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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2 章
八月十五,月圆之夜,武靖侯陈辅的十二万兵,已过平凉,悄悄向固原进发。陈辅大军分为前中后三部,前军四万、中军六万、后军两万,全军只带三日干粮,广撒斥候、昼停夜行、轻装急进。
十六日黄昏时,陈辅所在的中军再次开拔,飞马来报:前军已临固原城关。
“命前军停下,做好隐秘,子时一到,立即进攻。”
“喏!”
十七日子时,前军静步到固原关下,城关上忽然燃起许许多多的火把,瞬间点亮了夜空。而后鼓点响起,箭如雨下,喊杀声响彻山谷!
“大将军,有支敌军从彭阳方向杀出,直冲我中军而来。”士卒来报,陈辅望着那漫山遍野移动着的火炬,心中慌乱,但还是强自稳住心神,他令中军主将领兵抵挡,自率主力支援前军。
此时此刻,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凭手上这十万关中精锐,杀入固原、鱼跃龙门,之后无论朝哪个方向进军,都能将这一汪水搅浑。再来个浑水摸鱼、全身而退,高官厚禄近在眼前!
火光冲天,乱箭穿空,刀枪挥舞,人沸马嘶!
陈辅亲自至前军督战,寅初,前军攻克第一关,中军三万改作前军,向第二关进攻。至天蒙蒙亮时,攻克第二关,陈辅从前军与中军中挑选出最精锐部分,向最后一关发起冲锋!
“大将军,陈晞将军快挡不……”令官急报,可话还未说完,项上人头已被陈辅一刀砍下,陈辅大声喊道:“乱军心者,军法从事!来人,去告诉薛岩、傅百年,他们若是能在一个时辰内拿下第三关,得万户侯!”
“是!”
第三关内,西塞几千名将士正严阵以待!将士们的身后,是数不清的老百姓,他们中有老有小、有男有女,俱死死盯着那被锤得轰响的城门。
“我是宁王朱柏,我将和你们一同守关。”朱柏拔出长刀,面向众人,大声喊道:“生死由天,若上天要让我们输,就让敌人从我们的尸身上踏过去!杀!”
“杀!”
城们轰然倒塌,朱柏带头冲向敌军,刀刃在黎明中闪耀着蓝色的光芒……
日出东山,古道三关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宛如炼狱!山中人奏响哀曲,为青山忠骨英魂,也为那些因来不及收殓掩埋,被秃鹰吃进腹中、被豺狼叼走的无名尸骸,悲歌!
一条清水河,自南向北穿过固原关,却几乎成了条“血水河”!好些日子,城中人舍近求远,去城西引水,都不愿用这条河的水。
大战之后,固原城多了许多白幡,亦添了许多伤残,徐星月常常下乡送医送药,遇上刀伤炎症,她也会尽心处理、换药、包扎。一来二去,徐女慈医之名远播,乡民们渐与她熟络起来,不再害怕她身边虎背熊腰的带刀护卫,与她玩笑。
“徐先生,你有婆家了没?”
谷场中的大槐树下,徐女坐在磨盘旁问诊,农人将她团团围住,其中一个妇人如此笑问。黄土垄上,万千株新种下的松杉已开枝散叶,任由清风摆弄。
“老二家的,你瞎说什么!真该让你家老二好好修理你。”没等徐先生说话,一旁的妇人叱了过去。
“这有什么?徐先生这样的好女子,不问问,俺还以为是天上降下来的咯!”老二媳妇笑道,另有一妇人把话茬接了过去:“哎~老二媳妇,你去请宁王殿下,请王府帮徐先生张罗张罗,俺们这里,也只有你能和王爷说上话。”此言一出,登时热闹起来。
“大嫂子见过宁王么?”徐星月笑问。
“徐先生,不光俺见过宁王,我们这里的许多人都见过宁王。”老二媳妇笑说,黑黢黢的脸笑出了褶子,她咧出黄白的大板牙,又说道:“宁王爷带着俺们把打败了西安来的贼,俺们这些女人在营地里给伤兵换洗、包扎,逢着宁王爷来巡查,俺就问赖:‘王爷,您手臂伤着赖?’王爷朝俺笑,俺作死又说:‘回家媳妇该心疼赖!’王爷害了臊,给俺们这些人匆匆作了个揖,三步并两步地逃了。”老二家的说完,冲天的笑声响起。
“听俺小叔子说,王爷是第一个冲上去的,啧啧~第一个冲上去杀贼,金玉一般的人!”
“可不咋的!天底下还能找出第二个么?这才是咱们西塞的正主儿!”
“好险哩!等不到援兵,那个武什么侯的就打进来了。”
“那叫武靖侯,就是害咱们胥侯爷的那个!”
……
徐星月的丰和分号开在城里的“敦化坊”,铺面朝南,内有两个小院,护卫住在后院仓房边上;徐星月与女使住在中院;临街的两层铺面,一层是药铺和医舍,二层是茶室和宽敞的露台。
她渐渐喜欢上了这种白日在外、入夜而归的生活。她收拾着露台上晒着的药草,回味白天发生的事,看着西边遥远的天际,什么也不用想。
忽而,街上出现一人一马,男人似是累了,将马系在铺面前的缘柱上,坐到石阶上休息。他晃了晃水囊,水囊空空,无奈放下,仰脸望天。他看到露台上的徐女,甫一对视,徐女避之不及,无奈回身。
炉上沸水咕嘟,素手搛茶饼入滤器,再用沸水洗茶,洗一遍倒掉,而后冲茶入壶。徐女做得有条不紊,一套下来,将“洁”与“静”把握得恰到好处。
“我们有大半年没见了吧?你在忙些什么?”徐女倒了杯茶,递到章回面前,章回品了,简单答道:“跑跑腿,做些调配、押运的活儿。”徐女自然不信,却也不再去问。
“近来可好?”章回喝完一杯,将空杯递了过去。
“如你所见,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徐女不回好与不好,只满上一杯茶,递了过去,又问他:“你晚饭吃了吗?”
“还没,不过前面的驿馆会准备好的。”
徐女点了点头,两人细细品着茶,一时无话。
“兄长起兵叛乱那年,我才十一二岁,我那时苦闷异常,因一点别扭,赌气站在外面淋雨,你来劝我宽心,我一直都记得。如今,希望你也能宽心!”章回忽如此说,徐女苦涩地笑了笑,看着窗回道:“如今我才知道:劝人容易劝己难。”
“我等你!”章回终于说出了自己早就想说的话,他认真说道:“等你哪天想开了,我娶你!”
“你们越是这么说,我越是难受!看到你们,我就越发想起他来。”徐女起身走到窗边,泪水无声滑落,眼前灯火皆已模糊!她可以面对陌生人,却不愿面对熟悉的人,如果可以的话,她宁愿从此孤身一人,过一日算一日。
“我等你!”
“不用等我,遇到好姑娘就娶了她,你走吧!”
章回起身离开了,落寞的神情和朱柏很像,他们同样消失在黑暗中,渐行渐远……
“做你的侧室,日日去向那个女人请安?”
“做平妻,你大可以不见她。”
“你走吧!见到你,我就想起你哥哥。”
佳清十一年九月末,司徒汗次子阿勒坦率使团入西塞议和,宁王派河东道都督冯羽与其接洽、签订盟书。除罢兵、互市外,盟书还约定:吕县与丰镇的归属,由朝廷与鞑靼协定,西塞决不插手。
西塞与鞑靼罢兵言和,标志着河套大战正式结束!
而朝廷却因“蘖军”的作乱头疼不已!自九月开始,“蘖军”大举进攻朔州、忻州、太原、汾州、平阳、绛州及关中之地,他们虽不似胡人那般烧杀抢掠、如蝗过境,却也弄出了大乱子!凡恶官、贪官皆被砍头抄家;大小府库被洗劫一空;许多富商、地主的家被抄,人被关;有些地方甚至成立了“砍头会”,胡乱地杀人!
佳清帝不得不再请璟公出山,璟公以年老多病为由辞之,只能退而求其次,派出忠宁王朱能、新晋翰林学士曹薇入塞抚恤。钦使至凉城,与宁王一番讨价还价后,将其提出的四项主张快马呈奏佳清帝。四项主张如下:
一、朝廷须严惩朱庭范、朱勇、陈辅、韦亨为首的勾结外敌、擅权专断的奸党;
二、吕县及丰镇的归属,由朝廷与鞑靼协定;
三、同意西塞招安蘖军;
四、将平凉、庆阳、延安、宜川等陕北之地,乡宁至浑河一线之山西地,划归西塞辖治。
【罢!便让他们称心如意吧!】
朱能是朱柏的叔父、曹薇是朱柏的舅父,办理公务的同时,朱柏引二位长辈游黄河。时而一叶扁舟、时而骑马登车,一行人尽赏山河之秀丽。一路南下至兴县,朱柏兴致不减,朱能与曹薇却辞以皇命,需尽快返京,朱柏只能一路相送,直到他们进入岚县才罢。
佳清十二年一月末,宁王在北宁都督府大摆庆功宴,蘖军、北疆三部以及河东道的军政要员悉数到场庆贺。宁王一气封赏了总兵数人、参将数十人,参将以下千户、百户不计。西塞土地公有,赏赐之物多为宅邸钱物马匹布帛,统一由詹事府与银监调度。
“王爷,下官携拙荆、小女,叩谢王爷王妃大恩!”成青山一家三口当众跪拜,堂中的喧闹声遂止,众人俱往主位方向看。小红叶不知事,被纪氏揽在怀中,扑闪的一双大眼睛里好似带着疑问,朱柏忙起身至案前扶起他们。
“飞元将军不必多礼!固原之战,多亏将军鼎力支援,该是本王谢将军!”
“若不是王爷,我蘖军应该早就不在了!我们这辈子就是当牛做马,也难报答!”话没说完,成青山再次跪倒,朱柏忙又扶起他们。
“成青山不会说空话,今后,唯王爷马首是瞻!”
“好。”
“王爷,下官与拙荆日思夜虑,想当面拜谢王妃,恳请王爷允准!”
“好。”
“贤侄女,这世上最好的儿郎都在这里了,你看上哪个,冯叔给你做主!”冯羽酒酣,一边指点着堂中儿郎,一边大声与徐星月说。
“冯叔,我不想嫁人,您收我做干女儿吧。”
“嗨~什么干女儿!你就是我的亲闺女!可是闺女啊,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世上哪有不嫁人的女子呢?”老头言之凿凿,徐女无法反驳,老头又小声说道:“你看,章家小子很不错的,能文能武;高家的小子也不错,有他爹高学元的风范;哦!还有那个向蓝,高昌府向家的、黄大匠的关门弟子,年纪虽小些,将来必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你看好哪个就是哪个,我看他们哪个敢驳我冯羽的面子!”
“我都不喜欢。”徐女抱住冯老头的手臂,耍起了无赖,冯羽大笑道:“嗯~闺女害羞咯!”
酒味醇厚惹人醉!徐女尊贵、柔美,引堂中男子春心萌动。心动不如行动,霍韬率先来敬酒,敬冯公,捎带上徐女;而后高学元之子高闻也来敬酒,再邀徐女时,徐女推说不胜酒力,只饮尝了一点儿。冯羽见状,拎起酒壶便杀向堂中,为徐星月解围……
有一歌名《天山路》,相传为胥侯填词谱曲,不知是何人起的头,众人起身高唱。虽无伴奏,只凭男声之昂扬嘹亮,便令人动容!词云:
残灯摇曳,明月星空,往事几许苦泪中。
驼铃声声,韶华匆匆,莽莽风霜彻骨!
斩鬼刀,射日弓,澄清玉宇荡贼寇。
千仞山,断天幕,漫漫行天路。
奔流水,四方纵,红尘缱绻于春梦。
马革裹尸魂归何处?大明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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