧接着，夏霖给顾小迟甩了一个巨大的压缩文件。顾小迟用电脑解压完后，发现里面不仅有澄清文案，还附赠了全套的澄清视频和图片，足足十几个G的大文件令顾小迟十分肉疼自己的内存。
　　顾小迟把夏霖拉到自己身边：“当水军……要怎么当啊？”
　　“千叶会给我们发几十个账号，我们用那些账号分批次把澄清帖发出去就行。”
　　“哦，哦……每个账号都发一样的内容吗？”
　　“不不不，每个账号发一点点，文案也不能完全一样，你发之前稍微把文案改改，但大致意思要一样，ip也不能一样，得用科技改ip。最后我们还要做一个澄清汇总贴，由大粉单独发。”
　　顾小迟听得晕头转向，干脆放弃思考，直接抄夏霖的作业。
　　同框照片？存在P图痕迹。
　　聊天记录？人工伪造。
　　视频实锤？没露正脸，有人陷害。
　　声音也能听见？ai合成。
　　时间线吻合？有不在场证明。
　　顾小迟发着发着自己都有点信了：“这人不会真被冤枉了吧？”
　　“怎么可能。漓阳从来不说谎的。如果不是私德败坏到一定程度，漓阳不至于说得这么直接。”
　　“那千叶为什么要让我们干这些，还整理澄清帖？”
　　夏霖贼贼地勾了勾嘴角：“这你就不懂了吧。等事儿再闹两天，我们还要换号发反澄清帖呢。”
　　“啊？”
　　“只是单纯锤死一个人没什么份量，让子弹先飞一会儿再来个致命一击才能让对手永世不得翻身。对千叶来说，摧毁一只蚂蚁而已，这点手段就够了。”
　　把所有澄清帖按照分批次，分账号发完后，顾小迟忍不住向夏霖讨教：“大师，你要不跟我详细说说，这事到底有啥内幕啊？”
　　夏霖也顺势摆起架子，二郎腿一翘，不存在的胡子一模，怪声怪气地问：“不要一遇到困恼就问为师，凡事多靠自己的悟性，否则离了为师，你又如何立足呢？”
　　“不离不离，一辈子不离，告诉我呗。”
　　夏霖被“不离”这两个字震住了，脸颊微红：“……反正也不是什么机密。真是的，说话不过大脑。”
　　近几年偶像文化兴起，在年轻人中间影响力不断扩大。千叶看准这点，在红灯区找了一个因为赌博输光家产，欠下巨额债务而不得不当牛郎卖身赚钱的青年男子。千叶对他进行了彻底的包装，整容改名后送进选秀节目，并给节目塞钱，又是加镜头又是加故事线又是虐粉压票，总算将他送出道了。
　　他对于千叶的作用只有一个——在采访与综艺中表明“抵制魔女”的立场，引导粉丝抵触魔女，从侧面引导舆论。
　　他只要不听话，千叶不仅会断送他光鲜亮丽盆满钵满的艺人生涯，还会直接把他丢给债主，让他回想起被追债的恐惧。
　　毕竟他的债主是蕾伊手底下的某放债公司，蕾伊对于不还钱的人类很有一套。态度好的可以给蕾伊当牲口，态度不好的……就改造到态度变好为止。
　　一个全身黑料，劣迹斑斑的偶像为什么至今才被爆料？夏霖扶了扶不存在的眼镜：“真相就是——千叶的手比你想象中伸得长。只要她愿意，她能让你一个标点符号都说不了。”
　　“千叶已经能统治世界了吗？”
　　“差不多？好像从街边扫地工到政界商界都插了千叶的人，反正只要有漓阳在，不愁抓不到要害。虽然现在漓阳不在了，但势力网已经形成，大家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很难再有什么能动摇千叶的‘平衡’了。”
　　“就没有什么，不存在把柄的人物吗？”
　　“也有。但底子干干净净的还是太少，他们不至于傻到以一敌百，以一敌万吧。就算真有那种铁了心想打破‘平衡’的，千叶肯定也会让他们还没冒头就被按死。就比如说这个男戏子，他就是因为被千叶发现有反抗的苗头才被……”夏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顾小迟听完后，沉默着喝了两大杯水。
　　夏霖哼哼了两句：“吓到了？幻灭了？你心中那个温柔善良的千叶破碎了？”
　　“有一点儿。”
　　“还喜欢千叶吗？”
　　“不好说了。感觉再喜欢下去会成为她的玩具。”
　　夏霖满意地拍拍顾小迟的肩膀：“记住此刻的感觉。别轻易被蛊惑。千叶是个重量级嘉宾，你把控不住。”
　　“我也没想把控她。等等，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夏霖凑近顾小迟，露出不怀好意的笑：“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也比较重量级呢？”
　　顾小迟一把捏住夏霖的脸：“你都快瘦成一根竹竿了，重量级个球。”
　　“说得好。奖励你以后扛着我上下楼。”
　　“不过说真，如果是你的话我肯定不会幻灭。倒不如说我直接投敌，陪你一起用暴政统治世界。”
　　“虽然漂亮话我不讨厌，但你这个说法对千叶是不是很失礼啊…… ”
　　“不是漂亮话。我认真的。”
　　“那如果我为了把你占为己有和千叶搞雌竟，化身恶毒女配呢？”
　　顾小迟想了一下：“如果我喜欢千叶这件事真的能把你逼成那样，我就和千叶断绝联系。总之，以你为优先。”
　　夏霖小声嘀咕：“……你最好真的能兑现。”
　　几天后，在澄清帖和黑贴五五开打得不可开交时，千叶一声令下，雷神之锤应声砸下，这名男偶像总算是被彻底锤死，舆论已经发酵到只要你不往死里骂他，你就是魔怔饭圈小仙女的程度，各种阴谋论也随之而出，上升到经济，政治，魔女等等等等，这名男艺人本身甚至都不再重要。
　　一切都按照千叶的想法稳步前进。
　　在各大阴谋论与反阴谋论的加持下，魔女再次被推到风口浪尖。无论是认为这一切都是有人利用魔女的地下交易渗透娱乐圈也好，还是认为这次爆料只是单纯的艺人失格也罢，所有人都只是加固了“掌控灰色交易”这一对魔女的刻板印象，没人关注更为危险的瘴气和魔女本身的恐怖力量。
　　最好永远也不要有人注意到魔女和人类的根本矛盾到底在哪。这是千叶和蕾伊的共同愿望。
　　蕾伊将眼前的红茶向对面推了推：“他欠我的钱，还是没人还我。”
　　千叶除掉一枚碍眼的棋子心情大好，十分爽快：“我还公主您就是了。”
　　“首领阁下知道他欠我多少吗？”
　　“公主殿下有勇气向我本人追债吗？用你最喜欢的那一套‘教育’？”
　　“岂敢。我只是觉得，我们作为最亲密的合作伙伴，有时候是不是也应该互相支持一下对方的事业？”
　　“又找到什么摇钱树了？”
　　“黎明最近向我抱怨没有好看的综艺节目下饭了，就这个吧。既然是要给黎明看的，流量就无所谓了，做的好看重要。”
　　以上这些都还只是侧面影响，偶像塌房这件事，被影响最大的无疑还是粉丝。
　　放弃了亲手烹制大餐的黎明换了赛道，决定为蕾伊做一个精致的小手工。鉴于蕾伊审美刁钻，黎明请来了手工大师夏霖以及她的挂件顾小迟前来当技术指导。
　　夏霖和顾小迟推开门后，发现黎明像一潭死水一样瘫在地板上。
　　夏霖语重心长地开导闷闷不乐的杂鱼：“别不高兴了，那男的后半辈子肯定不好过，他会为欺骗粉丝情感付出代价的。实在不行让你师父再多‘关照’他一下，给你出气。”
　　顾小迟也不理解：“你一个正儿八经的大小姐居然会喜欢这种货色？千叶穿男装不完爆他？”
　　黎明哀怨地瞥了事不关己的两人一下，“你们两个没追过星的人才不懂！我对他是真心喜欢的，结果他私下居然是这种人，最近还不得不和某个傻叉被迫组队本来就很烦……哪能一下子接受啊！”
　　顾小迟和夏霖对视一眼，最后还是顾小迟决定当这个坏人。
　　“杂，不是，黎明，你能给我讲讲怎么喜欢上他的吗？”
　　“刷视频看见他的舞台，然后点进评论区里粉丝的安利链接，就各种舞台和综艺什么的，看着看着就入坑了。”
　　“光看这些？那你是怎么通过这些来确定他人品没问题的？”
　　“呃……我想想……好像是评论区和弹幕里都清一色说他谦逊，低调，情商高什么的，并且他的表现也确实像那么回事……”
　　这次换夏霖上：“你花了多少钱啊？”
　　“嗯？嗯？当时一上头没忍住，花了小两千块吧，不过女友粉花得更多……后来想想还要交房租，就……”
　　“没再花了？”
　　“找师傅借……”
　　“啊，这……”
　　黎明垂头丧气道：“你们俩能不能别站在道德高地上对我指指点点啊！说白了又不是我做错了，干嘛批评我！道理我都懂，我知道那些人设什么的都可能不是真的，我知道他们可能从来都不把粉丝当回事。可我好歹也是个普通女大学生，想融入潮流一起追个星有什么错，再说了，喜欢一个人是很幸福的，还是和一群人一起，那种归属感确实很麻痹人……”
　　顾小迟听了这话后陷入了沉思，似乎在思考某个重要的问题。
　　相比“爱”，“喜欢”似乎更不需要理由，但也更靠不住啊。
　　黎明自己也说了，“喜欢”远远比不上“爱”。但“喜欢”比“爱”锐利得多。“喜欢”可能会成为一把双刃剑。
　　已知，黎明肯定是爱着蕾伊的。但哪怕有了“爱”，黎明仍然能够“喜欢”上偶像明星，“爱”不能代替“喜欢”。这意味着“爱”与“喜欢”可以同时存在，并且两者确实是能区分的。
　　已知，黎明对于偶像的“喜欢”并不是出于恋爱，黎明并不想与自己的偶像谈恋爱。“喜欢”可以与恋爱区分开，“爱”说不定也可以。
　　夏霖找到了新的突破口：“你说的有道理。喜欢一个人确实是很美好，能慰藉人心……这样吧，换个人追，换个不塌房的，怎么样？”
　　“你说得轻巧！哪有人能前脚塌房，后脚找下家的啊……我的心也是肉长的，我还不想接受别人。再说了，我经历了这么一出，我再也不相信有人绝对不会塌房了，没有，不存在！只要是个人就可能塌房！”
　　夏霖抓了抓头顶上不存在的三根毛，信誓旦旦道
　　“要是我真能找到绝不塌房的偶像呢？”
　　“不可能！不存在！谁来了都得塌！都得塌！全塌！”
　　三十分钟后，站在门口的漓阳和黎明面面相觑。
　　“诶？”
　　“哦……”
　　“你……”
　　“这就是传说中的……不塌房的偶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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